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渊只点点头,神色凝重却不置可否。 范太保见他好似在留心倾听,便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卫玉方才又跑去臣府里,扬言要传臣的赐儿,臣不肯,他竟拿出绘好的赐儿的影貌图,威胁臣说若不交人,就要把那图贴遍九城,让天下人都看范府的笑话!他还纵容手下一个莽大个,打伤了臣的家仆数人,殿下,人人都知道这卫玉是殿下跟前宠信的,他就仗着这个无法无天欺男霸女……殿下好歹也要管一管,他自己荒唐胡闹也就罢了,难道眼睁睁看他败坏殿下的名声吗?” 崔公公在旁边听着范太保黑白颠倒,胡言乱语,他心中忧虑,时不时打量太子的反应,恐怕太子偏信动怒。 却见李星渊的嘴角稍微轻抽,仿佛要笑,却竟又稳稳压住了。
第45章 第45 章 “太保说的对, 卫玉确实有些过分。” 李星渊总算开口,温和亲近。 崔公公心一紧。 范太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子。 李星渊继续说道:“说来也巧,先前孤才跟萧相提起过, 小卫在外头流落几个月,回来后, 脾气也越发古怪, 想必是因为在外遇袭, 受了些惊吓, 行事就不由偏激起来了。” 范太保担心太子为卫玉开脱, 便又叭叭说道:“殿下, 卫玉恃宠而骄,简直目中无人,只怕也没把殿下放在眼里。殿下既然明知,可别养虎为患才好。” 太子轻笑了声:“这倒不至于,他虽不听话, 但倒还忠心。只是今日的事他的确造次,不该对太保如此无礼。” 范太保道:“殿下贤明!但是他现在已经……” 李星渊没等范太保再说, 便语声沉稳继续道:“不过在孤看来, 太保德高望重, 而小卫到底还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他又是一门心思想办差而已,太保大可不必跟他认真计较,回头……孤自然也会训斥他。” 范太保本以为李星渊要站在自己一面,猛地听了这句,目瞪口呆:“殿下你……” “太保稍安勿躁, ”李星渊道:“孤的意思是,既然太保确信二公子并无犯事, 那自然是小卫办错了,所以太保不必着急,孤要的就是给他一个教训,如今且让他去闹,到最后他知错了,孤叫他去太保府上向你当面认错。他毕竟年轻,兴许给个机会去撞一撞南墙,吃了大亏,以后行事才能越发谨慎收敛,所谓祸兮福之所倚。” 范太保简直不能理解这话,听着严厉,实则句句袒护。 他直直地看了太子半晌:“殿下你……你是说,让那小子继续胡闹下去?” 太子一笑道:“虽看似胡闹,不过小卫所作所为,也是按照律法行事吧?毕竟他如今在御史台,如果有大不妥之处,想必监察所上下也不会允许他如此。孤自然也不必过于插手。太保你说呢?” 范太保睁大双眼,此刻才终于确信,自己碰了钉子。 “殿下,”范太保有些愠怒,只是不便如何:“卫玉昨日才拘了郑礵,结果人就横死在御史台,臣也只是担心臣之子的安危罢了!万一再有什么不测……” 李星渊依旧沉静如初:“这个,太保只管放心,孤担保二公子不至于有事。如果他是清白无辜,御史台绝不会为难他分毫。” 范太保悻悻。 太子却又淡淡地问道:“对了太保,二公子确系未有违法乱纪之举吧?” 范太保心一刺,抬头对上太子温和明灿的目光:“这、这是当然!” 李星渊道:“这就行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太保也自安心,孤立刻派人前往御史台询问详细,会好好地让卫玉给出一个交代的。” 范太保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着太子的面儿气焰嚣张。 然而在退下之时,他看向李星渊道:“殿下如此宠信卫玉,真不怕他胡作非为,影响殿下声誉吗?” 太子的回答十分简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孤相信小卫。太保,不如也相信孤的话吧。” 范太保气冲牛斗而又不敢表示出来,愤愤地离开。 在他去后,萧太清自里间转了出来,方才他在内堂,也听了个大概,此刻便笑微微道:“殿下这样不留情面,让范太保情何以堪?他这一去,恐怕立刻就去靖王殿下府了。” 李星渊道:“他们之间本来就更亲密些,倒也不足为奇。哼……他来告小卫的状,难道孤真的如他所愿,责罚小卫不成,他这样着急前来,反而透着心虚……倘若范二是清白的,他也不用如此上蹿下跳。” 萧太清不想再说此事,便问道:“殿下先前提起野狼关战事有古怪,不知是指的什么?” 太子沉吟片刻,道:“对于行军兵法之类孤自然也并不熟悉,可是从战事起,西狄人以分头击破,中间打援的法子,如此狡猾,本来或给野狼关致命一击,不过连日战报看来,敌我双方竟只是僵持胶着,虽互有胜负,但并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惨烈局面出现……如此情形,倒好像是……” 萧太清身为丞相,十分老辣,即刻道:“倒好像是在拖延?” “嗯,”太子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难道是因为黄士铎病中……”萧相谨慎推断:“所以野狼关才未尽全力,打的这样缓慢?” 太子方一摇头又打住,他的眼睛盯着萧相,仿佛在出神,半晌才道:“是了,差点儿忘了有个人。” 萧相不解道:“殿下说的是谁?” 李星渊道:“上回野狼关斥候营出关,几乎全军覆灭,活着回来的那个……” 萧太清微震:“宿九曜?” 李星渊似笑非笑,对上他的眼睛:“老师也知道此人?” 萧太清不动声色地:“野狼关胡翔几被打死,又事关玉儿,臣自然多了解了一些。不知殿下为何忽然提起那少年?” 李星渊淡淡地将目光扫过,道:“据说在战前,黄士铎派了一队人马出城,这宿九曜便在其中。” 萧相了然,又问道:“大概是斥候营例行探查,殿下为何单独提及此事?” 而此刻太子的目光闪烁,心底想起的,却是跟卫玉谈到宿九曜时候的情形。 李星渊淡然一笑,道:“不知怎地,孤有种预感,这少年绝非泛泛之辈……黄士铎,只怕是在走一步出其不意的险棋。” “险棋……”萧相扬眉。 御史台。 在卫玉带范赐回来之前,御史台上下已经得知了此事。 原先听闻卫玉亲自去范府要人,整个院内众人沸反盈天,几乎都在议论此事。 甚至有人暗暗下注做赌,就赌卫玉这一趟去,到底是铩羽而归,还是大有所获。 毕竟范太保的“威名”在外,没有人敢招惹这位了不得的皇亲国戚。 更加上郑公子身亡在前,范家怎么可能乖乖地把范赐交出来。 蔡中丞更是言之凿凿:“这小卫一去,必定要狠狠地撞个跟头,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太保的老虎屁股都敢去摸。” 没想到这么快,范赐就被押了回来。还有很多人不信,赶着过来一睹究竟。 其中自然就包括蔡中丞。 范二公子被带入了询堂。 外间,任主簿悄悄地对卫玉道:“原来你先前叫杨主簿画那图像是有此妙用,幸亏我没赌你空手而归。不然要赔惨了。” 卫玉瞪他一眼:“什么功夫了还有闲心赌?” 任宏笑道:“是他们无聊,我趁机捞点银子而已。”他又说道:“可惜老蔡那个家伙太过吝啬愚钝,我叫他下注他只不肯,白白错过了发财机会,瞧,还是我最信你吧?” “你赢了多少?” “二两银子。” 卫玉道:“我可多谢任主簿这重若二两的信任了。” 这会儿范赐已经在内站定。任宏敛笑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比那郑公子难对付的多。” 卫玉在回来的路上在思忖如何问案,此刻也不搭腔,只默默出神。 正在此时,蒋攸安匆匆赶来,对卫玉低语了一句。 卫玉转身同他走开几步,两个人嘀嘀咕咕,任主簿在后望着:“又有什么要紧事,还得避着人呢。” 讯堂之中,范赐坐在一张凳子上,垂头冷脸。 外间隐约传来些杂乱声响,范公子往门口扫了几眼,不为所动。 直到房门被打开,卫玉走了进来。 任主簿跟在身后,自去侧位上落座。 “有些杂事要料理,让二公子久等了。”卫玉微笑说道。 范赐瞅了她一眼,不语。 卫玉到堂上坐了,把手中的证供放下,翻了翻,又道:“二公子自然也知道今日传你来是为何事,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郑礵郑公子去过教坊司?” 范赐哼了声。 卫玉道:“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么?”她看向范赐,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仍是笑微微地:“二公子不会以为一言不发,就可以顺利蒙混过关了吧?既然传你前来,便是涉案之人,又有郑公子的口供,范公子何不也痛快些?大家省些麻烦?” 直到此时,范赐才面带嘲讽地说道:“卫巡检审问郑礵的时候,便是如此?他那样的蠢货,自然是中了你的套了……才会被你引诱,说些胡言乱语无根无据的话了?” 卫玉一顿:“二公子这话从何说起?难道你在否认昨夜跟郑礵去过教坊司?” 范赐道:“我只是提醒卫巡检,不要偏听那无知之人的片面之词。” 卫玉道:“正因为要兼听则明,才传二公子前来。那不如你把实话告诉我如何?” “实话?”范赐笑笑,迎着卫玉凝视的目光道:“实话就是,我根本没有去过什么教坊司!那不过是郑礵自己捏造出来的而已。” “郑公子为何要捏造这种话?” “谁知道,也许……是想利用我的身份……想要让御史台知难而退。”范赐若有所思,又一本正经般道:“其实我也想问问他到底是如何,可惜……他竟然被你的人弄死了。卫巡检,不会是你授意的吧?” 明明是在审问他,他竟然反问起来。 卫玉抿了抿唇:“是谁告诉了二公子,郑公子是被我的人所杀?” 范赐明显的有恃无恐,道:“是啊,到底听谁说的呢,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我也一时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大概不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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