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丧礼那日,悼念者如云。 棺椁躺于大堂,沈皎一身丧服,作为孙辈,跪在最后头,身旁是沈离月。 沈道远知真相后,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他心生愧疚,见沈皎揉了揉膝盖,他摆摆手。 “离月你站一旁接待宾客去,带着皎皎,今日来得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切莫有差。” 沈皎与沈离月一拜,随后一同退下。 “沈皎,你可算是回京来了,没了你本小姐不知有多寂寞。” 沈皎抬头,见是赵宝珠。 长远候敲了下赵宝珠的头,叮嘱她不可大声喧哗。 赵宝珠乖乖哦了一声,随父去给沈老夫人的灵牌磕了三个头后又来寻沈皎。 赵宝珠上下打量沈皎,“啧,背着本小姐瘦这么多,瞧你这腰细得快与那沈茹月有一拼了。” 沈皎微微眯眼,转头道:“那沈茹月?你这语气,似是对她不满,赵大小姐不是平时与你茹月姐姐最要好吗?” 赵宝珠撇着嘴怒道:“别说了,自从那沈茹月爬上熠王殿下床榻后,封了个侧妃,便狗眼看人低,处处看不起人。亏我以前当她温柔善良,还与她要好,如今得了势便本性暴露,我呸。” 沈离月慌忙制止住赵宝珠,“赵小姐小声点,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怕是得降个不敬之罪。” 赵宝珠不以为意,“一个靠爬床得来的侧妃罢了,她能奈我何。” 沈离月见沈皎疑惑,“忘了与你说,沈茹月是如今的熠王侧妃。” 又早了。 沈皎蹙眉沉思,熠王谋反,沈家受牵连,正是因为沈茹月嫁与熠王,沈道远参与熠王谋反,落得个株连全族,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流放的地步。 而这其中,亦有沈皎偷兵符的杰作。 门口小厮喊,“熠王府,沈侧妃到。” 人说来便来,另外还有,“敬王府,敬王妃到。” 皇帝病重,熠王朝中要务众多,至于敬王自是由于痴傻的缘故,故沈茹月与皇甫芸代其前来。 众人行礼,皇甫芸虽为敬王妃,但装着依旧淡雅如兰,谈吐大方温柔。 “各位不必多礼。” 于是一众人唏嘘,皇甫芸怎嫁了个傻子,比沈家那三小姐还要想不开。 沈皎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赵宝珠在旁切了一声。 沈皎虚了虚眼道:“这敬王妃也算人雅如莲,温婉动人。” 赵宝珠恼道:“沈皎你什么眼神,前脚提醒我提防沈茹月,后脚又夸起皇甫芸,本小姐之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这两人皆是一个德兴,只是沈茹月得了势藏不住,皇甫芸更会藏些。” 沈离月在旁附和,她曾身在宫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赵小姐说得在理,人心叵测,难以窥真面。” 沈皎点头扬了扬唇,“我知道。” 那夜,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皇甫芸为己可以罔顾他人性命。 赵宝珠道:“你知道你还这么说,存心气本小姐呢。” “眼下,不如先应对沈茹月吧,她得了势藏不住,肯定又要作幺蛾子。哝,她来了。” 只见沈茹月一身华衣,雍容华贵,虽因丧礼着一身黑色衣裳,但上面绣着金丝,图案繁华,可见绣功之难。 看来,萧容渊对她倒还挺舍得。 她昂头被婢女搀着走来,“见了本王妃,为何不跪。” 赵宝珠没好气道:“方才不是行过礼了吗?” 啪得一声,沈茹月扇了赵宝珠一个巴掌,“放肆,这便是你与本王妃说话的态度吗?” 众人哗然,长远侯急着上前,却被人拉住。 “陛下病重,熠王监国,如今风头正盛,你家姑娘碰上熠侧妃就自认倒霉吧。” 于是,众人皆不敢吱声,赵宝珠被打得脑袋发胀,沈皎搀着赵宝珠抬头道:“熠侧妃,别欺人太甚。” 沈茹月嗤笑,“当初你说你回来时便是本王妃的死期,可如今呢,我为尊你为悲,真是笑话啊。” 沈皎望着沈茹月讥讽的笑,往日她楚楚可怜,如今张扬跋扈,怕这才是她的本性。 萧容渊那狗东西真没眼力见,左寻右寻挑了这么个人。 沈茹月扬唇,她抬手扶了扶发髻,“但倘若你能给本王妃跪下,磕三个头,本王妃便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放你一马。” 沈皎冷然吐出二字,“做梦。” 笑话,她连萧容渊都敢顶嘴,难不成还怕了他一个侧妃。 “你尽管回去,去告诉熠王殿下,说我欺负你,我就躺在沈府,等着他降罪。” 沈皎一字一句说完,她搀着赵宝珠,跟阿姐道了声,“我们走。” 沈茹月气得咬牙切齿,萧容渊忙于朝事,她见他一面都是难事。外人皆言她爬上了萧容渊的床榻,可事实上,入府三月,他根本就没碰过她。 沈茹月她想起三年前那场狩猎,她曾听闻熠王在众目睽睽之下,万千赏赐皆不要,只要一个沈皎。 他纳她为侧妃,那正妃之位呢,怕不是给那蛮女的。 沈茹月气不过,于是伸手去推沈皎。 天旋地转之间,听大门厉声一句。 “陆侍郎到。”
第71章 沈氏 沈皎背后骤然一重, 整个身子往前倾去,偏她又搀着赵宝珠,根本支撑不住。 脸正要落于地时, 手臂忽然被拽住,将她给立过来。 沈皎转头。 陆侍郎一身墨色暗纹直缀朝服,金绣祥鹤绕云端,腰间别莲花玉玦穗。 乌黑的头发仅用羊脂玉束着,矜贵肃然,意气风发。 他清冷的眸并未扫向沈皎,扶了她一把后,又蓦然松开。 他淡然道:“在下, 冒犯了。” 沈皎失神片刻, 她颔首一拜,“多谢陆侍郎。” 冒犯? 他冒犯的还少? 这怕是他们在白日里唯一接触的时刻。 如今一见, 他身姿颀长不少。 沈离月拉住沈皎的手,“皎皎可有碍?” “无事,阿姐。” 沈皎拍了拍沈离月的手以示无碍, 她稍稍抬头, 偷偷去打量陆之慈。 他立于波光潋滟中,少年不似从前, 眉目愈加锋利。他侧着脸, 鼻梁挺拔如山,铮然凌厉。 让人敬畏,害怕。 陆之慈如陌生人般,丝毫未往她这看来, 他扯起嘴角。 “竟不知,熠侧妃如此大逆不道, 白丧之时,棺椁尚在,灵位之前大打出手,死者难安啊。” 陆之慈幽幽瞥了沈茹月一眼,轻蔑一笑。 沈茹月咬牙切齿,当初皇甫族派人至沈府,将陆之慈杀死皇甫宇的事情压了下来,沈府之人守口如瓶,不然便是那板上头颅。 不知这孽种,竟是皇甫仪的种,她猜皇甫族是男丁稀少,皇甫宇死后死绝了,不得以举了这弑兄私生之子上位吧。 可无奈,他纵如今只是一小小侍郎,但势有一手遮天的皇甫氏。 沈茹月虽得势跋扈,但知什么可以惹,什么不可以惹。 于是她只好以礼来驳,“陆侍郎,论礼我还是你的表嫂,你理应尊敬于我,如此有违大启之礼。” 陆之慈目光一凝,随后又化开。 “陆某的表嫂唯有熠王正妃一人,熠侧妃切莫乱了章法。” 他侧目轻蔑,随后扬长迈步于灵堂。 “你。”沈茹月于众目睽睽之下被辱,只得绞着帕子泄愤。 赵宝珠见沈茹月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扬眉吐气笑道。 “瞧这沈茹月,被陆侍郎整治得脸红似关公。” 赵宝珠忽目光疑惑,附在沈皎耳边轻声道:“话说这陆侍郎,从前不是你身旁的小奴隶么,如今怎么见面不识,他该不会因为你送他去大牢,恨上你了吧。” 沈皎亦紧握着帕子,她胸膛的心跳得厉害,看向陆之慈肃然威严的背影。 她虚声道:“赵小姐小声些,皇甫氏下令过,此事化云烟,切莫再提。” 赵宝珠哦了一声,沈皎又看向灵堂。 灵堂,白幔随摇晃的烛火而飘曳,陆之慈持香点燃,烟袅袅升起,模糊他的面庞。 他跪下,俯身一拜。 随后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沈道远。 “此乃家母当年进京时,想着见公母,听闻老太太换风湿,亲手所制护膝。” 陆之慈见沈道远拿着盒子,手发抖,目光惊恐。 于是,他笑着替沈道远打开盒子,取出护膝,上面一针一线皆是疯阿娘熬了无数个日夜所制。 只是可惜。 陆之慈叹气,“只是可惜,家母受人欺凌,早逝哦不,惨死,就此一直耽搁了,如今借机缘赠于沈老夫人。” 陆之慈扔了护膝至火盆,火忽然烈,他眼中映出护膝在熊熊大火里燃烧殆尽。 想起疯阿娘七窍流血而亡,想起她说,杀尽沈家人。 他问:“沈太傅觉得,沈老夫人会收下家母的心意吗?” 沈道远捏紧丧服下的拳,他从前当陆之慈是那浣衣的外室所生,任其自生自灭。不曾想,竟是皇甫仪的外室子,他幸,好在当年没接回来白养一子,又不幸当年没接来好好养,皇甫一氏睚眦必报,陆之慈虽年纪轻轻,却更是个狠人。 更不曾想他竟还记得那疯女人。 沈道远摸着胡子道:“老夫觉得,老太太定欢喜。” 陆之慈扬唇,目却冷然。 “但愿如沈太傅所言。” 陆之慈转身,风卷起衣袍,他大步离去。 临走时,微微侧头瞥了沈皎一眼。 沈皎低着头,与沈离月一同拱手道。 “恭送陆侍郎。” 丧礼结束,祖母下葬,彼时已是腊月。 天愈冷,沈皎没再穿庆义庄时缝的袄子,阿兄让人做了好几套冬天衣裳,出门时又叮嘱她披上狐狸绒披风。 厚实毛绒,不觉天冷了。 沈靖拉着沈皎逛街,偏说要再给她添置些用品。 沈皎想着许久未逛京城,于是答应去了。 “皎皎想买什么,阿兄给你买。” 沈靖已提着大盒小盒,沈皎并没有很想要,只是扫了一眼,便被沈靖豪横地强买。 便比如,沈皎经过摊子时瞧见个瓷娃娃,只是它抓耳挠腮的样子瞧着滑稽,多看了两眼。 沈靖便跟老板道:“老板,麻烦把这个瓷娃娃包起来。” 沈皎觉得这实在败家,于是解释:“阿兄,它只是滑稽,皎皎才看了几眼。” “就是因为滑稽,所以要放在你房中,咱皎皎以前多爱笑啊,如今都不笑了。” 沈靖解了钱袋子付钱,沈皎沉默片刻,由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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