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朦胧之际,她看见一双熟悉的眼,她缓缓抬手,声音沙哑道。 “将玉玺与诏书,交与年大将军,请派人护太子殿下周全。” 陆之慈凝望着她,他颀长的手指触碰到她扬起的发丝,上面沾着血珠,化在他指腹。 十五夜以纠缠恍若隔世,如今白昼,这是他们三年来除了丧礼匆匆一别,头一次如此近。 从前在床榻上抵死缠绵的人,近在咫尺,倒有些不太适应。 “我身上是皇甫族的血,你不怕我奉给皇甫仪?” 沈皎知道,陆之慈诚服于皇甫仪是假,他早已与萧容景暗中同谋,皇甫族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投名状。 早知结局,沈皎懒得多言,于是千言万语华为一句。 沈皎道:“我信你。” 那只字信像是石入清泉,砸进陆之慈心中。 他沉声道,“好。” 陆之慈抬头,看向草垛旁的萧容允,小孩子怕他,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传旨,“护送太子和玉玺诏书去往军营。” 随后低头,他目光移至沈皎的脚踝,血刺痛了他的眼。 “来人,护送沈三小姐回府。” 手下面面相觑,迟疑道:“主上,是沈府,还是陆府。” 良久,陆之慈道:“陆府。” 他扬马而去,掀起尘土。 九百西陇亡魂,二十年的血与仇。京城之天,权势之争,往后昌亡,皆看今朝。 而沈皎,他亦要。
第73章 相守 镂空雕花窗户斑驳碎光, 檀木香淡淡,八宝铜炉阴丝炭无烟,婢女又添了几块进去, 屋内愈加暖和。 连着三日,婢女每日三次,都会给榻上的姑娘的脚踝换药。 那姑娘三日未醒,张大夫道是失血过多,又加受寒高烧不退,故才睡了三日。 院子里的婢女疑惑,主人将这姑娘送来,三日来却又从未来看过。 月色床幔之下, 榻上女子手指动了一下,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久违的光刺眼。 她做了太久的梦, 梦了她的一生,梦见沈府抄家,九尺高台, 沈氏族人血流成河。 梦见流放途中, 阿娘跃井。 她猛地起身,“姑娘终于醒了, 诶——”婢女端着药, 洒在地上。 沈皎抓住她的手,“沈府如今怎么样。” 婢女吓得小脸煞白,支吾道:“沈氏参与谋反,圣上下旨抄家, 方才禁军正带兵过去呢。” “参与谋反?抄家?” 沈皎念着这几个字,她瞠目, 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明明已阻止沈茹月撺掇沈道远参与谋反,她亦以身护太子出宫,换沈氏周全。 怎还会落得个,参与谋反,抄家。 沈皎又问,“我阿兄呢,我阿兄沈靖呢。” “姑娘放心,沈大将军护驾有功,圣上只是暂搁公职。沈三小姐护太子有功,圣上下令,只是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女眷发配为奴。” 沈皎环顾四周,问:“这是哪里。” 婢女答:“这是陆侍郎府。” 陆之慈?她怎么会在这。 沈皎掀开被褥,她还是得去看看。 婢女拦不住她,也不知该不该拦,主人让她们照顾好这位姑娘,并未限制她的自由。 沈皎落地才知脚踝疼痛,她咬牙切齿,一瘸一拐跑向沈府。 这一遭太过熟悉。 像极了那年,沈府满门抄斩,她一瘸一拐被士兵赶着往前走。 士兵围了个沈府水泄不通,一箱箱财物从中拉出,直至大门封上条子,门口石狮昂首不似从前。 沈府下人抽泣不停,沈皎看见被送上牢笼的沈道远。 她挣扎开士兵,跑上去握住木栏问,“怎么回事,为何沈府依旧冠上谋反的罪责。” 沈道远听不懂沈皎为何用依旧,他拍着大腿,哀声道:“作孽呀,作孽,老夫我生出这么个孽障。沈茹月来时那日,乘我不备,偷走我的令牌,叛军军饷一事,如今是扣在了我的脑袋上。” 沈皎皱眉,“沈茹月?” 又是她,沈皎强以镇定,“二叔父先别慌,届时二叔父如实述说,陛下自会明断,先委屈二叔父在大牢待一段时日。” 沈皎低头,“皎皎……皎皎再想想办法。” 她已精疲力尽,耷拉着脑袋,陛下如今病重,昏迷在龙榻上,朝堂乃至整个启国皆慌乱一团。 沈道远不是个好东西,却是个好官。 迂腐好面,却也正因此而廉洁。 故此,在朝中得罪不少人。趁乱,不少佞臣上书。 斩太傅,诛沈氏。 沈道远叹气,这些他皆也知,“你个小女娃做到如此以是不易,罢了,天命如此,天要亡我沈氏一族啊。” 天要亡沈氏。 沈皎心中那块石头狠狠碾压在心口。 阿兄举兵救驾有功,却革职待查。 她以身护太子,却也只是落得个功过相抵,保命而已。 如今沈家被抄,女眷发配为奴,全皆对应上那话本子。 不过好在,都还活着。 沈皎环顾四周连忙问:“我阿姐沈离月呢。” 沈道远担忧道:“她被陆之慈给派人接了去,不知生死。对!那陆之慈从前是你的奴隶,你去求求他,或许他念在往日情分,会绕过你阿姐。” 被陆之慈给接了去? 沈皎喃喃,她道:“二叔父你放心,阿姐应是无事的。” 天阴沉,恍若积压了无数白雪。沈皎叹气,白雾上腾又化开。 陆之慈还真是念念不忘她阿姐,她忽然想起午夜间无数个梦。 梦于今日,终究要有个了断。 沈道远说:“如今陆之慈他大义灭亲,反叛有功,前途无量。或许,皎皎,你去求求他,他可愿念在往日主仆一场的情分,救沈氏一族。” 沈皎苦笑,何来往日情分。 他应该恨死她了吧。 与此同时,三年,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女配沈皎,前往山外小院,被反派陆之慈一剑封喉,达成炮灰女配结局。】 沈皎颔首,扯了扯嘴角,道了声,“好。” 山外小院,竹坞曲水,楼阁典雅,院内栽着梨花树,乃沈离月所爱。 因此,沈离月多瞧了两眼,“还有两月,梨花便开了,竟不知陆侍郎哦不,陆少傅有如此雅兴。” 陆之慈指尖捏着黑子,在棋盘上一落。 他嘴角不经意扬起。 “常州与她有一场约定在梨树下,于是种了一棵在院子里,日日如约。” 沈离月一笑,“想来,那个她是皎皎吧。” 陆之慈不答,沈离月伸手落子,“陆少傅,你输了,看来对弈时不能分心。” 陆之慈淡然,他往旁又下一颗,沈离月目光诧异,只见他一颗颗将她的白棋拿走。 “陈让了,这叫引鳖入瓮。” 沈离月自嘲,“好一个引鳖入瓮,陆少傅请我前来,应不止是对弈那么简单吧。” “沈大小姐聪慧,如今陛下病重,最多只剩十日光阴。太子年幼,生母早死,容妃避世又愚钝。” 沈离月道:“有陆少傅教导,敬王与诸臣辅佐,太子定能堪国之大任。” 陆之慈目光一深,“沈大小姐,你可愿入主中宫。” “中宫?”沈离月一愣。 皇后一位,她去过,恍如隔世,有些怀念。 陆之慈沏茶,青釉瓷玲珑,他推至沈离月手边。 “如今沈氏危及,唯有二房投诚,可证沈氏忠心。若沈大小姐愿,三日后观星师便言,沈氏有女乃凤命,可化国祸,镇国乱,如今人心惶惶,亦寄希望于凤命解国苦一言。沈大小姐放心,老皇帝病重难以人事,十日将死,届时,沈大小姐将是大启太后,辅幼帝,匡沈氏。” 片刻后,沈离月接过茶,她扬唇一笑,“多谢陆少傅。” 侍卫扣响门,上报,“主上,已抓住皇甫仪,正在院子里。” 陆之慈引一口茶,至在桌上,“沈大小姐,在下还有事处理,便先派人护送你去安排好的住处。” 沈离月点头,道了声好,而后她又转头。 “我虽不知为何,皎皎时而看你的眼神,似是怕你。事不强求,瓜不熟则蒂不落,如果强扭,则瓜不甜,望陆少傅明白。” 陆之慈坦然,直言不讳道:“若被旁的小人摘去,不如在下先尝这苦瓜。” “你!”沈离月气急,她愤然只好长长叹气。 院门口,一个年迈苍老的男人跪在地上,他胡子花白,皱纹细细遍布在眼周,眼下青黑憔悴。 他背却挺得很直,双眼锋利,不似往日风华。 跪着的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 陆之慈用布仔细擦着手中的剑,剑身寒气逼人,映出黑压的天,与一双冷冽的黑眸。 “老夫一生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唯一松懈的便是你。逆子,你负了我啊!” 陆之慈缓缓走近,剑架在皇甫仪的脖子上。 “父亲,您别忘了,我身上流得是你的血。” 陆之慈冷笑,他俯身道:“我们一样得卑劣,一样得忘恩负义。” 皇甫仪抬头,蹙眉,回忆起往昔,他目光破碎。 陆之慈继续道:“父亲或许是忘了,没关系,梁老曾与我讲过。” 那时,皇甫仪还不是权臣,他只是一个被皇甫族驱逐在外的外室之子,得永安王提拔,一路至首辅。 这其中,自然有灭西陇这一投名状。 当年皇甫仪得西陇郡主卫凝青睐,情定之时,亦是他陷害西陇,灭西陇八百士兵,九十人口。 从前恩情皆是利用。 皇甫仪拽着手中荷包,这些年他皆带在身边。 皇甫仪声音沙哑道:“这些年,我亦有悔。” 陆之慈黑眸平淡,“悔?那便带去地府,与九百亡魂说吧。” 那日是惊蛰,京城下着连绵细雨。而今提前,冬日狂风中,夹杂着几点碎雪,而后越来越大。 少女在城外坑坑洼洼的泥地上,一瘸一拐跑着。 日落西山,天愈渐昏暗,至山外小院时,已是夜幕。 小院点着灯笼,高高挂起,连至阁楼,屋檐上覆着薄雪。 沈皎的睫毛上亦沾了几点雪花,她气喘吁吁,衣袂翻卷。 泥地薄雪渐红,从院门口流淌而来,沈皎一愣,她看见陆之慈一身黑衣肃杀,立于尸骸之间。 皇甫仪跪在他身前。 暗夜之下,陆之慈转着指间玄戒,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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