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摸着肚子,“忽然想起,我今夜都未用晚膳,夜里肚子饿得难受,你听,肚子还在叫。” 陆之慈起身,他点燃烛火,屋子又亮,二人目光相视。 他双眼因疲惫而半阖,“臣去给殿下煮面。” “煮面?”沈皎半坐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眸子透亮。 他道:“嗯,府中下人皆歇息了,臣愚笨不会做旁的佳肴,只会煮面,殿下恕罪。” 沈皎摇头,“无碍,本公主不挑。” 不挑,陆之慈惺忪的眼睁开,她也是从不挑食。 “殿下稍等。”他转身。 沈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快去快回。” “嗯。” 窗外屋檐雨落打芭蕉,二人依窗对坐,沈皎端着面吃得有味。 他看着她吃面的样子,恍如隔世,“殿下慢些吃。” 沈皎抬头,“想不到陆大人煮的面竟如此好吃,不如陆大人不当首辅了,来本公主殿里当厨子,专门给本公主煮面。” 陆之慈斟茶解困,望壶口水柱,道:“臣可不敢轻易辞官,放眼朝中,无人可担起臣的位子。” 沈皎讪笑,“陆大人说话可真是直爽。” 他嘴角轻笑,“在下不敢欺瞒公主。” 他倒真诚,沈皎吃累了,托着腮望向案上酒。 她睡不着,于是想靠酒酝酿睡意。 她伸手去拿酒,一只手忽映入眼帘,握住她的手臂。 陆之慈道:“夜深,殿下不可饮酒,伤身。” 沈皎抬头,眨着眼娇嗔道:“我睡不着,一夜不眠更伤身,我喝几口醉了兴许就困了睡了。” 她那副委屈样子似是撒娇,陆之慈劝不动她,无奈道:“不可多喝。” 沈皎点头,“绝不多喝。” 她倒了一杯,抬手。 “碰一杯。” 陆之慈叹气,顺她意,“好。” 轻轻一碰,茶水与酒水便溅出相容。 沈皎一饮而尽,几杯下肚,陆之慈拦住她,“殿下不可再喝了。” 酒果然有效,沈皎晃了晃脑袋,指着陆之慈,抿唇一笑,然后脑袋砸下昏睡过去。 陆之慈伸手接住她的下颚,她一偏,整个脑袋靠在他的手上。 滚烫的脸颊抵在他的掌心,窗外的雨停了,陆之慈垂眸,目光深沉。 他将她抱起,她紧闭着眼,手却不安分挠着他的脖子。 陆之慈将少女放至床上,一碰床她便松了手,如泥鳅,自觉地捞上被子裹紧。 她口中呓语,皆都是些吃的。 陆之慈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是北狄公主吗?” 少女答:“不是。” 陆之慈手停顿,眸深了几分,他微微俯身,凑近。 听着她的呼吸声,又问,“你究竟是谁。” 沈皎皱了皱眉,难受道:“魏己,我是魏己。” 她如蚊子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屋中格外清晰。 “魏己。” 陆之慈反复念着这两个字。
第93章 独善 陆之慈凝望着床上少女许久, 她脸颊微红,醉意酣眠,似梦到什么开心的, 摸到他的手贴在脸颊蹭了蹭,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芭蕉不停颔首,打在上面雨珠流淌落地,雨停后,山谷蝉鸣又起。 陆之慈抽手,替她掩好被子,而后缓缓直起身。 他回至小榻,侧身躺下, 面朝那方床, 望夜色朦胧中微微起伏的轮廓,弱小的呼吸声清晰。 他注视良久, 直至天蒙蒙亮,他阖上眼。 翌日,晨。 雨过天晴, 日光灿烂有些刺眼, 沈皎抬手,难受地睁开眼, 她睡眼惺忪环顾四周。 许是喝酒喝傻了的缘故, 她一时以为自己还是十五韶华,身处忍冬院。 直至看见窗边,绿影日光探,一个竹叶纹白袍男子雅坐执茶。 空山新雨后, 山谷翠鸟灵鸣。 微风荡漾,男子偏头, 道:“醒了?过来用早膳。” 沈皎这才回神,她忽然想起卯时与黄鹂约在城门口,如今日上高头,阳光明媚,分明不是卯时的模样。 沈皎慌忙起身,急匆匆穿上鞋,埋怨道:“你怎么都不喊我。” 她衣裳本就穿戴整齐,下了床后就要往外跑,“罢了罢了,不与你多说,我得赶紧去找黄鹂,再晚些回去,邹嬷嬷非得扒了我的皮。” 陆之慈喝茶,气定神闲,不紧不慢道:“现已辰时,臣已派康知,以臣的名义护送你那婢女回去,邹尚宫不会多加责怪,殿下不必担心。至于殿下,臣奉旨入宫授殿下学业,殿下一会与臣一同入宫。” 沈皎一愣,“与陆大人一同入宫,这……这不太好吧。” “臣是殿下的先生,先生送学生入宫有何不好。”他喝一口茶,放下,转头看向她,“再者,殿下昨夜不是很有胆量上臣的马车吗。” 沈皎无话可说,只能道:“罢了,便依陆大人的。” “殿下昨夜饮酒,晨起定然头疼,臣备了醒酒汤,早膳皆以清淡为主。” 沈皎坐下,望案上银耳小米粥与绿豆糕,点头道:“陆大人费心了。” 陆之慈将醒酒汤推向她,“毕竟,臣也不想今日殿下在臣的课上昏睡过去。” 沈皎讪笑,“先生为学生的学业,还真是煞费苦心。” 陆之慈眉稍抬,“那是自然。” 沈皎端起醒酒汤喝完。 她忽然想起陆之慈的戒尺,可他昨日里到现在都对她照顾有佳,不像是传闻中的样子。 于是好奇,眨着眼问:“先生看着温和,不知课上是什么样。” 他答:“殿下一会就知。” 她直接问,“先生会打学生吗?” 他抬眼看向她,点头道:“犯错了会。” 沈皎噤声,埋头吃粥,舀着粥的勺子都在抖。 陆之慈见她安静出奇,问,“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嬷嬷说食不言寝不语,怕惹了先生,先生拿戒尺打学生。” 在邹嬷嬷眼里,用膳说话就是错的,每日用膳,邹嬷嬷都要在旁看着,可把她憋坏了。 “昨夜殿下用膳,不也说个不停。”他道:“殿下放心,臣不会因繁文缛节而苛责殿下,再者殿下在臣面前失的礼还少吗?” 沈皎点头,“也是。” 半晌后,陆之慈又问,“邹尚宫平日里待你很严吗?” 沈皎使劲点头,“严!” “那她待殿下好吗?” 沈皎咽下粥,沉思想了想,“起初,本公主觉得邹嬷嬷不好相处,性凶脾气古怪。但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我发现嬷嬷实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克职奉公,待我细致入微,算严厉,也算好。” 陆之慈道:“殿下觉得好,那便好。” 沈皎用完早膳,思及柜中话本子,近在眼前,却不能带回去。 于是郁闷至极,愁怨叹气。 “殿下为何叹气。” 他是先生,又在传闻中严厉不留情,定然不能告诉他。 于是沈皎随意找了个由头,摸上自己的眉毛,哀声并借着道自夸:“学生太过好学,因入迷而未注意烛火烧光眉毛,可学生也是个女儿家,怎能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见满园美色,学生黯然,愈加自卑,顾才叹气烦扰了先生。” 她一翻揪心语罢,陆之慈起身离去,沈皎诧异,倒真像烦扰了他。 沈皎气极,揪着衣裳,揉着报复着,像是要将陆之慈撕碎。 她愈想愈气,气至怒发冲冠之际,陆之慈走至她身旁,道了声,“臣失礼了。” 而后未等沈皎反应过来,一只白净的手轻轻捧过她的脸,她吃惊与他四目相对。 陆之慈手捏青黛,描着她残眉的轮廓,细细临摹。 他垂眸倒映出她茫然的样子,而他目光从容。男人的手指微凉,缓解夏日燥热,可雨后微风徐徐,山中清凉,她为何而热。 青黛触碰皮肉之际,她心跳如鼓。 他清冷的声忽响,“魏己是谁?” 冷水彻底浇灭燥热,心跳却跳得更快,沈皎瞳孔一震,而后僵硬地牵起嘴角。 “本公主又不认识,本公主怎么知道是谁?” 陆之慈依旧慢条斯理,仿佛注意力皆在画眉上。 “可昨晚,是殿下说,自己是魏己。” 她自个儿说的? 沈皎想起昨夜醉酒,她是说了许多话,她记不太清,如今只能懊恼在外醉酒,还酒后失言。 青黛已画至眉尾,她强颜欢笑,“那我与先生说,先生不可告诉别人,毕竟这事关本公主的清誉。” 陆之慈点头,扬起唇角,“臣定不与他人讲。” “本公主自小体弱多病,父皇便不让我出宫,我便经常偷溜出宫,在外便女扮男装,化名魏己。北狄民风豪放这没什么,但大启繁文缛节,若被人传出去一国之后曾女扮男装,是要被人指点的,我这才瞒着先生。” “原是如此。” 他轻声淡然一句,似信却又不信。青黛一划,他道:“臣有罪,不小心画歪了,臣给殿下擦去,殿下恕罪。” 他擦去,手有些重。 沈皎眉稍拢,嘴颤抖道:“无碍。” 沈皎惧怕,不敢与他多待,怕等会又着了他的道露出破绽,于是起身道。 “学生肚子忽痛,着急如厕,便不陪老师了。” 她捂着肚子便跑,身后响起陆之慈的声音,“殿下知道厕房在哪吗?” 沈皎回头,“不……不知,一时情急忘了问先生,请问贵宅厕房在哪。” “出门左转,绕过假山一直走。” 沈皎颔首,“多谢先生。” 她匆匆,一溜烟便没影。 陆之慈望着敞开的门,手上还有她的余温,他放下青黛,执一支竹笛吹响,笛音悠扬,曲子古怪,那是西陇族古老的乐曲。 片刻后,影藏的暗卫现身,芊影虔诚拱手,“主上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北狄是否有个叫魏己的人。” “是。”芊影接令,女人那张极媚的脸不显岁月,唯有眼中沉淀杀伐,和处事不惊的从容,如她的主人般。 她十余年跟在陆之慈身侧,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她是归路阁最好的杀手,最成功的死士。于死士,逆者亡,不忠者为彘,成狼食。 死士要做的,便是乖乖做主人的狗。 老阁主向来是这般教导归路阁的杀手。陆之慈不同,他比梁老更狠戾冷血,杀伐果断。他也要人忠,却将控住死士毒药之解尽数给出。 于那日起,芊影与众死士的忠,不再是□□上,而是全心奉上。 于二人而言,是主仆,亦是杀场上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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