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红着耳根,放下一点心来。 萧弗又问她:“夫人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吃了?” 实际上这两日吃的风俗小吃、山珍海味数不胜数,知知在家中时也没这么胡吃海喝的,她总觉得衣带都宽了一指。 自是不能再吃了。 知知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街道,方才她瞧见了铺面外的拐角处蹲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现在果然还在。 这几日在杭宜县,他们时常能看到这些乞儿,有几个甚至直接扑跪在她和殿下身前,讨要食物。 知知心底一直有个主意没说。 她想了一会儿,不无渴盼地看向萧弗:“往年中秋的时候,阿爹都会在县衙门口施粥,他说行善多福。夫君……知知也想为阿爹多祈祈福。我们能不能省下两顿饭的银钱,再挤出小半日,布一次粥?” 京州管辖严,这大半年她都很少见乞儿和流民,也不知是不是和王府所在的钧阳坊,连同附近的几坊都位于帝京的中心有关系。 但这吴州就不同了,虽也算鱼米富庶之地,地方却偏,便是通了市,也是富人多、贫民更多,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 知知早早就动了这心思。 他们几顿饭的银钱若全拿来买米,已够几百几千人喝上一碗白粥了。 何况知知看的出,殿下如今是在与她一道造势,要让县里的人都知道有位贵公子在为他的夫人寻找那间世外剑庐,千金买弩。那他们的名气自然是越大越好,施粥多少也有一些助益的罢? 萧弗有些意外,捏了捏她的手掌,却没问什么就答应了:“就依夫人。” 藕粉摊子的摊主原先虽见这对外乡来的夫妻衣着仪貌都远在人上,但他摊子支在这儿十几年了,接待的贵人不在少数,本也没多另眼相看,这一听却是了不得了。 十分意气地上前道:“二位真是活神仙,我家别的没有,只有几口大锅,二位若要施粥,我可以帮着你们煮粥!” 知知被说的怪不好意思,臊着脸眼神都不知该往哪放了,萧弗还要再添一把火,“只我夫人心善罢了,我在家中,一向听夫人的。” 知知暗想,他演起戏来,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于是这日下午,二人就去粮铺买了数十担米粮。 那摊主家的大锅也不含糊,一口锅一次便能煮上半担,这施粥的阵仗当真就那么轻易摆出来了。 就摆在江滩旁,用砖头搭了临时的炉灶,四五口锅在后头煮着,前面几大桶粥则一碗一碗派发给乞儿贫民。 也多亏摊主午间回去后同街坊邻里都说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流传的比九月的金风还快。 施粥现场很快人满为患,个个排着队,嘴里千恩万谢的。 他们带来的四名家仆本只为了做做样子,毕竟怀揣着千金出远门,没带几个护身的武士也说不过去,此时却也恰好派上了用场,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也是自这日后,杭宜县便传,自京州来了个乐善好施的白粥仙子,见不得百姓贫苦。 那仙子云鬟雾鬓,桃腮杏脸,容颜绝世,身后还跟着一只瞧着就灵性吉祥的白猫。说是仙子降世当真半点不夸张。 而她的夫君亦面如冠玉,爱妻如命,足以与仙子相配。 … 入夜,邸店里,知知正在给阿篱加餐,喂了它两条从王府里带来的鱼竿。 下午要布粥,连殿下都帮着盛粥发给大家了,她自然不可能闲着,也就腾不开手抱阿篱了,让它在地上走了半天。 于是一回到邸店她就抱着它搓洗四只爪子,洗干净了才准它跳上床尾,这可把阿篱委屈坏了。 正喂着鱼干,却听到开门声。 因要扮夫妻,知知和殿下当然是睡在一处的,但方才她要洗澡,就把殿下赶出去了。估摸着时辰,如今想必也该回来了。 知知忙直挺挺躺平在床上,斜着扯过一角被子盖住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得赶紧睡着才行…… 今日吃藕粉时她说错话便算了,后来他们施完了粥,最后一只木桶里那一层白粥的底儿都被大勺刮尽了,大家就开始帮着收拾,准备散场。 不远处却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搂着个小童,似是刚刚赶到。见粥已然发完了,妇人犹豫着站了一会儿,叹着气要走。 知知一看那小童骨瘦如柴的,连年龄都不大好判断,妇人更是整个脸都枯黄着,满是风霜,就知道他们定是为了这碗粥而来的。 麻袋里其实还有一点点米,方才最后一锅里装不下了,才没一道煮了去。她忙提着袋子就追上去,塞给了他们。 那妇人激动得眼泪汪汪,双手合十对着知知拜了拜。 她身边的小童便道:“娘,我努力长大,以后是不是就能娶这个好看又善良的姐姐?” 知知正往回走,听见背后这般天真的童言,也不免忍俊不禁。抬头却见殿下掠过小童与妇人一目,而后注望着她,眼色不善。 知知想起在殿下这儿,她都是“卖”给他了的,定是容不得旁人觊觎。看见她笑,许是又不悦了。 只是没想到,竟连小孩子说说也不成了。 怕殿下一身凛然,吓到那小童,知知柔柔喊道:“夫君,我们回去罢?” 依稀很快就听见身后那妇人同小童说:“看见没,这位姐姐已有了夫君,可不许胡说。” 殿下才收回目光。 ……如今躺在榻上,越想白日里的事,知知就越觉得殿下很快要同她清算来了,她洗浴前把他赶出去那会儿,他就老大不情愿。 她这时候若能睡着了,想必殿下也不忍心再叫醒她。 脚步声沉稳从容,从屋子外进到了屋子里。 却没如她意想那般走近,好似停在了中间的地方。 知知推测着他的位置,半点没松快下来,反而更加悬心吊胆。 她猛然意识到,殿下也许在看她不久前写的东西…… 因今日施粥是她的提议,她便也把钱算到了自个儿头上。既让殿下掏了腰包,那就权且算她欠殿下的。 再加上那日的胭脂口脂、他给她的一万两银票,还有今日买米的一百两银子,她记性虽好,到底怕越累越多,记糊涂了,就问店倌要了一杆笔,算了笔账。 统共一万零一百二十两。 都是要还给殿下的。 记完账因忙着安抚阿篱,她也就忘了收起来,大咧咧地摊在了桌子上。 若教殿下看去,他会不会发现她在算什么?知道了她打算尽数还他,又会作何想法? 知知心里没底,越想越慌乱。 那施施然的脚步声很快重新走近了。 她努力匀平了气息,手却紧张地抓住了褥子。知知感觉的到,殿下就在床边打量着她。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如松如竹,独此一份,再好辨认不过。 忽然,知知另外那只垂落在床榻边的手却被人掰了一掰。 她意识到,是他拿走了她手中拿着的,方才没喂完的半截鱼干…… 知知连呼吸也不会了。 突然间却辨听不得那人的响动了。 知知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殿下站在架子上的铜盆前,用巾子慢条斯理擦着手。 殿下也很快看向她,几乎就那么一瞬息的功夫,清凌凌与她对目。 “多亏夫人配合,这几日的作为想已见效,不必再多奔走。也无须留存体力了,夫人?”
第38章 温柔 这时候再闭眼装睡也来不及了, 知知故意迷迷蒙蒙地打了个哈欠,好似刚醒一般:“殿下回来了?” 萧弗看穿了她的意图,并不戳穿, 顺着问了声:“喂猫也能睡着?” 知知瞥到墙角,阿篱牙口很好, 正抱着萧弗方才随手扔在猫碗中的半条鱼干又啃了起来。 她一个心虚, 便老实交代了:“没睡着……” 萧弗挑眉:“那是?” 这不明摆着就是要她自个儿亲口承认方才是在装睡躲他。 知知说不出话,只能往被子里钻了一钻。 萧弗擦完手, 坐到了床边,撑手在她身侧, 俯低了些, 打量着丰脸凝脂的小娇娘。 案上有她记的账, 一看那数目, 萧弗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虽做了他的妾室,却仍想和他算得清楚。 再想起大狱中她与她父亲所言、她给猫儿取的名字。 这让萧弗有一种她从不曾真正成为他掌中娇雀,随时就打算振翅飞走的失控感。 可这般娇怯的性子,她真的有那个胆量吗? 萧弗的指背自她莹腻的脸蛋的滑下, 滑过脆弱的柔颈,便是寝衣绉绸的衣襟。 可就在将要挑开衣襟,坦见轻颤着的玉山雪浦的时候,萧弗停了下来。 白日里她为了布粥忙的团团转的身姿历历犹在。 她因那小童的无稽之言勾唇一笑的样子也不曾忘。 不似在他面前时, 哭的比笑的还多。 知知已闭眼, 抖颤着蝶翅似的两睫,等待着降临在娇躯上的狂风骤雨,却听萧弗问了一声:“可以吗?” 可以什么? 殿下又在试探她了? 她未曾睁眼, 也就错过了,向不必一点戾气, 就能威骇众人的男人眼中,来之不易的惜怜。 萧弗也不知自己在问什么。他每有施为,她的挣动都微弱得可以忽略。兰房香蕊,分明唾手可得。 可若她不允,而今他满身燥火,难道要去借一瓢兜头淋下的冷水来平息? 好在,榻上的小姑娘沉默了一阵,并未拒绝:“嗯……” 榻横软玉,玉色上一点点泛起桃花淡粉。娇声娇气的啼吟,终于把今夜不灭的翠烛都唤酥了,流下了缠绵的蜡泪。 … 京州郊野的温泉山庄中,朝露穿着知知备下的浴衣,踩着滑腻的石头走进了池子。 九月流火,天气转凉,正是最适泡汤池的时候。当年她十四五岁那会儿,每年都要泡上几日的。 可自从她爹被流放北疆,这样安逸的日子就渐不可得了。 烟气浮腾,朝露一只胳膊支在石壁的台面上,撑着头假寐。 卞士昭端着一盘青葡萄走近,低身从后给她喂了一颗。 “试玉,”他喊了一声。 正是她的闺名。 当年中书令黎家的小女黎试玉,也是艳帜高张,名动一时的。 朝露纠正过很多次,可卞士昭就是不肯喊她现在的名字,好像喊了从前那名儿,她就是还是从前的她,是他即将结发的妻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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