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弗却好似精神破足,搂着湿淋淋的她问:“会扎兔子灯吗?” 香汗淋漓的身子又疲又烫,知知怔怔地想了想,努力揭开眼皮,答话:“会的。” 她声气虚弱,腮面浮红,萧弗却只以为她是与往常一样,经不住折腾,没多想,“做一只,明早给我。” 他很快叫了水,简单洗了洗。其间江天叩了门,隔着门道了声:“二表公子递了帖子。” 萧弗神色一重,披了衣裳就要走。 知知见他这般忙碌,好似有做不完的事等着他,加上人正难受,也就没好意思多问他,要兔子灯做什么。 只是她上回扎兔子灯,零零碎碎地用了三四天才扎好呢。 殿下这般急着要,她今夜怕是要挑灯赶工一整宿了。 寝居的盥洗间内放了浴桶,丫鬟倒足了热水,知知缓过来些许,泡了进去,也不要人服侍。谁知泡着泡着,自个儿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等朝露拿来了新的换洗衣裳进来,就见她歪着头、皱着眉的不安睡容。 朝露晃了好几下她的手臂才把她晃醒,嗔道:“得亏我来的及时,再泡下去人都要泡发了。” 知知这会儿意识一片朦朦胧胧的,头也沉甸甸地抬不动,只嘴唇虚白地冲朝露笑了笑:“没想着会睡过去的。” 朝露一边看她不大对劲,一边递了巾子。知知很快起身擦干了,又让朝露姐姐帮忙擦去了肩后的梅花。 朝露看到那墨迹,震惊道:“殿下竟还有这种癖好?” 知知窘迫地穿起衣服,便要回月在楼。 虽说都在一个院子里,从书斋到月在楼委实没几步路。可朝露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拉住了她没让她再走。 知知正疑惑,朝露已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瞬时惊道:“怎的这般烫?” 这下子,朝露说什么都不让人动了,将知知按在椅子上:“殿下有事去忙了,差人唤了我来照顾你,眼下大约已离府。你就在此歇着,我去找个医女来给你看看。” 知知摇头起身:“不成的。殿下要我做一只兔子灯给他,明儿便要的,再不去扎来不及了。” 朝露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什么灯比身子还要紧?” 知知道:“可是我答应了殿下。” 有一件事她注定做不到了,这样的小事上就不要食言了罢? 知知说着,黯黯垂着睫便往外走去,一副不让人拦的样子。 朝露知道她素日虽听话,可一旦倔起来,那就和头牛似的拉不回了。 也没了辙,替知知拢紧了衣衫,怕人受风,懊悔起没带那条斗篷来,只能搂着她一道走:“罢了,我陪你回去,走快些别冻着了。我另叫个丫头去请医女也就是了。” 二人将出书斋时,知知回头,看了眼案上被遗下的两堆红衣,脸微红。 茜红是她素日最爱的颜色,可殿下说,这衣裳的料子和她一样娇气,大约今日是彻底毁了,再穿不成了。 很是可惜。 … 列岫汀馆内,萧弗一到,就见周明亦已在煮酒了。 “有消息了?”萧弗问。 列岫汀馆是文士清流的雅集之所,墙壁上用特殊的浆料涂了厚厚一层,能使一墙之外的人不闻墙内声响,借此把招牌打了出去,成为了许多士子会友的不二之地。 毕竟激进时的高谈阔论,谁也不希望被有心人听去。 周明亦也省却了与他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托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打听,和你想的差不多,吴州确还另有一家私自铸造兵器的山庄,把剑庐建在了地底下。越州暴民所用的弩箭模本,大约就是出自这座山庄,而后找了一间铁铺大规模仿制。” 萧弗负手,缓缓踱步:“中秋当日,庞仲就急着来王府寻我,他不是轻易会登门的性子。看来杭县县尉此次将暴民所用兵器异状报给他,是立了大功了。” 周明亦:“庞仲找你,你就找我?” 当日庞仲走后,萧弗就差人给周明亦捎了口信,周明亦也不含糊,连夜找了几个江湖好友问出了结果。 他掂了掂杯子,猜想道:“暴民头目所用弩箭精良之至,其余人的却在工技上多有缺漏,长陵便由此猜到,除了铁铺,还另有私兵产出之地?” 萧弗点头:“弩箭为奇兵,历来只能官造。庞仲给我看过那只弩箭的设计,技艺远在朝廷的军器所之上。锻造淬炼的工序,更远非一间小小铁铺之内可以完成。” 周明亦揭眼:“可即便如此,长陵也不必亲自前去。既然犯了我朝律例,着人带兵剿了便是。小皇帝和朝政可都离不得你。” 萧弗闻此,倒是微感诧异:“子介当真这么想?” 谁知周明亦大笑起来:“与其结仇,不如施恩,才好为己所用,长陵是想招贤。我若这都不懂,还怎么当你知交?” 他分明看得通透,方才却故作不解。萧弗淡淡看了他一眼。 果然就听周明亦道:“而今三省六部皆为良臣,朝堂运作固然不必长陵时刻把控。可如今坊间都在传,长陵新纳了妾室,正该是如胶似漆之时。” 原是在这上头等着。 萧弗饮了口酒,半天只一字:“嗯。” 竟是全然应下了。 周明亦会听说此事,萧弗并不奇怪。 虽纳下知知一事,昨日才过了官府的明面,纵是王府众人,多数也是今早才知情,可帝京人言纷杂,就像一张层层罗织的网,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传的街头巷尾都是。 即使居于深宫的钟氏,他入宫时她虽犹未闻听,此时却也该查的七七八八了。 能借小姑娘的美貌,让一些无关痛痒之人知难而退,这般看来,她也不算无用。 也许此次吴州一行,她留在府中,也能代为遮掩。 此刻,摄政王殿下低手斟酒,慢慢思量。 未见他的昔日好友,正因他方才应下的“如胶似漆”几字,颇为玩味—— 原来自那日捎溪楼上撞见相拥的一对身影起,就有人堕了凡俗。 … 萧弗归来已是深夜,月在楼不知何故还燃着灯。 萧弗多看了两眼,进了书斋。 他不发话,别人也不敢进书斋收拾,书案上依旧乱红残香的一片狼藉。萧弗稍作收整,方合衣卧榻。 鸡鸣未至,却就又起了身。 月在楼的灯竟还亮着。 萧弗的到来惊动了守夜的两名婢女,他抬手止断了她们的行礼,径自上了楼。 此刻,楼阁正心的小圆案上,少女正伏桌而睡,手中还攥着一只纸糊的兔儿灯笼。 手边则横横竖竖地堆着不少余下的篾片。 知知睡得实在昏沉。 昨日她让人备齐了材料,就开始扎灯了。 可她烧的厉害,即便请医女开了药方,喝下去却也不见好转。人越是糊涂,扎得就越慢,殿下开口让她做灯,她也不敢教旁人帮忙。 这般足足熬了一整夜,终是让兔子灯成了型,放心地睡了过去。 萧弗不动声色拿走了灯。 却想到夜归时所见的那一楼灯火,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扯了一旁榻上的薄被,盖在了她身上。 这一耽搁,却看见了一旁的空药碗。 碗底还有褐色的药渣。 萧弗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转头吹熄灯火,在黑暗中默然凝对着沉睡的小姑娘,久久未挪眼。 就在此刻,他改了主意。 轻道了声,“昨夜苦辛,会有所偿。” … 小皇帝段凛也早早换上了帝王的冠冕朝服,等候在鸿英殿外。 内侍官请他进去等,但小皇帝说什么也要等萧弗来了才肯进。 萧弗远远看见,走近了问:“怎么不进,不冷?” 小皇帝道:“不冷,阿兄是兄长,凛儿等阿兄来了再进。” 萧弗却不大认可:“教你的君君臣臣的道理,忘了?” 小皇帝这才仰着脸笑了笑,眼馋地指指萧弗手中:“凛儿也想早点看到它。” 两人入殿,萧弗借殿中烛火点燃了兔子灯,交到小皇帝手上,脑海中却频频闪过小姑娘趴在案上的模样。 她病了,还做了一夜的灯。 这般不知自惜。 却又是为他所累。 兔子粉白的身躯随着火舌的跃动,灿亮起来。而兔子鼻头所用竟是一颗红玛瑙珠子,被灯光一映,简直和珠子里也点了灯一般光彩射人。 小皇帝一边爱不释手,一边问:“今日议事的大臣呢,他们来的怎么这样晚?不过晚些来也好,旁人在凛儿就不好拿着这灯了。” 萧弗目色一肃,暂抛下他念。 “今日鸿英殿议事者,唯臣与陛下二人。”
第35章 出游 摄政王与小皇帝在鸿英殿内密谈了半日, 出来时小皇帝面色凝重,长长叹了口气:“阿兄不在,我都不知如何振朝纲。” 萧弗拍了拍他的幼肩:“朝事上, 陛下只需任贤使能,甄择良将, 若担心安危, 禁军十六卫远比臣可靠,禁军统领尹寒征亦是臣亲信, 陛下对他,尽可放心。” 小皇帝抱着兔子灯, 低头不语。再抬头时, 已不掩眼中的不舍:“除了朝事……我也会想阿兄的。阿兄这次回来, 也会给我带礼物吗?” 萧弗似乎颇不近人情:“臣又不是即刻离去, 何况吴州与京州不远,至多一月便回,陛下若一月都无法自立,日后如何亲政?” 顿了顿, 他忽道:“三年五年,臣尚可在陛下左右,十年之后呢?” 他是计之长远,小皇帝却眼眶一热。 走远两步, 逃开了落在肩头的手, 捏拳道:“母妃还总拐着弯说阿兄意图把持朝政,要我看,阿兄分明是想撂挑子!” 肃穆的冕服下, 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没在这深宫里被养成一只锯了嘴的闷葫芦,也不知好坏。 萧弗无奈笑笑:“这两日陛下处理朝务, 臣就在一旁看着。若做的尚可,回来给你礼物。” 小皇帝这才抹了泪,破涕为笑,坚强地表了幼肩挑大梁的决心。 于是自这日起,为交接朝事,萧弗又开始不怎么归家了。 但因着他提前告知了老夫人几日后的离京打算,老夫人也就没恼他。 倒是把知知叫来了一块儿用膳。 知知起先见老夫人和小公子都在,还当是喊她来布菜的,被招呼着上桌的时候都有些惊恐不安。 她晓得妾室是不算在主人家的行列的,上桌都已是恩赐的“殊荣”。 朝露在背后极小声提点道:“老夫人多喜欢你,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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