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者亡我族,养我者憎我身,供我者视我为棋子,今日弑父弃姓弃名,欲慈不悲,往后昌亡只顺我心。” 他眼眸愈发狠戾,凌冽的寒光如一把匕首,扎在血肉里,让人痛与害怕。 皇甫仪笑出声,“你就是个白眼狼,和老夫一样,是块佞臣料子。陆之慈,纵然你不姓皇甫,不顺于梁裴那个只知仇恨,培养控制一批冷血杀手的怪物。你也依旧是个卑劣、可悲的人。” “世人恐惧,唾弃,憎恨!因为……你是我儿子,你像我!” 皇甫仪大笑,骤然瞳孔一震,寒剑挥下,抽出血肉,溅起鲜血于梨树之上。 大雪纷飞,覆于梨树枝丫上,恍若树开梨花。 血沾染在陆之慈白净的面庞,他不紧不慢抬手,抹去血。 他察觉到门口动静,迅速侧头。 沈皎摸着院门,不知是夜寒还是恐惧,她浑身颤抖,心似断了线的珠子。 沈皎惊恐后退,她于大雪中摇头,手指颤抖。 她怕他。 陆之慈想起沈离月所说,沈皎怕他。 他起初便好奇,后来不解,直至今夜她那害怕如洪水溢出,她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皇甫仪说,他像他,终将被世人恐惧,唾弃,憎恨。 不,陆之慈大步走去,他杀了皇甫仪,不再是逆臣之子。 他复了仇,不再受梁老的控制。 从此之后,他只是陆之慈,她取的陆之慈。 一剑封喉,血溅满树梨花,那双黑眸。 恍若无数个午夜噩梦。 一幕幕交织,分不清梦与实。 她听见狂风呼啸,耳畔幼年救她的那个天神一遍遍重复。 死亡,死亡,死亡! 顺宿命之流,终既定结局。 不!她回头跑,还没几步,便因脚伤重重摔在地上。 “皎皎。” 陆之慈慌忙伸手,想扶她起来。 沈皎手肘撑在地上,后退,泥泞的土地混着雪水弄湿了她的衣衫,冰冷彻骨。 “皎皎,你怎么了。”陆之慈擦去身上的血,弯起唇角道:“我是阿慈啊。” 他握住她的手,望着脸色惨白的沈皎,想抱住她。 与此同时,无数呐喊着死亡的声音在她脑中如火药炸开,再形成藤蔓紧紧裹住她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死。 眼前之人与梦魇之人交叠,她抽出手中的簪子,扎进他的胸口。 陆之慈蹙眉,狠狠一怔,鲜血涓涓流出,沾满少女瓷白的双手。 他不可置信低头,后又扬唇苦笑,“这是你第二次杀我。” 他说,“有长进,比上一次,要更狠,更准。” 他将簪子拔出,再次握于沈皎手中,“只是可惜了,还是偏了一些。” 白色的喘雾与漂泊的雪在夜之中,一热一冷。 陆之慈握住沈皎的手,迫使她再近一些,他将簪子抵在他心脏的位置。 他想,如若她杀了他,会不会就不怕他了。 陆之慈牵起嘴角,“往这里扎,来,毙命于你的手上,也算一种享受。” 冰冷的银簪,于滚烫的鲜血淋漓里,一分分没入血肉。 鲜血流淌,从指缝间溢出,滴在薄薄的雪上。 沈皎猛然惊醒,她摇头,抽出簪子甩了出去。 沈皎发丝凌乱,鼻尖被冻得通红,她十指扎在雪与泥土里,少女趴在雪地上喘气,直至风寒让她晕了过去。 陆之慈将她揽起,用体温一寸寸包裹她。 大雪纷飞,天地一色,灯笼展展引路,不至于黑暗。 陆之慈紧紧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脑勺。 他双眸如江潮沉溺,声温柔在沈皎耳畔。 “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我们答应好的,在常州梨树下。” 他看向院中被大雪覆盖,沉沉低枝的梨花树。 “你瞧,我也种了一棵在我们院子里,往后这便是我们的家。” “此后经年,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陆之慈下颚贴在她的耳边,他想了想,片刻后改了一句。 “此后经年,白首不离,执手不放。”
第74章 囚鸟 沈皎醒来时, 又是三日。 这三日她高烧不退,做了许多梦。她沉浮在茫茫大海之中,海水冰冷刺骨, 灌入她的鼻腔,要溺死在那。 后来,她听见有人在喊她。摸着她的额头,清凉的触感轻轻落在她的鼻梁与手背。 一勺勺汤药喂入她的嘴里,到最后那人索性将汤药喝进自己的嘴里,再喂给她。 她于第三日正午醒来,婢女欣喜道:“姑娘终于醒了,奴这便去禀报家主。” 沈皎揉了揉疼痛酸胀的头, 她环顾四周, 竟与她房间布置颇为相似。 她慌忙问婢女:“这是哪里?” 婢女答:“回姑娘,这是忍冬院。” 沈皎蹙眉, “忍冬院?” 不,这不是忍冬院。 这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沈皎掀开被褥就往外跑。 沈皎打开门, 侍女在后惊呼。 “姑娘!” 屋外白芒一片, 雀鸟跳跃在梨树枝上。 沈皎一身白色里衣,光着脚踩在雪地上, 三日雪, 已积得厚厚一层,踏上去发出松脆细声。 尸骸与血被清理干净,可一幕幕于眼前挥之不去。 她慌忙去寻院门,乌发泻在衣衫后, 与风飞扬。 等她瞧见门时,忽而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肢, 将她打横抱起。 沈皎茫然抬头,见是陆之慈。 “皎皎为何不乖。” 沈皎挣扎了一下,却不敌他力,陆之慈将她抱回房间,命婢女关上门。 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他目光平静,黑如潭无波澜,却又像是在克制。 陆之慈温柔地将少女放至榻上,榻用桃花木镂空雕花,与她先前在家中的榻一样。 沈皎拽住陆之慈的胳膊,“沈家如何了,你让我回去看看。” 陆之慈目光移至她的脚踝,白色绷带沁出血,如凤仙花夺目。 他蹙眉心疼又不悦,拿起桌上的药膏,解下她脚踝的绷带。 “沈离月如今贵为皇后,朝中之人自然不敢动沈家。” 沈皎一愣,“皇后?” 萧容景与帝王失之交臂,当今帝王亦未薨,“你的意思是,阿姐嫁的是萧仁宗。” 陆之慈点头。 沈皎想起先前沈离月被陆之慈派的人请去,“是你安排的?阿姐如今桃李年华,陛下已年过半百,她一生都会囚于深宫,你这样做,是毁了她。 ” 陆之慈道:“沈大小姐天生聪慧,临危不惧,识大体。如此之女不为后,不坐权利高位,实在可惜。” “你不懂阿姐,不是人人皆爱权,若不是为了家族,她宁愿择一方田地归隐,淡退人世。” “我亦是,陆之慈,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我怎么还都可以,只要……”沈皎看向紧闭的屋门和窗户,唯有窗户纸能窥见明日。 她便如一只囚鸟,囚于这一方牢笼。 沈皎紧紧拽住他的手,“只要你放我走,放我离开,我会离开京城,此后我绝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如此,她决心要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管那群心怀大义的主角如何,管那些明争暗斗,勾心斗角。陆之慈与沈离月还有萧容景三人的爱恨情仇。 那些,绝非是她一只蝼蚁可参与的。 沈皎恳求地注视他。 陆之慈捏着药膏瓶的手指一抖,瓷瓶摔在地上。 她要离开京城,此后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抬头,目光与沈皎对上,定定地望着她。只言二字:“休想。” 他将药膏抹在她的脚踝上,再用绷带一圈圈缠上,似是缠上她的一生。 见沈皎的腿动,似又要挣扎着逃跑,陆之慈握紧她的腿,白皙的肌肤捏出红痕来。 “皎皎乖些,绷带缠歪了。” 他轻而易举地扯过她的腿更近些,随后慢条斯理打上结。 陆之慈抬头,“我曾与小姐说过,要化作恶鬼,此后一生,纠缠不休。” 他伸手拂上她的脸颊,擦去她眼角的泪,沈皎不停摇头。 他扬唇温声道:“老天保佑,阿慈大难不死,阿慈便这么陪着小姐在这里如何。” “可我不愿。” 她不愿困于这一方牢笼,与陆之慈彼此纠缠,他大难不死,她又何尝不是,若蝼蚁强行参局,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 沈皎一声掷地,片刻后,陆之慈忽低声笑起。 “皎皎不愿,也得愿。” 他松开她的脚踝离开,门砰然一声,沈皎听见门外陆之慈吩咐婢女。 “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离开院子。” 沈皎望着窗外透进照在瓷瓶上插着的几枝腊梅。 陆之慈每日都会换新的过来,“今年的腊梅开得格外晚,还记得四年前,你在城西捡到我的那日,正值腊月小年,那年的腊梅开得格外早。” 他问,“皎皎喜欢吗?” 沈皎望着腊梅失神,她伸手一扯,皆倒在地上,瓷器碎裂。 “我便如这腊梅花,折下来,放入这精致的瓷瓶里,窥窗外景色,慢慢枯萎。与其如此,不如给它一个痛快。” 陆之慈不恼,他俯身清理,捡起残花,和破碎的瓷片。 “屋外冷,等天暖了,我带你去院子走走。” 沈皎不言,陆之慈继续捡瓷片。 瓷片锋利,划破他的手掌,可他偏不放。沉默着,淡然看着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 越来越紧。 他忽然想起,有一夜他也是这般自残,她会握起他的手,替他清理伤口,温柔地问他痛不痛。 此刻,沈皎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她抬起茶,抿了一口。“你不如在脖子上划一口,或许,我还会怜悯你。” 陆之慈蓦然一笑,“好。” 沈皎一怔,随后猛然抬头,陆之慈抬起手,锋利的瓷片抵住他的脖子。 沈皎惊慌起身扑过去,茶杯落在地上,她推开他的手。 可不济于事,还是划开一道口子,好在浅,没划到要脉。 “真是个疯子。”沈皎皱眉。 陆之慈握住她的手臂,眼尾上挑,“若不疯,怎得神佛怜悯。” 沈皎抽手,“我乏了,我想睡觉了。” 她是真乏了,不知怎得愈发嗜睡,胃口出奇得差。她明明是个馋嘴的,却连一碗饭也吃不下,吃了两口便吐个不止,到后来吐出了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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