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程,她先是糊里糊涂地被告知殿下要她去泡温泉,再是不由分说就被带着从温泉山庄的偏门离去了。 从头到尾,殿下什么都不同她说,连朝露姐姐知道的都比她多。 她有些委屈地仰头轻问:“殿下此去吴州,难道只为了买袖弩吗?” 萧弗没直接答她,单手将她环的梗紧,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诫道:“为妥善行事,人前不可再喊殿下。” 一直以来,不管知知是什么身份,见了萧弗喊的都是殿下,陡然要变换称呼,知知一时还真想不到,也就眨着水漉漉的杏眼,愈加细着嗓问:“那喊什么……公子?” 知知的声音本就柔净,和画舫上那些烟花风月里修炼打磨出来的柔却又是不同的,声量这一压小,也不必拉长着调子,翘着尾音,就带上了似有还无的腻腻缠缠。这声公子,简直酥到人骨子里去了。 偏她自己茫然不知。 萧弗听得几分意动,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却仍不认可,似嫌她太笨,淡淡垂目:“这也须教?” 他方才唤的那声夫人知知还没忘,也就一下子领会过来了。涨红着脸,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只能低头避开他渊黑的冷眸。 萧弗道:“不急,慢慢想,江景清旷,夫人可还想多赏些时候?” 知知愕然,言下之意是她不答,他就要与她这样僵峙在甲板上了,让人观瞻了? 又听他淡道:“也好,于此行亦有裨益。” 知知立马憋出来一声:“夫、君。” 京州的水运不算发达,阿爹当初任了县丞的那个符阳县位置又偏,旁边都是半山半田的,知知小时候从没坐过船,头一回临眺这草色烟光、天碧江沉的景致,确实新奇了好一阵,现在却全然歇了心思,只想快些回舱房才好。 手腕也被攫握了许久,和殿下碰在一块儿的地方都有些热得黏答答了。她缩了缩娇白的腕子:“殿下该放开妾了,这样粗鲁,哪里像夫妻情深?” 萧弗闻言,再低了几分头,凑到她耳际,险些就要咬到,“这般不长记性,若误了事,知知可偿的起。” 知知慌张着改口:“夫君。” 如今第二次唤,倒是顺畅许多了,虽然心里还是排斥。 两声夫君之后,萧弗如言松手。 立于舟头,一派风流蕴藉之气,狭目却深晦,“不过,都学会师其人以制其人,威胁起我了,夫人这回,也不算毫无长进。” 知知一脱身就往船舱内快步走去,即便声音在身后落下,也没回头。 好像走的够快,就能忽略掉,此刻心里的滋味,就如同沾上了一点风寒时那碗黑黢黢的药汁那般,分明听着最密意的称谓,却莫名的微苦。 待字闺中的时候,她自然也懵懂地期想过与夫君琴瑟相谐、举案齐眉的日子。 尽管阿娘笑她连什么是夫妻都不知道。 可如今,她以夫君相唤之人却不是她的夫君。 她再没机会嫁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夫妻了呀。 … 晚膳后,知知简单沐洗过,就在床上坐着。一声不吭地把身子闷藏在一抱被褥里,只有小巧珠圆的脚趾从被底冒了个头。 行船其实平稳,便是知知昨儿犯了头晕,阿篱都没见有什么事,生龙活虎地在舱房里上蹿下跳。 知知和它相处了几天,它现在见到知知比见到萧弗还热切,用爪子搭在知知的脚趾上,就想和她顽闹。 阿篱虽是长毛,却不怎么不掉毛,大约被好吃好喝地养了些日子,毛色也越来越油光水亮。知知没赶它下床,但也没什么心情逗它。 阿篱却突然跳下了榻,往门口跑去。 知知正以为它是受了冷落,伤了心,自责起来,就见舱房的门被推开了。 舱房其实做的与寻常的楼阁屋舍差不多,浑白的猫儿很快扑向自精雕细刻的门扇后走进来的男人。 正是萧弗。 原来猫儿不是伤心,是投了旧主。 昨儿知知不舒服,是一人睡的一间屋子,萧弗也没与她共寝,她还松了口气。这会儿见他进来,登时防备起来:“殿下?” 萧弗揪起阿篱的后脖,奶猫直挺挺地挂在他手上,很快被放到了一旁的篮子里。 随即就上了床,也不管知知愿不愿意。 却没什么其他的动作,只合衣与她共枕而眠。 “明日入城未必得闲,早些睡。” 也不知殿下沐浴的时候用了什么香胰子,当他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的时候,知知发现,他身上的味道竟也很好闻。 知知与他并肩躺着,渐渐舒平了那口闷重的气,鼓起勇气问:“殿下,若知知以后犯了什么错,殿下会不会连带着也怪罪我阿爹阿娘?” 萧弗还未睡着,闭眼应她:“什么错。” 自是逃跑之错。 知知不敢说的太明显,叫他察知,只道:“知知那么笨,总有惹殿下不快的时候。” 满身困惫地等了一会儿,身旁的男人似乎是沉沉道了声不会,知知终于安心睡去。 … 萧弗此行需得遮掩身份,便取字长陵的“陵”字,化名凌弗,知知则抹去了姓,化名向枝。 下了码头便是吴州的城门,萧弗把通关的文书交与了检查的人,连带着假的身份凭证。 知知见到那张身份凭证,抑制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两人此行没带侍婢,只带了四个彪勇的家仆,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一进城就住进了富人才会住的、杭宜县最奢贵的邸店。 吴州的这座杭宜县就在江边,江岸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连廊,白日在画舫上搔首弄姿的乐女,夜里便会游荡在水廊之上,或抱着琵琶倚在美人靠上弹奏,或雇一只乌蓬小船,在江边的浅水上行舟浅唱。 大约不在天子脚下,管辖也松,杭宜县县城之内没有宵禁,到了夜里,灯火瑰艳,反而更加热闹。 在邸店时,萧弗就没有遮着掩着,毫不避讳地同店家和住客打听剑庐的事。 吴州多山多水,自然也建有不少山庄,但谁也不知道地底下有剑庐的。 到了夜里,萧弗又带着知知走了一程烟花江岸,依旧是那个问题,问了不少人。 知知忍着别扭唤道:“夫君,若是问不着,那可怎么办?” 柔声悦耳,萧弗伸臂搂着她,为她挡去往来的人流。 俨然是护极了爱妻的做派。 “那也无妨,世人奔走无非为一利字,香饵之下,还愁无所得?” 确实无妨,只需问询了,且问出点不小的动静,让人知道他们在问在找,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有没有人当真开口相告,都不妨碍他们已被“告知”内情。 京州来的贵公子,囊中有的是金银。本又专程慕剑庐之名而来,最终能问得鼎梦山庄的名字与所在,并不奇怪。
第37章 装睡 连着两日, 萧弗都带着知知“打探”消息,除此之外,两人一日下三顿馆子, 把杭宜县的美食都尝遍了。 知知起初还把阿篱留在邸店里,只回去的时候给它带上一条鲜鱼。后来见阿篱竟不似之前那么怕生了, 店倌来送热水的时候它都特地跳下来打量人家, 便也试着抱着它出去,免得它独自留下孤单。 阿篱也没让她失望, 乖乖巧巧,知知连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吃红莲藕粉都舍不得撒开手。 萧弗看着那猫, 越看越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待它, 比他亲热多了。 知知自没觉察他的视线, 这会儿还和做梦似的。 今早两人一出来, 便听路边的阿婶说起如今正是莲藕丰收的时节,江滩上的藕都被采莲女们摘了下来做成了藕粉,运到京州去那就是“贡粉”,宫里的娘娘们才吃得到的。 阿婶吹得神乎, 知知就偷偷拿眼神同萧弗求证。 萧弗从未把心思放在过果饵甜点上,隐约是记得有这样的贡粉,却想起了她素性嗜甜,只道:“自己去尝尝, 不就知道当不当得起这名号了?” “可以吗?”知知果然眼睛晶晶亮的。 坐在路边的摊棚底下的时候, 她还有一股恍然不真之感。 当年在沈家,阿爹阿娘也不大拘着她的出行,也会陪她去吃那些好吃的小摊。只现在陪着她吃的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殿下。 知知拿着小匙子, 小口小口地舀着稠腻的甜浆,不知怎的就有些眼热。 她想了想, 打算同萧弗道:“殿下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夫君的。” 只是话才到嘴边,就记起了殿下再三告诫切不可喊他殿下。便改口道:“夫君日后成了别人的夫君,也一定会是个好夫君的。” 萧弗的脸一瞬时黑了。 那摊上卖藕粉的人远远听了这话,也笑得直不起腰:“小娘子这样同你夫君说话,怪不得他要生气!” 知知看了眼萧弗,就见他脸色沉沉的,不像有什么情绪,但看着确然不大开心。 可她这回说的可不是要走,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殿下以后总要娶妻的,她也不曾暴露他们的身份。再说这明明是在夸他,知知有些不懂,殿下也会为此生气么? 他们,又不是真夫妻。 摊上那人一边熬着糖水冲藕浆,一边又道:“还好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生气了也不打紧。” 谁知这一听,小姑娘顿时苦了眉头,食不甘味起来了,藕粉喝着都不得劲了。 虽不是夫妻,但摊主这句话却是实打实说中了的,殿下若真生气,晚上遭殃的还不是她…… 这两天日里他们都要到处走动,须得保存体力,夜里殿下都只抱着她睡,她才逃过一劫,否则依着每回他那劲道,知知的腰腿、臀、膝盖,哪个能好过的……她简直不敢想了。 何况马上就该是她的小日子,若能过了眼前这几日,就又能再平安度过好些日子。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才起了兴,可不能功亏一篑。 知知忙轻戳了戳萧弗的胳膊,柔着声试探:“夫君当真生气了么?” 萧弗从善如流,捉住她的手,放入怀中,笑:“怎会。” 实则在府中时,知知还算能读懂殿下的喜怒,可眼下在这吴州,殿下要与她扮伉俪情深,难免惺惺作态了一些。知知就彻底不懂他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笑里藏刀了。 便是他如此温声,她仍有些忐忑。 却见萧弗举头,遥与那摊主朗言:“我夫人生性娇痴,见笑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2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