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知沉思着,低缓道:“有关二殿下,有一事我略知晓一二……” …… 当夜,密密黑云遮住了月亮。 福祥走前忘记将门窗关紧,瑟瑟的凉风灌入厢房里。 文承正坐在榻上看书,忽地感到不远处的光影晃了一瞬,等他抬眸,屋里多出来一人。 “你怎么大晚上不关窗户?”罗少知穿着一身黑衣站在窗边对他皱眉,“天这么冷,不怕受风寒吗?” 文承缓缓吐息,把书册放到榻案上,心平气和地问:“你今夜又是翻的哪堵墙?” 罗少知手背在腰后,奇怪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从后罩房那边过来的。那儿离你的苑落最近。” “我记得后罩房那边住的都是下人。” 罗少知更奇怪:“侯府一共又没多少下人。” 文承:“……” 罗少知恍然大悟:“你担心我被人发现?放心,今晚月黑风高,正适合夜行,不会被发现的!” 文承眉心一抽,差点就要开口骂人了。 但文三公子自小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太难听的字眼说不出口,好半天只吐出“不知羞”三个字,毫无羞辱力度。 罗少知不痛不痒地摸了摸鼻子,杵在窗边,目光左闪右躲。 文承注意到她的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整个人姿势怪怪的,像是在别扭些什么。 他眯了眯眼,撑着矮案抬手,淡淡地问:“身后藏的什么?” 罗少知欲语还休地看他,脚下磨磨蹭蹭。 好半天,她总算挪到榻边,在文承审视的目光下把背后藏的东西亮出来。 一把红木戒尺,看上去有些年头,还是个老物件。 文承抬眸,“什么东西?” “呃……”罗少知睁着眼睛说瞎话,“荆条。” 文承:“我是聋了,不是瞎了。” “你就当成是荆条吧,吴国公府里实在找不到荆树,我就只能拿这个来充数。” 文承蹙眉:“什么意思?” 罗少知舌头发苯,结巴着说:“那个,我来,找你负、负荆请罪。” 空气静默了一秒。 那戒尺躺在文承的手心,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半晌,文承平心静气地把戒尺放到一边,问:“这也是你从《女诫》上学来的?” “不、不是。”罗少知险咬到自己的舌头。 文承点着头,视线上下将罗少知打量了一遍,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若是想玩这一套,不该穿这身,应当换身软绸薄裙,来时赤着脚,把腰带松散系着,装作不小心跌倒,落进我怀里,这样我一扯便能解开你的衣裳……” 罗少知:!!! 罗少知臊了个大红脸,“你胡说些什么?” 文承顺手将摆在案上的书册拿过来,合到扉页,上头竖落着三个清晰的大字:《洞玄子》 罗少知震在原地,凌乱了。 大晚上的,文承居然躲在房里看春宫书?! 文承:“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书?” “我、我不知道,”罗少知舌头直打架,“我来是找你说正经事的,你别乱想。” 文承光明正大地将那书摆在两人都能看见的位置,拿起戒尺,掂了两下,问:“你便是拿着这东西来跟我说正经事?” “这东西怎么了?”罗少知装瞎。 她来时带着戒尺的确抱着些亲昵的意思,但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哄文承别生气,眼下文承这么一说,罗少知忽地就觉得这戒尺……有些变态了。 “所谓戒尺行间见文章,你自己想歪了,怎么能怪我?” 文承挑了下眉,罗少知心头随之一颤,忍不住胡思乱想。 文承方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衣裳腰带,要怎么和戒尺扯上关系……罗少知绝不承认自己内心轻浪,她只是好奇而已! 可惜文承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他平淡地问:“你要来跟我说什么正事?” 罗少知莫名有些失望,意识到这点后她脑袋空了一瞬,好在没让文承察觉。 罗少知定定心神,摆出认错的姿态,小声道:“我今日见了静安王妃。” 文承:“见就见了,你做这副可怜样子干什么?” 她马上低低地补充:“我想借静安王府之手对付二皇子。” 文承一静。 文承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对付朱鉴?” 罗少知犹豫道:“前几日,我得知了一些旧事……罗府蒙冤兴许和二殿下有关。” 文承一眼便看出她话只说了一半,“你之前知道丘兆就是构陷罗府的小人,不也没有动他?” 罗少知咬唇,干涩道:“我爹娘在岭南离世,和二殿下也有关。” 她缓下语速,用力强忍着,把程之怀查到的东西全倒出胸膛。 惶惶几日的身体像突然被撕开一道裂口,一倾倒便止不了,罗少知说着眼眶泛红,原本甜软的嗓音陡然变调,数度哽咽不能自已。 “爹娘的尸骨葬在岭南永世难归,我压不住心里的怨气,师父教我武艺要用来行善助人,我却恨不得亲自持刀,将朱鉴千刀万剐……” 夜风把她说的话一字字地撕裂,碎在夜里。寂静秋夜,一盏烛灯映照着案榻,两人的身影落于屏风面上,如山石般交错相叠。 罗少知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沙哑地说:“以我之力不可能撼动得了二皇子,除非助力静安王府才有一丝可能。” 文承凝视着她水意浓厚的双眸,缓缓地问:“你把朱鉴的身世告诉静安王妃了?” 罗少知:“没有。” “为什么不说?” 罗少知:“怕你生气。” 文承愣了下。 “你不是不愿受制于静安王府吗?”她吸着鼻子说,眼睛和鼻尖红红的,像从雪里刚捞出来,“你不愿和静安王府扯上关系,我要是贸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王妃,岂不是出卖了你……你指不定要怎么凶我。” 文承目光微烁,一言难尽,“你既没说,又为什么带着戒尺过来,说什么‘负荆请罪’?” 罗少知缩了下:“是没说这个,但说了些别的……” 文承起身,“说了什么?” 罗少知:“我说,你前段日子受召入宫,碰上二殿下了,二殿下当着你的面说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其谋逆之心昭显……” 她的侧脸一凉,是文承走到跟前在替她擦拭没抹干净的泪痕。 罗少知顺着文承的动作乖乖仰头,眼睛认真瞧着他,细声道:“还有,丘兆只是个替死鬼,月闻楼刺杀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文承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碰了下,罗少知一慌,嘴边话断了,文承用低而温柔的语气轻声道:“继续说。” 罗少知只好将话再捡起来,断断续续地说:“还说,刑部是……受皇上的意思,才不得对二、二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是没办法……” 她每说几个字,文承就要用指尖碰她一下,从唇瓣、鼻间再到眼尾、耳后…… 文承的手凉得像一块儿冷玉,触感细腻冰冷、难以忽略,若不是刚刚哭过一场短时间生不出旖旎的心思,罗少知此刻恐怕已经忍不住主动索吻了。 “我替你卖了些惨,日后前朝要是真为议储的事闹起来,静安王府应当不会太过难为你……文承,你在听我说话吗?” 文承:“在听。” 罗少知忐忑道:“虽说此事有利于绛衣侯府,但到底是我掺了些私心,想借此和静安王妃套近乎,还把你拖下水,你若怪我也是应该的,那戒尺……” 负荆请罪,负尺请罪……大差不差,一个意思。 罗少知干笑:“生气归生气,你不会真拿它当荆条来抽我吧?” 文承嘴角微弯,眼中含笑:“你特地带它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教训你吗?” 罗少知忙抱住他,“口头教训也是教训,何必轻易动粗呢,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多伤感情,你说对吧?” 她分明知道文承不会拿她怎么样,却还是故意躲靠在他怀里恰到好处地卖乖讨巧,尽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引得文承心软发笑。 若秦叔看见了,兴许会破口大骂她妖女巧言令色、搔首弄姿。 但抱着她的是文承,看着她的也是文承。绛衣侯猪油蒙了心,天生就吃她这一套。 “仅凭这些话,你就觉得静安王妃会帮你吗?” 罗少知低声解释:“能证明朱鉴身世不洁的人早就死了,即便静安王知道真相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太极殿里的那位更不可能让皇室的丑事宣扬。想扳倒二皇子,不能从身世着手。” 她冷静道:“无论有没有我今日的一番话,静安王府原本就是要和朱鉴拼个你死我活,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她帮我,而是顺水推舟……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文承听了个全须全尾,心中了然,敛眸问:“这些你早就想好了?” “也是这几日才想通的,那日师兄来府上告诉我这些旧事,当时我真想一剑把朱鉴结果了,或是干脆将皇室密辛全盘托出,搅它个天翻地覆……可这皇城里,有贵妃和小殿下,还有绛衣侯府,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你们徒受横祸。” “我也怕,程师兄现在在为静安王府做事,如果静安王是故意想通过师兄从我这儿诈取些什么,我若说了,便等于亲手将吴国公府推至死境,”罗少知意志消沉,靠在文承肩下弱声道,“孤哀身无长物,风尘仆仆地从岭南回京,若是连仅有的亲人都保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文承在罗少知额发上摸了摸,“今夜别回去了。” 罗少知顿住,抬头:“啊?” 半个时辰后。 门窗紧闭,厢房里,一盏暗灯亮在内室,屏风隔断着床与榻,双影重重。 罗少知笔直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绸纱,心如躁鼓。 她和文承睡在一间屋里,就隔着一面绨素屏风,这怕是不太好吧? 若是明日被下人看见可怎么办? 他们俩还没成婚呢,贵妃知道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睡不着?” 隔着屏风文承冷不丁地问。 罗少知喉间逸出一声,短促道:“没有,能睡着。” 文承靠榻看过来。 隔着屏风,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模糊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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