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魏、楚两国反目,各自开始了内乱不断的纷争。 我在南境作壁上观,看着楚国境内烽烟四起,好在这些风波动荡都没怎么牵连到傅朝朝,甚至因为姜沅芷的死,姚氏待她反而更亲厚了许多,还帮忙提拔了她的夫婿。 再次回京与她重逢是在三年后。 我那父亲始终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明明是他暗中筹谋扰乱的天下局势,他却又巧妙的龟缩起来,直至各方势力械斗到最后才由我们荀氏一族站出来以清君侧的名义捡漏。 攻下帝京的那一仗是我亲自领兵打的,父亲则是去了西北应战。 彼时,承德帝已经携后宫和亲信的朝臣逃离了京城,傅朝朝那个夫婿还算有些魄力和眼界,早早看清了形势,提早出面笼络了部分朝臣投诚,留在了京城。 姚氏未曾追随承德帝出逃,而是孤身一人吊死在了凤鸣宫中。 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无可恋,但是并不内疚也不同情,有那样一位父亲的言传身教,我想我压根就不可能成为什么悲悯天下人的君子,替她收尸并且以皇后之礼隆重的操办后事全是为了做给傅朝朝看的。 是的,我在讨好她。 因为只有借着这个机会,我才能再次光明正大的与她重逢。 那是自她父亲离世那年后,时隔十三年,我与她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我与她站在满院素缟的萧索宫苑中,她的面容憔悴中又透着平静,我想对于姚氏的死,她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只是她压制掩藏住了过激的情绪,一如这十多年来的一样,她早不是我记忆里可以肆意哭和笑的小姑娘。 她甚至可以弯着唇很平淡的冲我颔首:“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亦是这般回她,礼貌又疏离的笑。 不敢再僭越一步。 我知道,那便是这一生我与她之间所能维持的最亲近的距离了。 不仅仅是因为我父亲害死了傅长青,更因为我也杀死了姜沅芷,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她会原谅的。 我虽不后悔杀了姜沅芷,可依旧不妨碍我觉得心虚愧对于她。 我甚至没有在她面前滞留太久,佯装着镇定的落荒而逃,我知道,哪怕是再多看她一眼我都可能忍不住要冲上去拥她入怀。 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再打破她现在平静安稳的人生,让她与我这样的人纠缠。 之后七七四十九日的葬礼,我佯装偶然的又与她碰过几次面,却都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生怕被她察觉我的刻意。 我想她是不知道的,不知道这么多年里我其实从未放下过她,所以她对着我的刻意疏离我不怪她。 那段时间,楚怀安离京去劝降承德帝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段时间里她没了才刚怀上不久的孩子。 她真的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摔一跤就要扁着小嘴儿哭委屈的小女孩儿了,偌大的伤痛都习惯了一个人扛,那时候我是后悔的,后悔当初没有阻止她的这桩婚事,因为我突然发现嫁给楚怀安的她也过得并不好,无关乎衣食住行的富足,是打从内心深处她那个夫君也没能成为她的依靠,我没能第一时间知道的事,楚怀安甚至是比我还要晚了两年才发现他曾在毫无所察的时候失去过一个孩子。 可是那时候我能怎么办呢? 我不在乎千夫所指,我可以抢她回来的,可傅长青夫妻二人的性命依旧是横在我与她之间的一把钢刀,也许她不爱她那个夫君,可她是会恨我的。 所以我根本不敢叫她经常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忍不住的的想要见她,见了她又惶惶不安,不能坦坦荡荡的面对。 于是,我遣了楚怀安去放外任,打着眼不见为净的幌子自欺欺人。 由于他们一直没能有孩子,楚怀安是在盼子心切时寻了名医去瞧这才知晓傅朝朝是小月子没坐好,以后很难再有身孕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是有过一丝丝隐秘的期盼的,我想若是他为此放弃傅朝朝,他们一旦和离,我就能名正言顺将她接回帝京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护。 可是,没有机会。 楚怀安出人意料的并不曾因为她子嗣无望就放弃她,虽是遗憾,他却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的,这件事倒是叫我对他另眼相看。 傅朝朝也没有主动选择和离,但她随后就很是宽宏大度的安排给楚怀安纳了妾。 楚怀安没有拒绝。 之后,她又将他庶出的子女都养在膝下,不冷不热的做着一个还算合格的嫡母。 傅朝朝的一生在我的见证下就这样平淡又敷衍的过着,之后十几年他们一直没再回过帝京,楚怀安递过几次请求调任的折子都被我驳回了。 傅朝朝没有过上我年少时期许她能过的那种生活,日复一日,我只觉得一日比一日都更难过。 所以我不敢让她回到我的眼皮子底下,因为我一定会忍不住,忍不住打破眼下的平静,做出她所接受不了的疯狂之事。 此后余生,她也没再见过我,但其实偶尔实在忍不住,我也有千里跋涉跑过去她在的地方从暗处悄悄看上她一眼,就一如年少时候的许多年里一样。 我来见过她,但她不必知道。 这一生里,我没有娶妻生子的欲望,娶不到我想娶的人,我喜欢的姑娘过得并不好,她是被我们荀家毁了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去追寻什么所谓的幸福? 登基为帝的次年我以朝廷的名义成立了一所国学书院,只收容战祸灾难中留下的失去所有亲人庇佑的孤儿,并于数年后选出其中最是人品端正能力卓绝的一个收为义子,立了储君。 傅朝朝死在她嫁予楚怀安为妻的第二十个年岁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很是意外的要了她的命。 那日之后,天地茫茫,我连目光都失了落点。 失去了那个唯一想要庇护之人,身在高位的至尊无敌的权利也失去了意义。 我去葬礼上见了她最后一面,依旧是如往常那般,在暗处看了最后一眼,然后留书传位于义子,我孤身离开了那座困锁我半生的权利牢笼。 此后漂泊,我一直都恨我的父亲!
第116章 番外·荀越(下) ◎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第二世(荀世子非重生)。 承德十五年的万寿节, 我再次混在国公府送礼的队伍里回京,并且冒险混在秋猎的队伍里跟去了猎场。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没忍住, 因为这一年傅朝朝已经十六了,前几个月我就隐约听到了姚氏在为她张罗择婿的消息,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则是远比我自己预想中的更加难受。 姚氏其实并没有多重视她,否则不会拖到这时才不怎么当回事的替她张罗婚事。 因为我们父子手握重病并且身份敏感,我不能公然暴露我的身份出现在众人之前。 这一年恰巧承德帝心血来潮想要住在帐篷里, 猎宫未开, 我带着心腹戚枫潜进去,呆在了以往傅云琅会住的那间屋子里, 卑微的试图寻到一丝丝她留下的痕迹。 我知道我与她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这些年我却依旧放纵自己, 每每都要找机会回来偷偷瞧上她一眼,而我想, 待到她嫁人之后,我便要加倍的克制自己去戒掉这个习惯,那么来年, 我就没有机会再见她了。 戚枫替我盯着营帐那边有关傅朝朝的动向,在听闻永平侯府的世子唐钰鹤对她当面示好后我并不意外,因为我知道傅朝朝她值得, 即使没了家族倚靠,她自身也长成了十分出挑的姑娘, 无论容貌性情还是为人处世的规矩都极好,她是配得上这帝京中所有勋贵世家出身的任何一个青年才俊, 唐钰鹤甚至不算其中最是出类拔萃的, 可是她似乎对这人很满意…… 我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儿, 可是没资格站出来说话更没立场阻挠或者反对。 我在内心的煎熬中等一个结果,我想如果傅朝朝成了亲,我应该就能放下我与她之间那段遥远的曾经,也彻底放下她了。 那样,我应该就能解脱了。 听闻她出事,我是有过一瞬间恐慌到无措的,毕竟在我的固有印象里她这样在深宫中被娇养着的小姑娘怎么都和这样命悬一线的凶险沾不上边。 那一夜山里起好大的雾,就一如我迷茫恐慌又没着没落的内心。 我知道姚氏下令,有大批禁军在搜寻她的下落,可我不能干等着。 当我带人沿着那条湍急的滚江一路寻下去时,心中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懊恼和恐惧淹没了,我想这一趟我若是寻不回她,那么我可能也就会一并失去活在这世上的支撑和念想了。 那条江好长好长,环境恶劣,江底遍布着锋利的乱石,两岸砸落的枯树和泥石不断。 当我终于在滩涂上发现她时,心肝儿颤到浑身都在隐隐的发抖。 明明也不算很远的一段距离,曾经跋涉过千山万水尸山血海都如履平地的我,竟是摔了两次,又踉跄了无初次,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她身边去的。 彼时单薄瘦弱的少女半边身子浸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我伸手将她揽入怀抱中时,她的身体横在我的臂弯里却几乎没什么重量。 她的身上好冷,我的心里也好冷。 我用尽全力抱紧她,喉咙里却艰难的吐不出一个音节,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许是冥冥之中我一直都记得我早就没资格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所以事到临头我又胆怯,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痕迹再给她造成困扰吧? 可是—— 那时我分明是想不管不顾摒弃一切带她走的。 我曾经发誓要守护的姑娘,将她继续留在没有我的地方,我不放心。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更不敢叫她去面对我那人面兽心的父亲和曾经那么伤人的真相。 我知道她当时过得并不算好,可是再不好也会比和我在一起要好,所以为了不给她造成困扰,为了不叫她发现我来过,我甚至都没敢给她换掉身上湿透的衣裳,趁夜将她带回了营地。 当时在驻地外围遇到那位大魏太子时,我并没有多想。 尉迟澍有位好父亲,将他宠爱得几乎不识人间疾苦,傅朝朝与他也算从小就认识,所以他会想要出来帮忙寻人也正常。 由于我不能在人前暴露身份,正好尉迟澍不是大楚朝中的人,他和我们荀氏也无任何的利害冲突,所以我将傅朝朝托付予他。 和聪明人之间也不需要说得太多,他自然也心领神会我是不方便在那时暴露身份的,只是接过我手里已经发起高热的傅朝朝转身就走。 那一日我姑且只以为他会是我和傅朝朝生命中各自微不足道的一个过客,直到不久后在襄州城外的军营重逢…… 我依稀是感觉到了这位大魏太子对我的态度间那一丝丝古怪的不善,但是自傅朝朝在猎场遇险之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实在懒得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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