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莺道:“对不住了殿下,王上吩咐,死士不可违。” 原来,她是永安王的死士。 翠莺捡起地上的荷包,翻出沈皎的迷魂散,倒在帕子上,在沈皎的摇头中,捂住她的鼻口。 翠莺望着沈皎渐渐没动静,“睡吧,等睡醒了,随殿下质问我。” 看着瘦弱的小姑娘,轻而易举扛起沈皎,跨过地上的赵云庭时,翠莺瞥了一眼,冷声一句,“废物。” 沈皎是在马车的颠簸中被摇醒的,药剂过大,她睡了十二日,靠着翠莺每日灌流食才得以不死。 沈皎坐起身,旁边是皇甫芸,这一年她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此刻疯疯癫癫,手脚被绑住,唾液从嘴角滑下,她望着沈皎傻笑,因骨瘦嶙峋,眼睛如铜陵,一动不动盯着像只恶鬼。 许是怕沈皎逃走,又或是怕她中途杀了皇甫芸,她的手脚也皆被绑住。 透过被风掀开的马车帘,沈皎看见外面是连绵的山川,二月分的时节,却皑皑白雪,若她猜得没错,此行去往叛军老巢,北部岭州。 马车忽而停下,翠莺送水进来,和沈皎四目相对。她楞了一下,然后惯例把水递到沈皎嘴前,只是比以往多了话,“喝下。” 沈皎昂着头,“能把我手脚松开吗,我自己喝。” 翠莺摇头,“不能,等把你送到王上营帐,听王上发令才能解开。” 沈皎喝下水,瞥了眼翠莺手上的茧子,笑了笑,“我从前当你从小孤苦,这才手上有那么厚厚一层茧子,你能从皇宫那么多侍卫手里,带着我和皇甫芸逃出,武功应是何等高啊。” “不,用你的命威胁太后足以。” 沈皎凑近,“你会杀了我吗?翠莺。” 翠莺捏紧手,“若王上吩咐,会。” 翠莺转身,她偏头,“你放心,王上暂时不会杀你,除非战败。” “战败?”沈皎扬起唇,“此战必败,我大启必胜。” 翠莺没再说话,继续赶路,沈皎想着这样下去不是个事,等到了叛军手里就真的没脱身之法了。 于是,她决定以情动之,她踹开皇甫芸,使出浑身的力气挪到马车口,探出帘子,外面是飘零小雪。 翠莺瞥了眼沈皎,拿起马鞭子抽了下马屁股,马儿跑得更快。 “殿下有何事吗?” 沈皎趴在板上,“里面就一个疯子,无聊,闷得慌,想与你说说话。” 翠莺沉默,只捏紧了麻绳,注视着前方的路。 “翠莺,你的名字是叫翠莺吗。” 她张了张唇,想了许久,很少有人想名字会深思的。 最后,她回答:“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名字,我是永安王撤兵时,在皇宫埋下的种子,随时待命。” “皇宫里还有别的奸细吗?” 翠莺平静道:“本来是有的,是带我进宫的师父,后来他被发现,被凌晨处死了,我远远见过,血肉迷糊,台上骨架,地上是一块块的肉。我看得开,我们做死士的本就是要死的,不是被敌人杀死,就是被主子处死。” 沈皎一向不知平日里见了虫子都吓破胆的小姑娘,提起那恐怖画面,竟波澜不惊。 沈皎继续问:“是你的师父把你带进宫,你以前是从哪来。” “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从小在暗无天日的猎场学习如何杀人,后来长得乖巧,就被师父带走了。” 少女如今才十八九岁,稚嫩的脸颊,圆眼纯良如一只小鹿,只是谈起往事时比平常多了几分沧桑。 沈皎自嘲,“你师父好眼光,确实长得乖巧,连我也给骗了过去。” 翠莺又沉默,二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不语,冷得像中间夹块冰。 直至沈皎问:“你有想过逃吗?” “想过,在没有收到任务的宫中那十年,我侥幸地以为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等到年龄就出宫,可直至小永安王的出现。他只是那么轻摇了摇铃铛,埋在我身体里十年的蛊虫如万蚁撕咬,很痛,但远没有他告诉我,我还有个妹妹,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正在猎场做下一批死士,那更痛。”翠莺扬起唇,“王上说了,只要我完成任务,就放我与妹妹一条生路,不再做死士。” 沈皎没有再想挑起她良知的念头,她知道翠莺不会放过她了,她是翠莺生的希望。 沈皎张唇到最后只是提醒,“你谨慎些,莫被他骗了,兴许他只是骗你有个妹妹。” 翠莺摇头,“不会的,我从记事起唯一身上的东西便是这块玉佩,你看这是双鱼玉佩,这是一对的,我有一个。他说我妹妹那也有一个” 只见她手中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呈弯鱼形。 翠莺苦笑,“所以还请殿下莫要再逃,也莫要再趁机解开绳子。” 沈皎瞳孔一缩,车帘遮盖的背后,她已在拖延翠莺时解开了绳子,正待挑时机逃跑。 沈皎正要往后退,翠莺忽而洒出迷魂散,她两眼一闭又昏睡过去,趁还能张嘴,骂了句,“你娘的。” 沈皎再睁眼时,腰酸背痛,她手掌撑地爬起,环顾四周是在帐内。 她暗叹,糟了这是已经到了叛军营长。 帐外守卫森严,重兵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忽然,帘子被掀开,皇甫芸坐在轮椅上由翠莺推着进来,不似在马车上那般狼狈,如今施粉黛,穿金带银披白毛大氅。 沈皎双眸微眯,“我这是又昏迷了多少天,不仅到叛军营帐了,连你也不疯了。” 皇甫芸面黄肌瘦,怒时妆容在她脸上斑驳,“沈皎,死到临头了,你依旧还是那副无所谓,贱兮兮的样子,真让人厌恶。” 沈皎昂起头,“至少不是死在你手上。” 皇甫芸冷笑:“小永安王不让我杀你,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折磨你。” 沈皎应笑,“那你最好挑着地,若届时我被永安王血肉迷糊地领出去,大启老远都认不清我是谁,千军万马而过,直接踏平岭州。” “自然。” 皇甫芸饶有兴趣道:“翠莺,就由你亲手把你主子的两只脚砍了。” 翠莺遵令,“是。” 沈皎被按住,冰冷的刀抵在她脚踝时,她忽然朝皇甫芸道:“皇甫芸,你知道为何萧容景不爱你吗?我知道,他曾与我说过。” 相守十余年的爱人,纵然她与小永安王有私,这些年寻一荒唐,与多少男人醉生梦死,宣泄丈夫不爱。 但她心中唯有萧容景一人而已,他是沈皎的光,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娘亲早逝,父亲冷漠,她自小受人白眼,欺凌。曾有一日跌入湖中,他人视为祸,唯有他跳入水中,她的命都是他所救。 不曾想经年后,被匪徒掠走,重见天日之时,再见他腰间玉佩,世人说她一见倾心,实际她已仰慕许久。 可她恨,他心中已有她人,她终于等到那人死了,他却十余年不碰她,直等韶华逝。 萧容景便是她心中一根刺,以至于此刻她失神抬手让翠莺停下,急于问个答案,她皱眉问:“为何。” 沈皎喃喃几句,皇甫芸听不清,怒道:“你说大声点。” “岭州天冷,患了风寒,嗓子哑了,话太长,太累说不太清。” “沈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沈皎瞥了眼自己,“我都这副样子了,还怎么拖延时间。” “好,量你也耍不了花招。” 皇甫芸转动轮椅,居高临下望着沈皎,沈皎昂头。 “那我便长话短说为一句。” 皇甫芸俯身,沈皎凝望着她细瘦的脖子,静脉清晰,少女一字一句,“你偷来的,不配被爱。” 她骤然伸手拔下皇甫芸发髻上的簪子,插入她的脖子,鲜血顿时喷洒而出。 皇甫芸瞪圆了眼,摸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沈皎。 沈皎抽出簪子,又是狠狠一捅,她冷笑,“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道下地狱。”
第116章 大雪 沈皎擦去脸上的血缓缓爬起, 地上鲜血蔓延,她冷冷蔑视了眼皇甫芸的尸体。 而后目光移至翠莺,翠莺道:“你所说是真的?” 沈皎点头, “千真万确,我能帮你研制出蛊毒的解药,也曾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这块玉佩,只要你帮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沈皎笑了笑,方才皇甫芸咒骂她声音如蚊子,那怎会是与她说的话,她是将给翠莺听的。沈皎告诉翠莺只要杀了皇甫芸, 只要助她逃出营帐, 她就会给翠莺想要的。 “你应该也有所警惕,我实际不是什么北狄公主, 我自认医术高明,游历过许多地方,至少我见过的人比你多。” 翠莺低着头沉默了会, 而后看向沈皎, “好,我答应你。” 沈皎披上皇甫芸的大氅, 遮住脸, 坐在轮椅上由翠莺推出去。 两旁是执刀侍卫,沈皎捏紧手,待出了营帐她长舒一口气,遥望雪山, 再无黑压压的旗帜。 沈皎望着山川,“翠莺, 和我一起走吧,别回来了。” 翠莺不语,前面走来两行巡路的士兵,沈皎扯了扯大氅,把头低得更低。 虽如今皇甫芸是小永安王的女人,但士兵丝毫未有尊敬她,语气轻浮,“这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翠莺答:“她想出来透透风,但身体不适不能吹风,没办法只能全身用大氅包裹。” 一众士兵笑出声,“真是矫情。” 士兵抬脚要走,忽而其中一个瞥了眼沈皎的靴子,指着她大声喊,“有血,不对劲。” 与此同时,打扫帐篷的婢女发现床下的皇甫芸的尸体,吓得惨叫。 领头的那个士兵拔出刀呵斥,刀尖指向沈皎,“你究竟是谁,把斗篷摘下来。” 沈皎缓缓抬手向斗篷,握紧簪子的手冒着冷汗。 忽而眼前几个士兵闷哼一声,纷纷倒地,背刺抹脖一气呵成。 沈皎目光诧异,只见一个拔刀的士兵摘下斗笠,缓缓抬头,脸上是半张莲花铜面具,男人收刀,跨过尸体,望着狼狈的沈皎冷声嘲讽。 “游历到岭州,本踏着雪山寻白鹿,听到永安王士兵说捉了北狄公主,啧,真废物,说好的生生不见,却阴魂不散扰我闲情雅致,还要抽出功夫来救你。” 沈皎欣喜一笑,“萧容渊,不枉我养你快三年,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萧容渊不悦皱眉,“养?说得跟狗一样。” “行行行,多谢您嘞,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沈皎起身脱了碍事的大氅,山谷营帐已慌乱,“就不废话了,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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