说起来,开矿一事她一个空有身份却无实权的公主是没资格做的,但其他人尚未发现煤炭的作用,这么多煤炭荒置在野外着实可惜,倒不如先让她拿来用用。这等小事,镇北侯应是不会计较的吧。 燕景云有段时日不在府里,老夫人也不怎么管她,卫蓁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那开采之事就有劳你了。” “不辛苦,属下临走之时已经安排妥当,传个口信即可。” 卫蓁手下无可用之人,很多事情只能劳烦郑远,把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用成了万能工具人,她也很无奈。 “还有一事,你可知哪里能寻些陶匠来?” 郑远沉思片刻,却道:“夫人,陶匠难寻,此事不易。” 卫蓁当然知道,这事可是把她困扰个不轻,但是,遇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也就是时间紧张,要不她就自己招人从基础的开始培养了,反正大概流程她都知道。 “侯爷的那些匠人是从哪里找的?” 话一出口,卫蓁就知道有些不对,这个问法多少有些涉及燕景云的隐私了,郑远就算知道也不一定会回答。 果然,郑远犹豫了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卫蓁也没追问,再问下去,万一郑远向燕景云说起此事,他不得怀疑自己是皇帝佬儿派来的奸细。 想了想,她换了个问题,“京城是不是有些人经常被流放至此地?” “有,但不在凉州,多是在张掖的极边之地。” “近日还有被发配到那边的吗?” “如果路上没有耽搁,三天后正有一批要路过此地。” 话末,郑远有些明白卫蓁的意思了,他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这是卫蓁昨晚看地方志时突发奇想出的,西北、东北、两广一带,都是古代有名的流放地,而配得上流放这种待遇的,以犯了事的官员、惹皇帝不喜的文人居多,总之都是有些能力的人。陶匠属于高端技术人才,当然也是有能力的人。 尽管这样想很对不起那些兢兢业业的陶匠,但此时她真的希望,能有一个陶匠被流放至此,好让她捡漏。被发配到极边地区无非就是垦荒种田,跟着她还能从事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且一旦到了被发配地区,入了籍,她一个无实权的公主就很难把人招到自己手下了,在路上则不然,有的事会方便很多。 卫蓁心里一个劲儿的祈祷,希望能让自己捡漏成功。 凉州城外三十里 已经九月下旬了,午后的阳光直直照射在人身上,时间一长,还是晒得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远处连绵起伏的小山坡,拉出的影子不过寸长,毫无用处。辽阔苍茫的天地间,只路边兀自耸立着的小二层泥瓦建筑,还算给这片荒凉添了些人气。 此时,正有一行约二十来人的队伍随意席坐在路的另一边休息。他们与建筑物隔路而望,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要进去里面歇会儿的。 那是大周的驿站,而他们,只是一群被流放边境的犯人,即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不久之前还是那样的衣冠楚楚、声名煊赫。 负责押送的三位官员还能轮流进去要口水喝,犯人们就只能用所剩无几的唾沫努力湿润着自己干裂的口唇。 在这一行人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两位不过十一二岁大的少年少女,他们年龄相仿,眉眼相似,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是一对兄妹或姐弟。很难想象,这般年纪的孩子,究竟犯了何等大罪,居然要受到发配边疆这样的惩罚。 比周边气温还要高的是女孩的体温,连日赶路,少水少食的条件下,人总是会更容易生病。队伍里有几个人早就撑不住倒在了路上,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因为这已经是她高热的第三天了。 男孩正在不断地小声安慰她,恳求她能撑下去。 等一下他要去向领头的官员求些水来,但在那之前,他得不断地给自己鼓劲。 毕竟他的腹部还有一道未消的青红带紫的印记,那伤痕与领头官员的鞋底大小别无二致,是他昨天去讨水时留下的。 感觉可以了。 他遂站起来往队伍前方挪去。 散乱坐着的人堆里,他站起的身影是那般突兀。 负责押送的官员之一看到这一幕,当即皱起眉头,想要喝制他。 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官员未出口的话语,随之消散的,还有男孩的勇气。 男孩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女孩身边坐下了。 他眼眶通红,嘴里一个劲儿地咕哝,像是在对身边几近昏迷的女孩道歉,又像是在唾骂自己的怯弱无能。 就在此时,马车已停在了驿站门口。 在众人的目光下,车上下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她径直向负责押送的官员走去。 原本心如死灰的一群人眼里开始跳动起了光芒。 光看衣着行头便知她身份高贵,那么她会不会是来救自己的? 被押送的犯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面对负责押送官员,郑远报上了卫蓁的身份。 官员恭敬但不解,堂堂仪安公主、镇北侯夫人,与这帮囚犯还有何交情不成。 卫蓁不多解释,直接管他要来了押解的名单, 一般名单上除了人名、年纪、籍贯外,还会简单陈述所犯何事。 卫蓁一一扫过,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果然,捡漏是不可能的。 她把名单还给那人,转身时,余光映进了两个瘦弱的身影。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被发配了?” 队伍人数不算多,路程又长,负责押解的几人早就将这群人的事知了个底掉,卫蓁稍微一提,他们就知道说的是谁。 “还不是那什么酒壶惹的祸,陶匠不好好烧陶,整天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害了自己还连累家人。” 这话一出,卫蓁只捕捉到两字——陶匠。 她复夺过官员手中的名单,按着年龄找到了两人,重新细读案情简述一栏。 还真不是她看漏了,这简述里完全没提“陶匠”相关。 卫蓁步履蹁跹,移至两个孩子身边。 她一眼便看出,那个小姑娘脸红的不太正常,像是病了。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额头,男孩径直挡在女孩身前,红着眼眶愤愤地盯着她,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 卫蓁收回了手,她回忆着自己在名单上看到的名字,“叶瑜?还是叶瑾?她病了,得赶快治疗才行。” 叫到叶瑾时,对方的眼睫轻颤,但仍旧固执的守在女孩身前。 像是经过了一番思考,叶瑾小声开口:“你会救救她吗?” “会的。”卫蓁答的果断,但看到对方还是不甚放心的样子,她又开口,“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父亲是陶匠吗?” “如果不是,你会救她吗?”叶瑾的眼神怯懦又固执,胆小无比的人为了挽救至亲的性命在不断逼迫自己成长。 “能救我一定会救。只是我要根据你的回答来安排你们之后的路,治好之后,是跟着他们去往张掖极北,还是留在凉州给我干活。” 突逢大变,身处困境,过于直白的好意与等价交换,后者虽显得不近人情,但往往能让人更快接受。 “我父亲是司隶有名瓷匠,我和叶瑜都跟着他学过。” 叶瑾终于让开了身子,露出后面叶瑜病的通红的脸。 卫蓁叫来郑远带两人上马车,她则是亲自去和负责押送的官员交涉。 底下的两个官员支支吾吾地,半晌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倒是领头的官员一直在打官腔,说什么“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再不治疗人都没了,而且真不合规矩,他们上车你们怎么不拦着。 卫蓁一个劲儿的腹诽,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从容的笑意。 “左右不过是开垦荒地,在张掖或是凉州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在视线的死角,又递过去包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领头的接过颠了颠,塞入怀中,再没提一句规矩,权当今天卫蓁没出现过。
第14章 发烧这事,可大可小,病的重了,因此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卫蓁看着窝在车厢内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心里止不住的担忧,但眼下只能用帕子沾着壶里的凉水给叶瑜降温,然后再三催促郑远快些赶车。 顾着车上有个病人,回去的时候一路颠簸、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地到了凉州,把人送进了医馆。 医馆大堂内,不见大夫,只有一个小伙计闲闲地守着抓药的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挥动着手中掸子除灰。 听到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不需卫蓁多说些什么,他扔下掸子一路小跑去里屋找大夫了。 郑远把叶瑜放在了旁边的简易竹床上,大夫也出来了。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给叶瑜诊脉,然后又用手背试了试额头温度,接着撑开她的眼皮,看瞳孔变化。 “大夫,她怎么样了?”叶瑾声音细弱,充满对回答的期待与恐惧。 大夫也没让他们等太久,直言:“脉燥疾,尺肤热甚,是温病。先用药,一个时辰之后再看。” 说完,带着徒弟去药柜处开方抓药了。 抓好的药直接由徒弟去后院煎好了端来,叶瑾接过,亲手给叶瑜喂了药。 叶瑜意识不清,好在吞咽的本能还在,用药的过程算是顺当。 一个时辰过去了,老大夫过来重复先前把脉、试温的流程。 “好在病人底子不错,已无大碍,开了药就可以回去了。药需连用七天,早晚服用,切记不可吹风。” 旁边的徒弟适时递上几包已经分好的药,交到郑远手里。 趁郑远结账的功夫,卫蓁上前摸了摸叶瑜的额头,还是很热,呼出的气息都是灼意,不过比送来时要好一点儿,看来确实已经稳定了。 结过账,郑远将叶瑜抱上马车后,叶瑾也紧跟着上去了。 得了空郑远问道:“夫人,这下去哪儿?” “西郊宅邸。” 刚在医馆时,卫蓁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安排这两个小家伙,带去侯府必是不可能的,徒惹人非议。倒是西郊大宅,后院她安排好了用处,可前面的两个小院儿还是空的,家具什么的也都有,日用品差些,等会儿过去的路上买齐就是。 况且这俩是她预定的瓷器师傅,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住处了。 送叶瑾和叶瑜过去收拾妥当后,卫蓁想了想,暂时把红袖留在这里了。叶瑾毕竟是男孩,照顾叶瑜多有不便,过几日招两个婢女,再把红袖唤回去。 临走时,叶瑾叫住了她,那双怯生生地眼睛盯着卫蓁良久。 他的双唇抿地死紧,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是谢意,是坦诚,或是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些激荡的情绪化在了卫蓁浅浅的笑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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