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得罪了萧府的那个女子竟也是她!”銮仪使夫人却也大吃一惊,反拉着她道,“我只知她这些日子在京都风头正盛,民间都说她是什么画神娘娘下凡,就是从未蒙面的人,都能靠着旁人的嘴给画得栩栩如生。” “诶,我听闻萧老太太寿宴那日你也去了,可碰上了她?真有这般神么?” 护军统领夫人哪里欲再多谈这些忌讳的话题,只摆手摇头:“我那日见情形不对,早早便告辞去了。” 能身为高位官员夫人的,自然都是人精。 见护军统领夫人如此,銮仪使夫人忙也抬起帕子掩了嘴。 只是这等奇女子在京都实在新鲜,她帕子下的嘴还是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咱们且将萧家按下不提。说起来,你可知前几日谢小侯爷携佳人从金銮殿纵马而过之事?” 护军统领夫人不可思议道:“莫非那位佳人也是……” “可不是嘛。”銮仪使夫人啧啧着点头,“这才是最稀奇的。我还以为,这姑娘就算今日也能入宫,应当也是跟着谢小侯爷进来。谁知道,竟然又牵扯上了一个晋平王府世子。” “我还记着,晋平王府世子不是前些日子还当了大理寺卿么。大理寺和衙察院,可向来是势不两立啊。” 銮仪使夫人越想越不对:“可不止,那萧老太太,还是晋平王世子的亲外祖呢!” “不说旁的,就单独晋平王世子和谢小侯爷两个,好似也早有恩怨了吧。”护军统领夫人也砸着嘴回想,“想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一众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在猎场里骑射,独独他二人最出挑。” 她犹记得那日猎场上激烈碰撞的两相锐气,当真是针尖对麦芒。 “嗨!如今又同在官场,只怕更是势同水火了。”銮仪使夫人的注意还在前面晋平王府的马车上,“你说这任姑娘啊,到底是有什么手段,难道就凭着画个画,竟然能在水火之间来去自如了?” 尤其是冷面阎王凶名在外的谢小侯爷。 向来他的传闻都是鲜血淋漓的,何曾还沾染过这般戏剧性的桃色绯闻。 “我看,这任姑娘八成,得生成个天仙之姿。” 銮仪使夫人正猜测感叹,忽然瞧见前头动静,连忙一推护军统领夫人:“诶诶,快瞧,萧鸿远萧大人往晋平王府的马车去了,大约是要寒暄几句!” 萧鸿远位高权重,又沾亲带故的,车中的晋平王世子和任姑娘,想来该要下车相迎。 两人立刻踮了脚张望,期待满满地想要一睹这位任阮姑娘的真容。 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那辆其貌不扬的马车上,车厢边角被掀开一点的车帘正不易察觉地放下。 里面的人侧回耳朵,重新端坐回椅座上,官袍下的手紧握的手青筋暴起,低垂下的眼睛里恶毒阴霾剧烈翻滚。 ------ 听见车厢外随从的小声报告,正品茗的傅重礼眼中先是滑过一丝冷厉。 他停了一瞬,忽然看向旁边不自在许久的少女:“萧鸿远啊。” “任姑娘,你说要是萧大人知道,他恨不能啖血吃肉的人现下就在我马车上,他会怎么办?” 眼中的冷厉瞬转为兴味,傅重礼微微一笑,“也不知那道貌岸然的老头,能不能忍住在天子门前拔刀杀人的冲动呢?” 少女恍若未闻,还在埋着头,很不习惯地拉扯身上的华服。 被忽略的傅重礼微笑一冷:“看来任姑娘与萧大人也叙旧心切,很想要傅某主动去引荐一番啊。” 任阮闻言,总算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吧傅大人,你自己都快恨死那个老头了,为了杀我,还要委屈自己和他虚与委蛇?” 傅重礼一噎,才冷下的神色顿时有点挂不住。 “任姑娘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傅某说笑罢了。” 少女正歪着脑袋扶住没插好的珍珠簪子,不甚在意地敷衍应和:“傅大人还是那么爱说笑。” 傅重礼:…… 正想着如何治一治面前这无法无天的人儿,他忽然注意到她头上摇荡的珍珠闪出润泽的光芒,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又在少女身上巡梭了一遍。 今日的任阮总算脱下了那一身布裙,换了他备下的华冠丽服。 软烟色百蝶穿花羽缎斗篷上绒绒的白毛簇拥着小脸,上了淡淡胭脂的面颊艳若桃李。回鹤髻上点缀着圆润光泽的东珠,愈发衬得柔发如水。 他心情又愉悦起来。 “任姑娘今儿,可是傅某亲手打造出的盛装美人。傅某又哪里舍得这样的如花美眷,还没在宴席上惊艳四座,就凋零在宫门之外呢。” 此时外面的萧鸿远已经被随从引过了过来,正在马车外高声道:“许久不见,世子何不下车与老夫一叙啊。” “莫不是车中有旁人,将世子牵绊住了?” 傅重礼嘴角噙着的笑意浸出几分不怀好意来:“听听,萧大人实在盛情难却。傅某不待见他,让任姑娘替我招呼一二也是好的。” 说罢,他便作势要拉开车窗帘。 这回任阮倒是真有点慌。 虽然笃定傅重礼厌恶极了萧鸿远,不会愿意与他多费功夫。可这狗为了折磨吓唬她,故意拉开帘子让萧鸿远看到自己这种事,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算了算了,傅大人,时辰也不早了。” 她赶紧按住他拉着帘子的手,口是心非,“今日是除夕,民女如何都是小事,若是傅大人为萧大人坏了年节的好心情,那才得不偿失。” 开玩笑,宫还没进呢,怎么能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要知道她今儿为了摆脱藏在身边的那几个金吾卫,还特意趁着洗浴的功夫,与小蛮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利用出门就医的由头,在西街上了傅重礼的马车。 所以这个时候,“任阮”应该在家里郁闷地呼呼大睡才是。 但凡这帘子一掀开,她跟着傅重礼进宫的事,不出三息的功夫,肯定会传到谢逐临耳朵里去。 她可不想在这进宫最后的紧要关头出什么差错。 她急得赶紧偷偷撩开另一边车窗帘的一点缝隙,对着贴身侍从连声催促:“快快快,前面不是就要到我们过宫门了么,还不跟上?” 那侍从犹豫,眼神忙越过少女,投向后面的自家主子。 傅重礼兴致盎然地欣赏够了少女团团转的紧张模样,才悠悠地放了茶盏,默许地挑眉。 得了自家主子的暗令,停下的马车立刻起步,仿佛没看到车边的萧鸿远,朝着宫门潇然而去。 从缝隙里看到被落在后面一脸阴晦的萧老头,任阮心中暗自舒畅,顺带嘴上不走心地关怀感谢几句:“萧大人是一品大员,朝中资历极老的重臣。傅大人就这样视而不见,不会被御史参一本吗?” 这不正合了她意么? 傅重礼睨过少女压制着得意的眉眼,冷哼了一声:“谁敢。” 就算有,萧鸿远那个拿腔作势虚情假意的老匹夫,也会主动将这些奏折都拦截下来。 他蹙眉想着,心中生出一股无穷尽的烦躁和戾气来。 未觉的任阮还在兴奋自己总算如愿进了宫,趴在车帘缝隙那里观望着皇宫里的布局,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马屁:“那是自然,傅大人贤良方正,才高行洁,简直无懈可击,御史们再捕风捉影,也难揪出什么错处来!” ……呵。 刚刚要御史参他一本的也是她。 傅重礼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灵动活跃起来的少女,渐渐将心头躁涌的阴郁压制下来。 见她犹为着顺利偷渡进宫而心情大好,他敛了敛唇边意味不明的冷笑。 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方才进第一道宫门时,他可没有授意下面在銮仪使那里,为她的身份有过半点遮掩。 在这重重宫阙里,但凡一人知晓,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流转比寒风过境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今晚,有的是热闹为他的年节好心情,再添上几把愉悦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15:40:02~2023-03-17 07: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1aric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梅林 ◎两刻钟◎ 过了昭德门, 许多入宫的马车和大片随仆便要停下。各府的贵人在此整歇片刻,只可按阶携几名仆从,步行入宫。 不过仍有几辆权高位重的马车能脱众而出, 直入昭德门。 望着远去的晋平王府马车,被拦下的护军统领夫人和銮仪使夫人下了车, 依旧没能瞧见那位传说中的任姑娘, 只能失望对视地叹了一口气。 后面那辆秦姓的马车自然也被拦在了昭德门外。 里面的人死死盯着远去的“傅”字灯笼良久, 直到昭德门徐徐关上,才将铁青的面色勉强恢复如常。 那马车帘被小心掀起,从车厢下来一个容貌清秀, 低眉顺目的青年来。 昭德门这边, 晋平王府的马车也停在了一处殿所前面。 傅重礼终究不是能在宫中横行的谢小侯爷。 马车行至昭德门后,已算是在朝中得了圣上颇大的恩宠。 好在能进昭德门的, 都是些极德尊望重的高官显爵,各府马车自持身份地远远相停,还有两三辆身份更贵重的继续前驶进了下一重宫门。 停在边角的晋平王府马车并不算太起眼,又在众多侍从的围护下,任阮很是低调地下了车。 傅重礼在她后面自若地翩翩下阶:“辰时马上就到了。任姑娘,你还有两刻钟。” 今夜宫中的除夕宴摆在太和殿。辰时二刻前, 所有宴宾俱需到场。 拉着平安拔腿就准备跑的任阮刹住脚, 意外道:“等等,夜宴我也要去吗?” 她可是做好了一进宫就阴暗爬行的准备啊, 没人告诉她,一个偷渡进来的小平民也算宴宾啊。 “任姑娘野调无腔惯了,可别带上傅某。”傅重礼笑吟吟地和她划清界限, “傅某只答应了带姑娘进来, 又不是做什么悖逆不轨的帮凶。 姑娘姓甚名谁, 何时进宫,自然都是规行矩步地报上礼部銮仪使的。” 不是吧!搞半天她这一路的行踪,居然还是过了明面的! 任阮大惊失色:“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跟着你进宫来了?” 所以她之前那一连李代桃僵、声东击西的计划,一进宫门就全都暴露了?本来宫中各处动静就难逃谢逐临的眼睛,更别说这等明面的上册登记。 一定要让她这么像小丑吗。 “礼部负责此事的人,自然是清楚的。” 傅重礼无所容心地抬眉,“除夕宫宴,哪位宾客不是非富即贵的,往来人物之登记私密,按理来说都是要严格封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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