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这张脸看着吓人啊,倒三白眼,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嘴上絮絮叨叨, 眼里还时不时往靠近屋门的那张画架后面瞟。 坐在那画架后面的是任阮。她胡乱裹了件鹅黄色的小袄, 抬手遮了阳光,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上的东西。 沉默寡言的平安收拾着院里的花草, 小蛮则在青石旁的小池里浣洗着衣物。 一时之间,整个小院儿都没人理他。 杜朝觉得没趣儿,兀自又靠回任阮身边, 讷讷道:“怎么样任姐, 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我爹那里偷搞来的, 你就收下我这份投名状呗。” 他说的投名状,正是任阮手上正在翻的那本卷宗。 杜朝摸了摸自己重新冒出来的小肚子,眼中冒出发愤图强的光。 从前他跟着自家爹爹在大理寺混日子,一直轻松又浑噩地过着。虽知道许多衙役面上敬着,私下却很是看不起自己,他也不在意,只觉得自己过得舒爽就行。 可自任阮来了大理寺,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反正啥也干不好,就被自家老爹赶去看顾她在大理寺的画像工作,顺便监视她与衙察院是否有什么异常动向。 一开始,他还以为不过是换了个闲差。 谁知道这任阮姑娘,查起案子来,那是真不要命啊。 他原本是个生得高大且略敦实,看着就憨厚讨喜的五好青年。跟着任阮做事那段时间,整个人那叫一个暴瘦。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在他这种拼爹混子脸上看到黑眼圈。 但任姑娘画起像来,那也是真的神乎其技啊。 查案也总能敏锐抓到重点,虽说带的他到处忙活,可也莫名地充实。 桥头女鬼案告破,任阮一手精准的七岁画老,不止技惊京都,他更是惊掉了下巴刮目相看啊。 他第一次能在大理寺的案件上,领先所有看不起自己的衙役们,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抬起头来。对上杜少卿常年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也能挺起一点胸膛了。 还叫什么任姑娘,他必须得叫任姐! 现在他被自家爹爹踢出大理寺,总算过上以前梦寐以求的家里蹲日子,肚子上的福气重新长出来了,人却不得劲儿了。 于是他前几天悄悄儿摸到任院来,想让任姐继续带他混。 “任姐啊,你看当初漫水阁,咱俩那一手好配合!”杜朝比划,“追围堵截!凌空救人!将那钱刚逼得,那叫一个走投无路,束手就擒!” 他吹完牛,引出正题:“任姐,听说你对福膳斋的案子有兴趣哦?” “带上我呗,带上我呗。”杜朝双手作揖,眼巴巴看任阮,“咱俩双剑合璧,组成京都雌雄神探,一定能三天破案,五天捉凶,叫那一整个大理寺都望尘莫及!” 任阮:…… 按理来说,她是不该沾杜朝这个有点烫手的山芋的。 毕竟当时杜少卿把他弄出大理寺,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位城府颇深的傅大人上位寺卿,使得杜少卿害怕将自己的庸碌儿子卷进来落得不好下场。 要是她接受了杜朝,说不定会引得杜少卿的敌意。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杜朝想来追求自己渴望做的事情,她又正好需要一个熟悉京都的伙伴。 但任阮没有立刻请他进屋,而是打量了一番立在院子里踌躇满志的他,笑道:“想继续和我一块儿查案啊。” 杜朝信心满满地点头。 “可是我真和衙察院没什么关系哦。”她挑挑眉,“你现下也不是大理寺中人了。若是和我绑在一起,那就是真没明目地孤军奋战了。查案没人配合,困难重重。真查清楚了,指不定还没处领赏金去。” “你确定要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小子居然一点也没犹豫。 “来啊,怎么不来!”杜朝摩拳擦掌,“任姐,咱啥时候开干?要不就现在?” 就算他现在名义上不属大理寺了,他老子还在里头当二把手呢,出去混谁不给个面子。 还有衙察院。任姐嘴上说着没关系,那谢大人看她的眼神,啧啧啧,他杜朝又不瞎。 任阮噎了一下。 “想入伙得有诚意,我有一手画技傍身,你呢?”她不客气地叉腰,“这样吧,大理寺一直封锁着查福膳斋,现在应该也有些眉目了吧?” “你弄来此案现在的进展,我考虑考虑。” 这下杜朝终于有点面露难色了。 任阮无情地挥手赶客:“行了,回去乖乖当你的小少爷去。” 谁知这句话怕是更激起了杜朝的斗志,才隔了一日,他便抱着卷宗雄赳赳气昂昂地又来敲门了。 杜朝没敢偷真卷宗,毕竟卷宗丢了,他爹的官途也危了。 所以他潜进书房,将卷宗一目十行地快速偷看了,出来自己默写了一份,立刻抱着上门来了。 任阮神色凝重地翻看完:“这么好几天,大理寺就查出了这些东西?” 福膳斋那碗令周姆姆昏迷的肉羹,与当日所有的肉羹俱出自同一冰桶里的食材。 且经过调查,并不是一起专门针对淮南王府和明瑟郡主的投毒案。 只是凶手将受害者碎尸后,通过运入后厨烹饪的方式进行抛尸。 而之所以只有周姆姆昏倒,一是因为,当日点了猪大骨缕肉羹的客人并不多。 其二是因为,尸体生前应当服用过品红散,其中毒素的残留,使得这位养尊处优又年迈的姆姆身体禁受不住。 关于品红散,仵作在原卷宗里进行了大段的分析,杜朝看不懂,索性全部背下后誊写上来。 任阮看过后明白了大概意思,就是品红散在人体内通过不断地循环代谢,最终累积到肾脏进行排泄。 而周姆姆所食的羹汤,又正好含有了死者的肾脏碎片,所以反应强烈些。 大理寺将整个福膳斋进行了彻底的搜查,除了那一个冰桶里细碎的人体组织,并没有找到死者的其他部分。 并且经过仵作鉴定,目前在冰桶里找到的尸块,属于两个人。 但是由于尸块实在过于碎小,并不能确认这两个人的性别、体型等更多因素。 对福膳斋的掌柜和伙计等人,大理寺亦进行了严厉的审问。 可惜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这些人似乎都对后厨里藏有人体尸块之事毫不知情。当日的掌勺又感了风寒鼻塞,才没闻出其中的不对劲。 于是大理寺将搜查范围扩大,从福膳斋的进货入手,一直顺着食材采购链往上摸,可惜还是没能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任阮总结:“所以整个肉羹碎尸案,到现在掌握的信息只有:受害者至少有两人,且其中至少有一人生前服用过品红散。” “第一凶杀现场,凶手的人数,凶杀方式,受害者的身份信息等等,一概不知。” 她很是不解。 新任寺卿傅重礼一上任就搅得各处不宁的,怎么第一个案子就查成这样? 杜朝别着嘴:“不过大概能推测出,其中一名受害者应该是个女子吧。毕竟品红散这种东西,对男人也没太大用啊。” 她翻过新的一页,添上一笔:“的确可以先这样推测。” 任阮写着,突然抬头看杜朝:“那卷宗上的记录,都是你一次背完然后出来默写的?” “对啊。”说起这个,杜朝不禁露出几分得色,“我在外头,那好歹也是被叫一声‘小杜大人’的。在京都少爷圈里混,还得靠自己手头有点本事。”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任阮:“我的本事,就是背话本。” 杜朝的京都圈子里,虽都是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但家里到底都有个当官的古董老爹。 那些个香艳的小话本,他们虽馋,又哪里敢往家里带。 东躲西藏着看,到底失了兴致。所幸杜朝竟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凡是看了听过的故事,竟都能大差不差地复述出来。 于是几人常在外边一面喝酒玩乐,一面听杜朝眉飞色舞说什么狐妖小书生,蛇精小和尚等等,好不惬意,一个个捧得杜朝飘飘然。 任阮意外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对查案很有帮助的点。 毕竟连仵作那大段大段的中医专业用语,杜朝也能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属实是个意外惊喜。 不过,她还是蹙了蹙眉道:“这卷宗,你是不是还遗漏了些什么没看到?” 杜朝摆手:“怎么可能!” “我爹整个书房都快被我翻过来了,这几日的卷宗我全看过,都整理在这里了,不可能有遗落的。”他肯定道,又想了想,“除非,除非我爹没收到的消息。” 是了。 任阮眸光一沉:“福膳斋后院井里捞出来的那具男尸,为什么没有被记载在卷宗里?” “对啊,井里那具尸体!”杜朝喃喃重复着,大约是想起当时看到的惨状,忍不住捂了捂嘴,压制住泛上来的恶心。 “这具尸体我爹好像还真不知道。”他回忆着,“我回去那天,我爹看到我那个样子,指着我鼻子一边吹胡子一边骂了好久。” “说不过就是点尸碎子,以前在大理寺看尸体,也没见我这副鬼样。”杜朝哭丧着脸,“那我在大理寺看到的都是仵作整理好的嘛,又没真见过现场那么惨的!” 琢磨着杜朝转述的话,任阮也回忆起来。 当时在后院,她好像确实只看到了傅重礼在。就连后来被那几个衙役送出去时,她也没有在后厨或者大堂看到杜少卿的身影。 杜朝说:“我听说傅大人一直在现场查呢,还问我爹为啥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爹说,当时我俩不知道溜哪里去了,他还以为我回雅间去继续吃席,准备来逮我。谁知后面跑来一个傅大人的亲信,和傅大人说了两句话。” “然后傅大人就和颜悦色地问我爹是不是不太舒服,就让他先回大理寺,准备接理送来的证物啥的。” 杜朝不平道:“这老兔子,自己明明看个人肉羹也不适到要溜出去,还说我。” 他还在一旁数落着双标的杜少卿,任阮却是心中一沉。 看来杜少卿,可能真的不知道后院井中那具尸体的存在。 傅重礼隐瞒下来,并封锁消息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那具尸体后颈的刺青的故事,他果然也知道吗? 还是其中另有别的隐情? “诶还有,任姐你最近没出门吧?”杜朝骂完老子,身心舒畅,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就是那个福膳斋,最近好像又有好多金吾卫在里面进出了。之前我爹还和我说,金吾卫要被踢出大理寺了,我看现在一块儿查案不是查得挺好嘛。” 他兴奋道:“那这事儿谢大人肯定清楚得很啊,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金吾卫?”任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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