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着急道:“不可再打了,若再打下去,会打残废的。” 邹嬷嬷神色未动。 沈皎咬咬牙,直接冲过去推开执棍嬷嬷,那棍子未来得及避开,落在她肩上,生痛。 邹嬷嬷神色一紧,喊道:“殿下!” 沈皎吃痛皱眉,但还算能撑,比起那一众婢女受得罚,不过尔尔。 门口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皎抬头,见是陆之慈。
第95章 失礼 “陆首辅怎来了。” 邹尚宫眉间一蹙, 她虽不知为何殿下会与陆之慈扯到一块去,但既今早他派人将黄鹂那婢女送过来,有意护她, 那此来定是为公主求情。 邹尚宫深居宫中数年,德高望重,陆之慈语气恭敬,颔首一笑,“本官受太后旨意教导公主,自是来授课。” 邹嬷嬷不以为意,道:“大人也瞧见了,今日鸾鸣殿事发突然, 公主心疲难以用心, 不便授课,还请大人改日再来。” 陆之慈全然未听, 径直走向沈皎,她跪在黄鹂身旁,还关心着婢女。 他眸轻轻瞥了眼她摸着肩膀的手, 目光又移至那根粗壮的棍子。 沈皎抬头, 陆之慈问她,“你当真想护下鸾鸣殿一众婢女?” 沈皎点头。 陆之慈抬手, “来人, 取戒尺来。” 邹嬷嬷一愣,问,“陆首辅这是做什么。” 陆之慈抬眉,道:“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 公主亦是,太后授本官戒尺, 掌国法,严辅陛下,本官身为公主先生,亦有教导惩戒公主之则。” 邹嬷嬷不好在说什么,反驳不了情,只好气愤依陆之慈来。 他身姿威严,康知奉上戒尺,他卷起大袖,修长的手指握住戒尺。 沈皎稍稍瞥了眼,如今见传闻中那根上打帝王,下打不忠不规之人,召国之法,人之规的戒尺。 陆之慈握住它,看去有他手掌那般宽,古紫檀木所制,闻沉甸甸,有十五两重,上密密麻麻的,乃金刻大启人道律法。 沈皎心里惧怕,陆之慈目光肃然,他沉声,秉公办事。 “还请殿下伸手,受罚。” 沈皎颤巍伸出手,她掌心嫩白,啪得一声,戒尺落,在殿中极为清晰。本白嫩的手掌顿时显现一道夺目的红痕。 沈皎倒吸一口气,这陆之慈一点也不仁慈,更别提怜香惜玉,古板按规矩办事,一点也不留情面。 她吃痛皱眉,手伸回半寸。 片刻他便道:“殿下,一共十戒尺,还有九下。” 沈皎又将手伸出去,戒尺又落,力道和方才一样,一样无情无义。 戒尺声一遍又一遍响彻,到第七下时,她已痛得咬牙切齿,嘴唇泛白,眼角闪烁着泪花。 连一向凶狠的邹嬷嬷都看不下去,偏过头去闭上眼。 陆之慈注视着已红肿,破皮出血的掌心,红痕触目惊心。 他问,“已至七下,还有三道戒尺,殿下可还继续。” 沈皎睁开紧闭的眼,呼了口气道:“还请先生继续。” 最后那三下极快,她痛得喊了一声便过了。 邹嬷嬷紧拽着拳,连听也不忍听。 沈皎额头沁出冷汗,脸色苍白,她连忙另一只手撑住受伤的掌,凑到嘴边,吹了几下。 她是在陆之慈手下挨了十下戒尺,小皇帝在陆之慈手中近十年,可想而知,那手都得打得日积月累起茧子了,想至此,她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倒先同情起小皇帝了。 她俩还真是同命相连,碰上个陆之慈这般严厉,公正过头,不徇私枉法的先生。 不知该夸他,还是咒骂他。 陆之慈收了戒尺,吩咐道:“扶殿下进去上药。” 沈皎被搀着走,不放心地看了眼后头,只听陆之慈问邹嬷嬷,“殿下既已受罚,此事已了,便不宜让鸾鸣殿宫女代罚,邹尚宫意下如何。” 这哪是询问,分明事已皆在他手,成定局。 邹嬷嬷颔首,道:“都散了吧。” 婢女纷纷起身,沈皎心里的石头也落地,安心进屋。 邹嬷嬷解散婢女后,转身便走,没走几步,忽而,陆之慈喊住她。 他先是抬手一拜,“邹尚宫父兄忠勇,生前为国效力,半身戎马,在下敬佩。” 邹嬷嬷岁大,父过花甲,兄比其也不过年长几岁,半身戎马逢告老,亲人团聚之时,却被偷袭的北狄士兵残忍杀害。 她怎能不厌,不恨北狄之人。 陆之慈敬她,她是个懂大义的人,不然也不会用心教导北狄公主。 “方才本官罚公主时,尚宫不忍不看,想必邹尚宫与殿下这些时日相处已生出情意,知其与残暴的侵略者不同,既如此,不如放下芥蒂,也不为难自己。” 半晌,邹尚宫颔首,“劳陆首辅费心,本尚宫知晓了。”随后,她转身离开鸾鸣殿。 殿内,隐隐药香,婢女掀了瓷盖,正给她涂药。 沈皎闭眼,紧皱着眉头,“痛!” 许是眼闭得太用力,挤出一滴泪下来,流淌过脸颊,挂在下颚。 看着真是打痛了,痛极哭泣,娇滴滴的公主最是惹人怜爱。 虽是白日,却依旧燃灯明堂整座殿,殿门被推开,霎时烛火摇晃。 陆之慈进来时便见沈皎流着泪,她转头,两眼通红地看着他,像只雪白的兔子。 方见陆之慈打人时不留情的模样,婢女怕他,慌忙颤抖行礼。 陆之慈道:“下去吧。” 婢女点头,赶着下去。 沈皎跪坐在窗边,倚着书案,锦幔垂,影慢曳。 陆之慈迈步走近,他坐下,捏住瓷罐,眉宇间不似方才那般严肃,多了几分温柔。 见他涂药之意,沈皎自觉将手伸过去,许是伸得不够,陆之慈捏住她的指尖,更近了些。 他沾取药膏,轻轻抹上她的掌心,不知是药膏凉,还是他指尖太凉,缓解几分灼痛。 但痛还是归痛,沈皎闭眼,又挤出一颗泪珠下来,触心入陆之慈眼。 他手一顿,又更轻,更小心翼翼。 他轻声道:“臣打痛殿下,还请殿下责怪。” 沈皎抬眉,眨眼茫然。 她迟迟未落话,陆之慈又道:“殿下不怪臣?” 沈皎莞尔一笑,却又痛得笑不起来,嘴角落下,她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另一只手使劲掐着衣裳道。 “先生也是为帮学生,学生不责怪先生,我身代北狄,全大启无人敢轻易动我,嬷嬷自得罚下人让我长记性,可先生冒大不韪动我便不一样了,保了无辜之人,保了黄鹂,学生还得谢先生。” 她吃力说完,字字真言,除了后一句话实乃客套。他打得这般重,她自得记仇,只是功过相抵,她也不怨他了。 见陆之慈不说话,沉默低着眉,沈皎以为他良心发现,见她伤重的手愧疚不已。 沈皎想了想,只好劝慰,“先生不必愧疚,学生知道先生最后那三下虽快但轻,晃了众人眼,给学生放水。” 她此刻有力气狡黠一笑,“若先生实在愧疚,不如今日便不上课了,给学生一日假歇息歇息。” “公主学业甚重,臣不敢怠慢。”陆之慈缠上绷带,替她包扎好。 他抬眉,“臣在想,殿下为何还是如此傻,这本该便不应是殿下承受,为一奴婢,值得吗?” 傻?感情他方才不是愧疚,而是在思及她为何这般傻。 换从前,她本就命不由己,换作这种事,她定然安慰一句命由天定,阎王让其三更死就三更死,见不见能改变什么。 沈皎叹气,“学生曾与先生说过,学生自小体弱多病,自学医术,实乃私下拜过一位太医为师,听他讲过许多治病救人的故事,不乏将死之人。” 她随师父救人,见过太多濒死之人,有的死在亲人挚爱怀里,无憾含喜而终。更有甚者,因那丝喜,生生扛了过来,乃前所未有的奇迹。 她也曾见过,有人卧于恶榻,亲不在旁,遗憾而终,最后枯骨卷草席,埋于荒野。 他们师徒四人,除了治病救人,有时还会去收尸,那都是些孤苦无人要的尸,有的尸体连眼睛都闭不上。 师父说,那是死不瞑目,死后带着执念,是难过奈何桥的。医斋救人,收尸,还有一项技艺,给无人要的死尸哭丧,给孤苦的濒死之人扮至生所爱,送终,了却遗憾。 跟着师父,还真是学了许多。 “人生在世,本就是苦,若死前还苦,遗憾而终,那还不如不投胎。” 沈皎望着掌心绷带,她缩了缩手,痛得她又冒泪花,她自嘲,人家天要让苦,她是自找苦吃。 忽然一只手抹去她眼角泪花,带着清淡药香,沈皎诧异抬头 ,望着手的主人。 他擦去她的泪,道:“臣失礼了。” 他不止一次道失礼了,她也不止一次脸红。 沈皎眨眼,脸颊炽热,恍若比手心还要热,那股难以言喻的躁动涌上心头,疯狂,难受得紧。 她慌忙退后脑袋,想将那股躁动与如鼓的心跳撤离。 陆之慈的手悬在半空,他握了握手指,收回。 迟来一句,“还请殿下恕罪。” 沈皎低着头,不想让他瞧见脸红,轻声道:“无……无碍。” 头一次,她如此好学,急着说:“先生快些授课,莫要耽误了先生功夫。” 也就读书这盆冷水,能浇灭她胆大妄为生出的心思。 陆之慈却忽然道:“今日先不急着授课。” 沈皎不解,“啊?” 陆之慈将书案上原先准备的书卷放置一旁,“太后令臣授公主政课,既以政为主,两国结盟和亲亦为政。” “先生想问学生什么。” “臣敢问殿下,殿下当真愿意和亲。” “自然。”沈皎就事论事,郑重答:“两国联姻,结两国之好,本公主千里迢迢嫁中原,更代北狄之心,民众之意。停战乱,天下平,愿两国共千秋,迎盛世。” 她一字一句慷慨之言,大义至极。 换任何大启官员都得赞赏有加,诚心佩服。 偏陆之慈面无波动,他抬眉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他说:“臣问的不是北狄公主,而是殿下你,你自己的心。” “自是……”沈皎顿了顿,“自是不愿。”
第96章 承诺 陆之慈点头, 如他所料。 他挽起袖子,取镊子夹干花泡茶,香气四溢, 白雾烟腾,茶盏推至沈皎案前。 恭敬道:“臣冒昧,想听公主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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