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抹些红花油,近日最好不要乱走。” 陆菡羞突然不自在地低头,“嗯。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他一身粗布麻衣,却也掩不住已经开始蓬发的身姿。颔首,温和淡然: “我等你,菡羞。” 陆菡羞正开门,闻言窒住,瞳孔猛地一缩,忽然转脸,惊讶非常——他叫她什么? 马车却走远了。 陆菡羞望着影子怅然若失,这炮灰…真怪啊。 他到底是怀疑,还是不怀疑呢?
第12章 闻斐然 闻衍璋漠然瞧眼那闲适着嚼枯草的大耳蠢驴,近身几步,看清红缰绳上沾的小片白毛,微顿。 是陆菡羞袖口掉的。 思及今日她不显眼的一身男装,臃肿宽大,一瞧就知道是个女子。同那日将佩环耳坠跑地飞起的富贵白狐大相径庭。 倒是不曾料到,她这样的也肯穿这等粗衣。 闻衍璋眸色微凝,心底轻慢。 和这驴蠢地如出一辙。真以为他轻易就要杀她。 那浑身写着害怕还偏要演戏的样,若是去戏班子,不说挣银两,班主都是不要的。 暂歇了斩驴的念头。他转身回房,路过枯树底下停脚,见那血化了出来,细小的啃噬声不见。 这是吃饱了。 左脚一踢边上积雪盖上,闻衍璋打开陆菡羞提来的包袱,俱都是小玩意。磨喝乐,傩面,拨浪鼓,竹蜻蜓。好似拿他当三岁娃娃哄。 手指往里再探,一些仔细包好的糕点和糖块,还有瓶裹地严严实实的菜油。 他眼底滑抹讥诮的意外,竟还知道讲究生活实用。 …不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闻衍璋一一把东西从高到矮从胖到瘦整齐列好。最后从底下掏出一只木盒。拇指微一用力抵开,垂首。 是个绢人。寒薄一双微挑的眼,眼尾至发迹间正点一点殷红的圆。尖细一个下巴。黑黄的发半束半披,身上一套灰布衫,脚踏一双黑面千层底布鞋。 那嘴似乎咧着,却显不明不白的阴郁。 这是他? 闻衍璋揪那小衣裳往上翻了翻,真在衣领看见一串银线绣字——小璋子。 他默了片刻,把绢人丢回木盒推上,随手扔上榻边。 衣裳不曾换,依旧打着补丁。面也沾着黄灰不曾洗。闻衍璋就这般抄小路走,捏出袖中一块岫玉令牌,往朱雀街心十八巷里的畔春楼去。 皇庄在京城最偏一处地,正正卡在京郊线上。他只凭一双脚,身上染了汗,脸色却一成不变的凉淡。 那最繁华热闹的畔春楼里,正等着何家要许配给他的庶女,和何家家主何秉忠。 * “小姐?醒醒?小姐,坏了你怎地发了这样多汗!” 陆菡羞遭攀儿那粗肥的手大力掐几把,冷汗涔涔睁大眼。 “什么?” 她瞪圆眼喘气,尚还在噩梦里没出来,眼前依稀是闻衍璋那含笑的脸: “菡羞,单凭一双腿走不远。” 随后便跨个马步,两只手突然肌肉暴涨挥一条大棒,直接把她两条腿打地粉碎。 陆菡羞拖着两条血淋淋的腿在地上爬动,拼了命地想逃,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出那扇老朽的木门。 最后两只手逮住她的胳膊来回撕扯,硬生生把她扯醒。 陆菡羞惊恐地挥开攀儿,甩甩头,将突然长出青面獠牙的闻衍璋甩出去,揉着发疼的胳膊肉,有气无力地问: “我怎么回来就睡着了?” 攀儿松口气:“小姐,你这几日都是一挨床就困。许是春困吧。” 菡羞抿唇,伸手接过帕子擦汗,嗯声: “估计是,我睡了多久?” 攀儿掰着指头数了数,早上回来到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 陆菡羞捂脸,胸膛依旧起伏不定,那就是四个小时。 这会大约是下午两点。 她匆匆喝几口水,刚缓了会,门外来敲: “二小姐,夫人唤你去前堂,夫人说可要仔细梳妆了,仪态要端正。” 陆菡羞一愣,发紧的嗓子还绷着: “什么事?我不舒服。” 那婢女犹豫片刻,攀儿大嗓子催: “小姐头晕,刚睡醒,乏呢!” 她于是才说清楚:“听说有别家夫人来相看。夫人说二小姐好不容易得一回青眼千万不能马虎。否则若是嫁不出去可要连累家里名声。” 陆菡羞一顿,拔高嗓:“有人来提亲了?!” 攀儿捂额:“小姐,是相看,提亲可远呢。” “…”陆菡羞沉默,禁不住深沉了脸。 居然来的这么快? 那她岂不是得想办法把这事搅黄?否则怎么顺理成章攻略闻衍璋。 可…想到闻衍璋。陆菡羞一时半会还是心惊肉跳。 她在梦里复盘几次,反复确定,闻衍璋肯定是不相信她的。 以他那种标准反派的智慧,说不准就是故意配合她演戏。不戳穿必然是有别的原因。 他肯定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吧。 那她身上…肯定有他需要的价值。左思右想,这个价值只有原身的爹,陆励。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兴许一两年后就要被流放。那她唯一的价值也没有了。 “不行…”陆菡羞咬牙。下床便在柜子里乱翻,攀儿惊叫: “小姐!这罗群是夏装!哪里是今日穿的?” “小姐,这步摇太隆重!若是磕坏了怎么办?” “小姐,这妆画地为何如此媚俗啊!比以前还俗!活像个勾栏女,夫人瞧见了要气死的!” 陆菡羞不管不顾,一通上身招呼,大冷天露个锁骨,外头粗略套件粉披风。盈盈袅袅的狐媚眼勾地更长更妖,一缕发垂下来贴在右颊。什么艳抹什么。 浑身的香气,虽不过分暴露,妆画地也不胡来。可就是透着股大家女子不耻的风尘味。 攀儿急地要哭,陆菡羞却昂首挺胸: “去吧。” 她这打扮和原身人设大差不差,只有些许出格。 官家夫人是绝对不会喜欢,可谓是从根源杜绝。顶着门前婢女惊讶的眼,陆菡羞脚步顿了顿,随后更加挺胸抬头。 没料到了前堂,那官夫人却家中有事提前回了。陆夫人正喝茶,一见陆菡羞这样险些喷茶出来,瞪着她怒骂: “你打扮成这妖精样做什么!本就长得像个狐狸精,人家都不要你当主母!你还这幅做派自毁名声!你想气死我?!” 陆菡羞慌忙躲:“娘,我就是觉得这般打扮好看!” 陆夫人的鸡毛掸子战无不胜,铺天盖地地打: “莫要放屁!快随我——” “夫人!”正闹腾,门外小厮忽然闯进来,惊慌失措大叫: “您娘家表侄做假账不说还打死了人,下狱了!员外派人来求老爷帮忙!救他一命!” 陆夫人手里的鸡毛掸子哗地掉了下来,花容失色: “你说什么!细细说来!” 小厮连滚带爬地把王家小厮领进来,哭着说了一通来龙去脉。陆菡羞竖着耳朵在旁边听懂个大概。 她京郊有个表哥,叫王招祥。年二十,是外婆家的宝贝疙瘩,自幼娇惯。经商上颇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但人品不端。爱做假账偷漏米面,克扣伙计工钱。喜好攀权富贵,可没有大本事见到厉害人,这会叫早看他不顺眼的对手摆了一道,直接抓进去。若是严重些,蹲个十几年轻而易举。 陆夫人登时往后一栽,随后厉声: “我先回家镇镇场子!菡羞,你带几个高壮的快快去京中大营找你爹!这事可不许叫你姐姐知道!她是待嫁的,你们都给我封好口了!” 陆菡羞第一回 见到这场面,却心知古代大家族姻亲的名声利益牵连甚多,立即点头: “好。” 拎着裙子要走,陆夫人又吼道: “拿帷帽来!若是你给我丢脸,我亲手叫你削发做姑子!” 陆菡羞心里一咯噔,老老实实戴上了。马车急急往大营去,守门的却道: “陆将军啊?他今日操练地早,已和旁几位将军去畔春楼吃酒了。” 几人一听连忙调头,陆菡羞还从没进过这畔春楼,路上掀开帷帽一路探头看,前面坐在一块的家丁道: “小姐莫急!马上就到!” 陆菡羞嗯一声,她也不是急。只是好奇而已。 这次应该没什么大事。 身下颠簸几许,陆菡羞望着人声鼎沸的朱雀街,默默攥紧手心。 最好不要有意外。 遥看车马轰隆,畔春楼第三层,闻衍璋半落下窗子,只留一条缝。不让谈话声流出太多。身后冷哼连连的何秉忠这时讥诮一笑: “太子,不是臣不肯担起大任啊,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闻衍璋转身,身上那破补丁叫端坐品茶的美髯公连连摇头,只觉扎眼。 这破败穷酸样也妄想复国? 他也只舍得做最后一点面上功夫: “您也要顾虑顾虑,咱们一家老小,也再看看如今形式。戚家霸权,诸王皆在京中受控,谁敢光明正大造反? 臣这女儿温柔贤良,您也不肯要,这君臣之间没个系带…” 何秉忠拖长了话音,啧声: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做的买卖啊。” 闻衍璋寡着脸,目光略过远处屏风旁端坐的秀丽姑娘。 一头珠钗,满身蜀锦。十指纤纤,染着最时兴的凤仙红。上还贴着各式花钿。 生一双杏眼,却不过分娇柔,反而端庄大气,自有几分智慧在。见他这模样竟也不曾露出嫌恶。 是个养得不错,读过书的庶女。 何秉忠是想好好控制他的。 可如果接了这个女子,他日后事事都要受阻。闻衍璋自信未来定有作为,可若是愚蠢的倒也罢了。 这个女子见过他钻胯的狼狈,和她爹一样有些心眼,却又不是绝顶的智谋。 比起宫里那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差了十八座皇城。 这样不上不下的最会坏事。 闻衍璋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何秉忠这第五回 逼迫亦然要失败。 他凤眼卷风,面无表情。 这是拒绝了。 何秉忠立时捏紧了扳指,面上也不装模作样笑了,嗤声: “太子莫要以为闻氏就您一个血脉,狂妄过头。” 闻衍璋一顿,半眯了眼,何秉忠扔了手里瓷杯,挑唇: “虽是旁支,可也是昭明太子的妾室所出,如今那位人中龙凤即将赴考春闱,与我等私交也颇盛…” 不等面前少年冷眼,何秉忠自行划破最后一层纸窗: “说来也是前朝太子遗孤,怎么就不能称一声现太子呢?” 他三角眼弯一弯,威胁不言而喻。 如雷轰鸣,闻衍璋倏地阴了眸子,冰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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