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骁多少有点耳濡目染,不由先入为主。 “自是有的,人证物证皆在。”国师说,“陛下毒发突然,为稳住朝臣与民心,此前还有一事不敢道之,只等诸位仙长进京才敢相告。” 原来早在国君毒发的前一日,鬼将军便已出现在帝城宫中,潜进养心殿意图谋害,在场的下人几乎全都惨遭毒手,尸横殿前,血河直流到了厅外。 而国师刚从昭平寺回来,本欲就今年的祭祀大典一事与君共议,恰好撞见鬼将军行凶,于是及时出手救下了国君,并召人一齐将其捉拿。 然鬼将军狡诈多端,这般严丝合缝的围剿都被他逃了去,转头闯进了长乐公主的闺房。 长乐公主吓得惊叫,很快引来追兵。 但鬼将军没有伤害她,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她,然后便躲开追兵,从此再没了踪迹。 国君念在奚家曾为国捐躯的功勋,本不打算追究此事,谁料鬼将军竟留有后手,一击不成,改为毒杀。国君于日前毒发,四处寻医无果,国师说是要找到鬼将军并剜得他的心头血作药引,言下之意其实是让鬼将军交出解药以后,彻底将他杀死。 “奚桓因叛国而被处斩,死后都不消停,如今又意图弑君,罪孽深重,万死难赎。还请各位仙长全力助之,保住青召国运,护佑陛下龙体。”国师说到这里,几乎是老泪纵横,拱手一礼。 王后这时走进了前厅里来,也听得落泪,扶起老国师道:“袁卿,这几日辅佐代政,辛苦你了。” “娘娘哪里的话,陛下于老臣恩重如山,自当尽职尽责。”国师似是想起什么,叹惋不已。 洛夕瑶等他们抚慰完,这才开口,“既然长乐公主是最后见过鬼将军的人,想必会知道更多当晚的细节,可否让我们与殿下一见?” 王后闻言看向国师,仿佛没了陛下,他才是主心骨。国师欣然答应,颔首道:“这是自然。” … “我不知道。” 面对他们四人的接连数问,长乐公主都只是攥着丝绢端坐,双手交叠,规矩地压在腰襟。她峨眉淡扫,脸色也是大病初愈的苍白,一问三不知。 屋内的熏香点得很浓,但容嫣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鬼身没有活血可流,那是谁的? 容嫣的视线先是瞥向长乐公主颈侧,却并无什么伤痕,又转而落在其半藏于袖内的双手。她心生一计,温和地笑了笑,道:“公主殿下,民女是医修,方才瞧着您脸色不好,恐是前几日被鬼将军伤及根本,能否让我给您把把脉?” 把脉?不,不行! 长乐公主立时缩了缩手,慌道:“我无碍,奚桓并没有伤我,我……”话及此,又猛然住了口。 她终于抬起头,便见容嫣歉意颔首。 “……你套我的话。”长乐公主懊恼地说,倒也没有生气。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出真相,“这与奚桓无关,是我自己伤的,我……我割了腕。” 她说着露出手腕,莹白的肌肤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已经结出淡粉色的痂,但瑕不掩瑜。 “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奚桓什么也没有同我说,他闯进我房中,只给了我这个。” 长乐公主从袖内摸索出一个香囊来,那香囊绣工很不咋地,针脚有的稀疏有的细密,但看得出来用了心。里头鼓鼓的,装的好像是桂花混着什么。 她指间摩挲着香囊,娓娓道来。 当晚,长乐公主已经和衣入睡,却被一阵动静吵醒。她迷糊睁眼,竟看到门口扑进来个人影,顿时吓得毫无睡意,惊叫出声。 那人形如鬼魅,瞬息便晃到她面前,捂住了长乐公主的嘴,低声道:“别怕,是我。” 长乐公主惶惶抬眼,借着月光才看清了他惨白不似活人的面容,认出是早已死去的奚桓。男人浑身都是血迹,但她知道,鬼将军不会流血。 奚桓叛国,被处以满门抄斩,亡魂在边境七日七夜不肯消散,险些成了为祸一方的厉鬼。他想必恨极了青召王室,也恨极了国君,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帝城宫中,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你杀了父君?!”长乐公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顷刻落下泪来,用力捶打着奚桓。 奚桓一声不吭,任她发泄。 自奚家变故以来,长乐公主在这宫中压抑得太久太久,她需要好好地哭上一哭。 听见门外追兵急急赶来的脚步声,奚桓这才抓住了她的手,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再听不出什么情绪了,“恨我吧,长乐。别再等我了。” 长乐公主愣了下,感觉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个软绵绵的东西,再抬眼去看,奚桓已经消失不见。 她拉开被鲜血濡湿的被褥,颤抖着握住手腕的创口,泣不成声。国师携追兵而至,看见的便是长乐公主这副狼狈的模样,赶紧叫来御医止血。 如此说来,似乎还是奚桓救了她。 “你想割腕自杀,为什么?”洛夕瑶不解,“莫非你真的喜欢奚桓,也是真心想要嫁给他?” 长乐公主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心里也好受多了,“对,我喜欢他,甚至比他喜欢我还要早上几年。我们十岁便相识了,那时我因身骨太弱并不在宫中生活,寄住于昭平寺食斋礼佛。他是奚家年纪最轻的嫡长子,常来上香,也常来看我。” “我们无话不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入军为将,征战四方,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长乐公主回忆着过去的青葱,唇边不自觉带了笑,“奚桓每次回来见我,总会带点什么礼物给我,有时是他听闻女孩子一见便心生欢喜的漂亮珠宝,有时是他捂在怀里怕凉了却反倒碎得不能再吃的特色豆糕,他这么聪明,竟也会犯蠢。” “有一次,他带回来株小树苗。” “树苗?他送你树苗?”洛夕瑶不可置信,眼角抽了抽。果然古今中外,直男哪里都有。 长乐公主却很高兴道:“是呀,奚桓说那是他看见街边有个老奶奶在卖些花草,觉着可怜,便全买了下来,除了我这一株,其余的都叫营里的士兵们人手一株种在山上了。” 洛夕瑶:“……” 将军带头植树造林,还挺有环保意识的。 宁骁撞了下沉默是金的薛遣淮,小声道:“看不出奚桓那样死板的人,也会撩妹啊。”他想起之前下山历练的时候,与这少年将军的碰撞,不由发笑,“说起来,我们与奚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那会儿他和薛遣淮也是个毛头小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打就打。本来都是见义勇为想要一块儿抓贼的,结果互相抓错了人,导致后来发现是个误会之后,双方鼻青脸肿的都很尴尬,而真正的贼却跑了个没影,给那被抢的大娘好一顿数落。 薛遣淮好像有些迟钝,默了两秒,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淡淡道:“人心隔肚皮,表象便是最具欺骗性的,你怎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宁骁本想同他说两句趣事,好来缓解一下现在沉闷的气氛,冷不丁得到这么严肃的回话,不由诧异地看着他,斜飞入鬓的眉梢略微挑起。 就是这个异样感,愈进相处,越发强烈。 自从寻龙谷那件事情以后,所有人都似乎性格大变,熟悉的皮囊,陌生的灵魂。清冷寡言的司见月突然不惜代为受过也要成这个婚,还莫名其妙地入了魔;娇纵蛮横的季铃杏被关进苦忘崖两月,出来竟学会了世故圆滑,还愿跪在地上诚恳认错。 温柔宽和的薛遣淮更夸张,自小师妹上山后就像被人夺了舍,一夜之间移情别恋暂且不提,对相伴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居然说揍飞就揍飞。 至于洛夕瑶,宁骁的评价是上辈子多半上过戏台子,明明浑身长满了心眼,还非要装傻白甜。 这帮人,就没个精神正常的。 哦,除了容嫣,比起精神状况,她的智商似乎更堪忧些。宁骁心里把每个人的印象都过了一遍。 他因为太过正常,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第三十七章 “那是一株桂花树苗。” “奚桓告诉我, 让我好好浇灌,等到这株树苗长大、开花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娶我。” “于是, 我每日都精心照料。” 让人家种树也就罢了,还要等你开花?这少说怎么也得四五年吧,这大饼画的真圆。洛夕瑶心中腹诽, 对鬼将军的第一印象又下了几层楼。 什么画饼不画饼的, 容嫣并不太懂。她更好奇的是,“所以那株树苗开花了吗?” 长乐公主摇头:“没有。” 洛夕瑶冷笑:“呵!” 容嫣尬住:“……啊这。” “我今年已是双十, 早就到了可以婚配说媒的时机, 父君也给我找过几家良人, 他们很好,可他们都不是奚桓。”长乐公主有些惆怅地说,“我等啊等, 等树开花,等他回来。可我什么也没等到。” “奚桓来信告诉我, 近来南姜国进犯边境,他打完这场平南之战,就回来娶我。” 洛夕瑶感觉不对,抓住了信息差的漏洞,“你竟不知, 他在出征前就已经向国君求娶了吗?” 长乐公主瞪大眼睛:“真的吗?” 看这倒霉公主一脸懵逼的样子, 洛夕瑶真的很想发火,“什么渣爹连亲女儿都瞒——唔!”容嫣听她出言不敬, 赶紧捂住她的嘴, 哈哈赔笑。 薛遣淮终于开了金口,道:“看来你对此并不知情, 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推测,陛下想要压下这件事,显然只有两种可能。”他顿了下,“第一,陛下早就料到他要与南姜谋反……” 长乐公主激动地打断,“不,不会的!奚桓一家世代精忠,绝不可能叛国的!” “殿下,您先冷静,听完。”宁骁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接话道:“第二,陛下不满奚家功高盖主已久,或许根本就不想奚桓做驸马,于是口头上答应了,背地里却压下此事,然后才有叛国一出。” “竟…竟是如此吗……”长乐公主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半倚在扶手上,默默垂起泪来。 妈的,真见不得女孩子掉小珍珠。洛夕瑶一把掰开容嫣的手,怒道:“哭什么哭?收住……哎呀别扒拉我!”她和容嫣反复拉扯着又推开,“我现在有个办法,能让你和奚桓见面,究竟叛没叛国又不是没长嘴直接说清楚就好了,要不要试试看?” 这下宁骁都想捂她的嘴了,慌忙起身,“喂小师妹你可别乱说啊,你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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