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在三十到三十五左右,曾经有过生育。” 吾九九匆匆说了几句,又皱着眉头去仔细感受着脉搏了。 平安恍然:“没错,当初我在御花园附近撞见的那位,虽然神态癫乱,却也能瞧出来,是个颇为年轻的女子。”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吾十二的尸检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神像分尸案死者的年龄,是十七岁到二十四岁之间。”杜朝思索道,“看来那位旧墙宫室里的疯女子,就是分尸案死者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任阮颔首:“那么现在也差不多能确定,这井中的女人,是那位范答应没错了。” 她看向旁边低头久了活动着脖颈的吾十九:“这范答应,我们须得一同带回衙察院,好好审问一番。” “她都疯了,恐怕不好审问。”吾十九恹恹道,“况且她是先帝的妃嫔,又身在我们本不该闯进的冷宫之中,哪里是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任阮:“这个简单,你即刻去御前,就说咱们路过冷宫时候听到呼救声,闯进来将被人吊在井中的范答应救下了。事关宫中安全,圣上想必会准予我们将范答应带回衙察院中配合问话。” 这一举多得,既能够将他们闯入冷宫合理化,又能为之后在此的搜查做下铺垫,且还能光明正大带走这位和案情息息相关的重要人物。 吾十九想想也有理,便点点头,从门处掠出去了。 一旁的杜朝也拍手称妙,又有些疑惑:“不过任姐,你方才为什么说,这范答应可能是自己爬进井中木桶里去的啊?” 虽然说在辘轳上打一个绳结,再自己坐进木桶中入井的操作不是不可行啦。 但谁没事去遭这个罪啊。便是疯子,也知道趋利避害,寻着舒服的地儿窝着不是? 任阮摇摇头,指了指范答应的手:“她手掌上有许多残存的苔藓擦痕,指甲虽沾染了一些,却干净许多。” 杜朝和平安忙凑上来看,果然见那范答应长到弯曲的指甲虽然泛黄脏污,却没有什么磨损,只边缘蹭上了一些黑黑绿绿的藓屑。 “若是被旁人推入井中,她势必会剧烈挣扎。哪怕入井时候她并无意识,而后清醒,就算是疯子也知道冷饿,她肯定也会想尽办法出井。” 任阮:“但她的指甲告诉我们,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范答应身上的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发现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 “至于她手掌上明显的剐蹭痕迹。”任阮推测,“我想应当是下井时,她用手撑着井壁缓冲,一点点将自己放下去才造成的。” 平安听着,神色渐渐复杂。 她迟疑道:“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可若真是这样,我怎么觉得……她竟不像是个真正的疯子。” 真正没有了正常神智的疯子,还知道用手撑着井壁,让坐着的木桶慢慢腾挪,一直到绳子长度的尽头么? 任阮嘴角的冷笑还没完全散去:“你们可知道,她所唱的那支曲子是什么?” “她反反复复好像就在唱着几句词。”杜朝茫然摇头,“可我留心去听了好久,却连一个音都不能清楚地抓个明白。” 他杜朝混迹京都雅乐贵公子圈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戏曲乐歌没听过? 这等语调诡异的曲儿,他却丝毫没个头绪。等等,但若是一定要细细探究,他倒也觉得这小曲儿有几分遥远的耳熟……倒像是…… 任阮:“那是南疆语。” “对!”杜朝仿佛一下子被拨开迷雾,狂点头道,“没错!这个感觉,就和我多年前在钱塘,随着父亲在贾家那里听得做南疆巫蛊之术时候的奏乐,很是相像!” “又是南疆语,又是和水有关的井。”任阮冷下脸,“看来这范答应,也和南疆关系匪浅啊。” “我还记着,范答应原先不是贾氏身边的洗脚婢嘛,但却本不是宫中的,而是从贾家一起陪嫁过来,带进宫里的。”杜朝一拍大腿,“所以宫里都说,之后范答应怀了龙胎,贾氏才格外生气,下手那般狠心,也是为着觉得范答应背叛了自己和贾家。” “从贾府中带出来的陪嫁?”任阮心中沉沉。 贾府现在在她心中,已然和一个南疆窝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郡君。” 一直沉默着在验尸的吾九九终于出了声,他放下范答应的手腕,表情很是古怪,“这位范答应,好像已经死了。” “什么?”杜朝顿时大惊失色,“不是吧,难道你刚刚那一下子扎得太狠,居然把人直接扎走了?” “不是我!”吾九九赶紧解释,“我方才不是说,这位范答应的脉搏很是奇怪么?” “那是因为,她的脉搏与旁人不同,时而有,时而又没有的。”吾九九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那种一阵一阵的,每到我以为她要死了的时候,她的脉搏忽然又开始跳了。” “她的呼吸虽然极细极浅,但比起这脉搏来说,倒还算是正常,至少一直是有的。” 吾九九皱着眉:“还有,她的体温极低。我原以为是在井水下待久了,又穿的薄造成的。” “可是再转念一想,按照她现在的状况来说,至少是在这井下待了一天一夜了,若是寻常人,早就死了。可她居然还能经受得住我那一针头。” 杜朝张着嘴:“对,你刚才还给人扎了一针。她现在这个情况,不会死吧?” 这范答应看起来,怎么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啊。 “恰恰相反,就在你们方才说话的时候,我还给她补了一针。”吾九九表情奇怪地摇头,“你们敢信,都这样了,她刚刚居然还抽搐着几乎要醒过来了。” “她简直不像是个活人。”吾九九白着脸,绞尽脑汁形容,“简直就像是……行尸走肉!” 没错,就是行尸走肉! 一个脉搏能够长时间停跳,又周期性恢复的人,一个冬日能在寒冷臭井中不进食活过至少一天一夜,挨下一针麻沸散还能起来挣扎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任阮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吾九九的描述,让她联想到了一个这个时代或许没有的东西。 月亮潮汐。 她猛然站起身来:“无论如何,先将她带走。” —— 从御书房打过一转的吾十九回来得还算快,进冷宫时,身边还跟了好几个金吾卫和御前侍卫,准备来一同抬人。 据他所说,楚询那时候正忙着,听闻是雘郡君派来的吾十九,又只是要带出一个在冷宫中没什么存在感的范答应,大手一挥,让她自己看着办。 任阮将些细节嘱咐过那些驻守在承泽堂的金吾卫,便随着抬了范答应的众人,上了马车,准备出宫。 今日在御花园东南旧墙处的宫室和冷宫耽搁太久,看来太液池只能明日再来了。 眼见着那抬着范答应的担架,就要踏出最后一道皇城门时,身后却忽然急匆匆的“嘚嘚”马蹄声。 马上传来传来几个太监厉声的斥责:“站住!落城门!不许放这一行人出皇城!” 那太监似乎职称颇高,几个守城门的侍卫听了,当真开始推关起城门来。 “大胆!”吾十九横眉立目,亮出金晃晃的腰牌,“金吾卫办案,谁敢阻拦!” 腰牌上笔势锋锐的“衙察院”三个字,立刻将正关城门的侍卫震慑住了。 一时之间这城门,关也不是,开也不是,僵持住了。 这时后面纵马追来的几个太监赶到,下马规规矩矩地问过好,才郑重道:“太后娘娘突发急症,御医查过,乃是有人擅自动了旧年冲撞过娘娘的灾星,才致使娘娘遭此横祸。” 马车中的任阮和平安面面相觑,杜朝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桩前事来。 原来当初这范答应被打入冷宫之前,贾氏当年无端发了急病,如何也治不好。 有南方来的高人看过,说是宫中有灾星冲撞,又行了诅咒,才困住了皇贵妃。经过占卜测算,原来这灾星就是范答应。紧接着,侍卫又在其房间里搜到了几个巫蛊娃娃。 人证物证俱在,本该处死。先帝念及其诞育了公主,才免去死罪,只打入冷宫。 如今太后显然是不想让他们带走范答应,才故技重施,又整了这么一出来。 任阮冷冷地笑:“南方来的高人?” 恐怕就是他们贾家所暗通的南疆巫人罢! 平安担忧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若是执意要将范答应此时带出去,太后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甚至可能波及到整个衙察院。 任阮权衡半响,终究还是掀了帘轻声止住要争论的吾十九。 “先将范答应,好生送回去。”
第131章 烟雾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有些低气压, 连一向闹腾的吾十九也耷拉着脑袋。 好容易在宫中发现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却又被人半途截胡走了,的确让人沮丧。 任阮心中也有些郁闷。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小院本想回到高楼顶层的房间歇息片刻, 却在路过那地下密室的洞口时,忍不住驻了足。 任阮想起十五的那个夜晚, 疲惫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滚烫的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 转脚进了地下室。 出乎意料的是, 才一踏进地下室,任阮被其中的弥漫的淡淡烟雾呛得咳了好几声。 好生奇怪,杜朝不是说这取自北海稀鲸的灯油, 最是幽香无烟的吗。 她在鼻尖挥了挥, 不由得朝那中央的圣灯望去。 只见那本应该在这无风室内安安稳稳的火苗,此刻却不甚安分, 不断在半开放式的圣灯里活跃跳动着,舔舐着旁边精致的花形玉瓣。 任阮心中一惊,连忙回身走到墙边检查那些挂着的画像。 要知道,这画像最是忌讳近明火的,火焰的高温热浪和烟雾,都很容易对画像造成损坏。 而谢逐临之所以将这盏圣灯放置在这里照明, 为的就是那北海稀鲸所出灯油燃烧时候的无烟和稳定, 且其能燃烧很长的时间,也避免了普通灯油的损害和频繁更换。 这下倒好, 这北海稀鲸所出的圣油莫不是已经过期? 原本的好处是一点都不见了,竟还比不过些名贵的寻常灯油。 任阮捂着鼻子将画像一一检查过,直到确认暂时都还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些画像多多少少, 还是受到了些烟熏火燎的影响。 任阮顿时心疼坏了, 打算将画像先带到高楼上边去,好好再修复一番。 哪知她手正伸向最近的一幅,准备将之取下来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含着笑的清冽少年音:“郡君怎么在这里。” 猝不及防出现在身后的人,几乎把任阮吓了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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