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这本”,刀客大笑了起来,翘着腿晃来晃去,长了刺似得不老实,“够狂是不是,老头子当初让我挑,我听了这话,立马就瞧上了。” “当真有半卷与神么?” “不知道呀,等我什么时候成了天下第一,就去揪出个神来打一架,问问他们有没有这件事好了。” “行,我等着你问”,魏观嗤笑,拽了拽她的小辫子,看不惯她这么张狂,偏又移不开眼。 “继续讲。” “我们也去捉鹰。六月,额木尔河人就攀到雪山上,从岩石间的鹰巢里带回雏鹰,长到三岁,再放归雪山。我也有一只鹰,白羽褐纹,和别的鹰都不一样,为了活下来,便要更凶猛。 等红柳与长得像葱的白花草开的时候,我们也去和波斯、大食的商人赌马。有时候也给大和尚们搅乱,哪里有好玩的,我们就去哪儿。” “你们来过皇宫么?” 刹那相逢又哪里足够,若是在过去的年岁,他见过她的一片衣角,或她立在哪株海棠树上,即便那个春日不曾登高楼,他也终将与她相遇。于是,他这样问她。 他的心思,如同绵绵雨丝,细而柔软。 “去过,皇帝老儿睡觉的地方,怎么不去看,我知道东厂的门刻着一头獬豸,你们的牌子是铜的,写着‘奉御出行,诸人避退’,我也知道你。” 刀客笑了起来,仰头亲了亲他的下颌,怜爱而欢喜,“阿观,我该早点去见你。” “嗤”,狭长的凤眼嗔来,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嘴上却惯来不肯轻饶,“咱家忙的很,亏得那日心情好,否则只当是个燕子飞过去了,未必记得你是哪个。” 无论那是怎样的一天,现在想起来,都只记得栀子花的香气,与那飞鸟一样的姑娘,在她的目光里,他得到救赎,也甘愿沉沦。 “是么,我不信”,刀客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转过身,双臂揽在他的颈上,笑涡贴近,唇上的膏脂掺着蜜似得香气。 “阿观,你心跳乱了。” 河水潺潺流过街巷,漫天的烟火映在水中,笑闹间,有女人登上高台,向着两人的方向举杯遥敬,目光温和。举杯之后,她指了指烟火,又敬了魏观一杯,而后提灯离开,转身下了高台。 “那是我的朋友,也是金风楼的主人,她在向我们祝好”,刀客的笑意更深,“阿观,城北有合欢树,你要不要也去挂花灯。”
第27章 刀客练刀回来,杵在楼外买莲蓬,二十文一荷叶,满尖堆着七八个。也可几只细茎扎成一束,搭着荷花来买。天才初亮,渔家的荷叶上都还滴着露水,码在渔船上一角,渔船停在水湾里。 但凡是有水、有河的地方,夏天都爱吃莲子。坐木船采莲子的,赤身白条条一个下水摘的,大清早排队来买的,干什么的都有。一年到头,莲子只在七月初的时候嫩甜,便只能紧赶着。 刀客买完了莲子,找了块大石头蹲下来,抬手唤那几个跟在身后的小尾巴,都是半大的小乞丐,衣服破破烂烂。 小乞丐们心虚,期期艾艾的走上前来,停在半米远的地方,一个个偷偷摸摸的瞄她,都不敢说话。 刀客和气的笑了笑,“赶巧走一块了,是吧?” 有几个小乞丐才八九岁,为了盯梢的时候不打眼才塞进来的,听到这话,以为是台阶,忙不迭的点头。 刀客大笑了起来,笑得直拍石头,“行了,我早瞧见你们了,不打你们。问问你们,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我吗?” 小乞丐们有的摇头,有的不说话。 刀客挑眉佯怒,装模作样的瞪大眼睛,“那你们好大的胆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跟着我?” 江湖人都听过她的名号,小乞丐们自然也听过。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他们又都是无根无系的孩子,杀了也没人多计较。看刀客瞪眼,便是胆子大的也心里打鼓。 “你们也知道怕啊……知道怕下回就聪明点,别什么事都一头扎进去,听见了没?”刀客扯了扯唇角,哼了两声,从一帮小乞丐里揪出来打头的那个。 “回去告诉你们团头,漕帮没了江本文由暗号峮整理以乌二儿漆雾儿爸依湖,一半是商人。乞丐没了江湖,就只是乞丐,当不成大侠了。他那脑子要是实在想不清楚,我就亲自开导开导他。” 哪个孩子不想做大侠呢?小乞丐们被这句话吓到了,纷纷表示一定将话带到,尽管他们还并不能明白。 只有打头的半大少年突然开口,“你不是和朝廷里的大官在一起了吗?你应该高兴漕帮做的事才对。” “操心的倒多”,刀客大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半大少年的头,将怀中的莲蓬扔给他们,只留下了几只长茎,“夏天少往河里跑,淹死了没处哭去。” 小乞丐们无措的抱着莲蓬,追寻着她离去的身影。 刀客轻巧的跳到一杆酒旗之上,眺望着应天城。日头初升,屋檐瓦上有如浮金一般。日光之下,有无数少年悄然老去,也有无数意气悄然滋长。 江湖的浪潮滚滚,她站在哪里,又会将浪潮推向哪里? 她身在其中,有时也会看的不甚明晰,但不过是自由的生,自由的死,人要活出人的模样。 此去路迢风波恶?那又如何。 * 金风楼上,魏观拎起桌上的薄纸,轻轻晃了两下,偏头询问侍立一旁的亲信。 “你说,她当真是去练刀了么?” “骗您做什么”,亲信笑了笑,指了指那特意移到远处的冰盘,“夫人对您的心思,连我们都瞧得明白”。 “我看未必”,魏观扯了扯唇,瞧着是有几分不满,眼中却带着笑意,“她鬼主意多得很,一点不肯老实”。 亲信又笑了笑,看他这样子稀奇,却没说什么。 又过了会儿,魏观嗤笑一声,将薄纸仔仔细细的叠了起来,放在贴身的香囊里,“我从来做小人,这回倒生出君子心了。” “大人?”亲信故作不解,心下却明白的很。那刀客有一腔真心,面前之人又如何会比她少。怕她行路艰险,又不肯教她低看,千般伎俩不敢用,只能做个君子。 “行了,让他们进来吧”,魏观不再多说,只淡声吩咐了一句。话音落下时,亲信打了个唿哨,低头退立一旁,三五个黑衣侍从躬身入内。 “都说说”,魏观坐到太师椅上,开口相问,“差事办的如何了?朝上如何?” 一位黑衣侍从站了出来,“您南下应天一月有余,圣人似有意另立内司。” “他倒是心急”,魏观接过亲信递来烟枪,呷了一口,很是气定神闲,“小天子属意哪个?” “司设监的赵兴,内宫监的何季,印绶监的周顺……” “把何季压下来,那是打小侍候圣人的,不能让他上去”,他又沉吟了一会儿,“若可以,把赵兴推上去,他为人张狂,一朝得势,怕是比我更碍眼。” “大人,我们不推自己的人上去么?” 魏观看了侍从一眼,似笑非笑,“自古都是干儿杀爹,推谁上去?” 侍从忙跪了下来,他又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挥了挥袖子让侍从退下,又问:“广信王处如何?” 又一位黑衣侍从跪了下来,顷刻便出了一身冷汗,“广信王行事谨慎,一时还未寻到佐证……” “你是头天来我手里做事么?”魏观笑了笑,微微俯身,紧盯着侍从的眼睛。 侍从惧不敢言,面色惨白。 “若查不出来,就引着他做下来”,他呷着长烟枪,神色淡淡,“怎么,你还怕他死的冤枉不成?” 侍从连连叩首,却不敢请罪。他知道,夫人是个江湖人,广信王坏了夫人看重的规矩,魏观容不得广信。 “一个月,将事情办的妥当些,别露了马脚。” “是,大人”,侍从应下,跪行出去,后一个又上前。 “大人,江村闹起来了。” 漕帮本是一群打渔的,为避赋役入江湖。后来他们借着水利,吞下了盐、铁、茶、运的生意,也算有些本事。可既无传承,又无武才,能在东南占有一隅之地,不过仰仗水脉万千、江役遍布。 依魏观的吩咐,这几日,埋在应天十几年的暗子,全都被调遣出去,奉命潜入江村鼓事。一样的乡音,一样的黝黑,谁也瞧不出问题。 “你们怎么说的?”魏观面上露了个笑,拿长烟斗拍了拍侍从。 漕帮倚仗人心,在江湖立住了身,可人心易变,最作不得准。初来应天之时,那梭子三教他,此地百姓远不如京中驯顺,如今也该叫漕帮尝尝滋味了。 “按您教的,同他们讲明白,要是回了朝堂,赋役就不能这么少了,就是肯多花点银子,他们往江湖逃了二十多年,朝廷饶不了他们。” 侍从似乎有心说笑,又补一句,“他们也都听过戏,自古从山林回来的,都没得过好,谁心里不怕呢。若有人不信,咱们杀几个给他们瞧瞧。” “还不够”,魏观又笑了笑,呷了口烟,“再挑几个打头的杀了,做的干净点。” “大人?”侍从抬头觑他脸色,“打头的杀了,还怎么闹起来?” “死了人,才闹的厉害,别旧主丢块肉,就将他们安抚了。” “若是有人猜出来呢?” 魏观大笑了起来,俯身看向侍从,“你们没盼过我死么?利益当头,谁来计较?若当真有人计较,你们将他杀了,我亲自为他上一柱香。” 侍从不敢接话,被吓得瘫软在地上。魏观只觉无趣,站起身,走到窗畔。 刺目的天光下,刀客立在一杆酒旗上。腰间跨着宝刀,身形修长,体态轻盈,像一只鹤,却比鹤更明耀。炽风吹过她的袍角,卷起火色的波浪。 天下之大,江湖之大,皆逃不过一个利字。内侍如此,朝臣如此,漕帮如此。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当真如同刀客一般,求的是自在之国呢? 自在之国……听起来有点可笑。她也是刀尖二十年,却如何有水晶一般的心肠,那么天真,那么晶莹。如同那灯火之下,幻梦一般的江湖,是琉璃上的冰花。 他应当不以为然,他应当嗤之以鼻,他一贯如此。 可这世间的人事,总该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去见自在空空,他不留广信周旋,他在朝上与江湖布下棋子。 行道可否不孤?执棋者不孤。 大浪滔天,唯有拨风弄云,才不会被巨浪吞没。 * 魏观下了金风楼,走到酒旗一旁,抬手伸向刀客。 刀客从酒旗上看向他,见他眉眼淡漠,还有一些未曾散去的阴郁。一身玄色衣衫,发间微带水汽。 她轻巧的跃了下来,在半空中和他击了次掌,才一个后空翻落在他面前。魏观睇了她一眼,阴郁散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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