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临行前,她忽而想起,李相思可是郑叔蘅的心上人啊。 至此,洛嘉当场又不得不想起贺云铮。 贺云铮曾不少次在她耳边无奈叹息,说郑二郎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的娘子不太好。 不太好……也终归是对方至死都未忘怀的人,洛嘉那一瞬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与愧疚,便鬼使神差将人带了回来。 沉默许久,到底是洛嘉主动出声:“今日这么大的雨,你连下人都不带便出府,究竟所为何事?” 李相思顿了顿,面上一闪而过悲愤与嫌恶:“那些下人,不带才更好。” 此话一出,洛嘉便知晓,没有长公主在府中镇着,李相思这些日子怕是处处都过不好。 可到底疑惑,李相思若真出了意外,整个府邸岂非境况更差? 犹豫片刻,洛嘉开口:“你今日出来,所为何事?” 李相思握着杯盏的手瞬间绷紧了。 她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与茫然,似乎有很多痛苦要发泄,却又死死守着最后一寸自尊,不肯在洛嘉面前示弱。 洛嘉等了片刻,终于觉得自己今日昏了头脑。 她再为郑叔蘅的事感到心虚,郑叔蘅是郑叔蘅,李相思是李相思,对方性子蛮横骄傲,自己何必擅动恻隐之心…… “我打听到,圣人要给我与柳元魁赐婚。”李相思突然开口了。 洛嘉思绪一滞:“柳元魁?” 春狩那夜,柳元魁突然出现,还押着原本洛嘉要推出来作证的证人,此事早就让洛嘉匪夷所思。 可后来京中局势纷杂,处处需要谨慎费心,洛嘉只好将柳元魁相关的事稍稍往后放一放。 但偶然探得消息,洛嘉也知似乎自那次之后,对方深得圣心,甚至在不日后的殿试上,被钦点探花郎。 她从未想过,圣上的恩宠不止如此,竟还要赐下这桩婚事? 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不成? 李相思却紧抿着唇,纵使她自觉已将腰杆挺到了笔直,可仍旧觉得自己已然卑微到了尘土里,目中满是冰冷的戏讽鄙夷: “圣人要拉拢寒门,借口我与柳元魁曾有过旧交,恰是缘分。” 她是宗室之后,是曾被长公主捧在掌中的明珠,名义上好听至极,可如今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任人拿捏的孤女! 所谓“旧交”,那场落水,更是曾狠狠打在李相思脸上的一巴掌! 对方甚至还曾与郑叔蘅交好! 偏偏这份羞辱,她不要,其余需要依赖长公主府的人却像饿极了的狗—— 长公主虽无权势,但到底掌有敕封,手握无数人的生死富贵,如今这份重任落空,可不得要在她女儿的身上讨回来? 洛嘉也窥出其中较量,轻轻放下手中茶水:“所以你才避着府中人,独自出来求人替你驳回这门赐婚。” “没错。”李相思攥紧了手掌。 她再也无法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但就连一份怀念郑叔蘅的干净空地,都不肯留给她吗? 怎能甘心。 屋子里静悄悄的,洛嘉垂着眼眸,窥不出多余的情绪。 李相思忽而意动,眼眸颤动地看向洛嘉:“郡主……” 若是洛嘉,应当最能体会到自己如今苦楚吧! 然而洛嘉却轻声立断:“我此前与柳探花有过数面之缘,实事求是地说,你若安心嫁他,未必难得好结果。” 李相思一怔。 洛嘉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她:“虽说先前你们二人间有龃龉,但你也是受害者,误会解开后,以他为人不会为难你。” 柳纤面上的伤应当早已痊愈,柳元魁心中若真有责怪,也该是怪自己,洛嘉心知肚明。 但这份难得的劝解反而引爆了李相思的怒火。 “嫁给她?”李相思猛得站起身,怒极反笑地后退两步,“那郡主当初怎就不委身于晋王表兄呢!” 洛嘉哑口无言,突然有几分后悔——自己何必要掏心掏肺与此人说这种话? 她漠然嗤笑:“装?我本就比你清醒,能与所有人周旋拉扯,能靠自己镇住一府之人,你若可以自然也可以任性而为,但你可以吗?” 李相思宛若被扼住了咽喉。 洛嘉慢吞吞站起身,她身量高挑,睨向李相思: “我随口一说,你若不认同,大可以当做没来过没听过,只是万不该将我当做好心人,觉得我今日维护你一次,还会不计代价的救你第二次。” 她凭何为旁人的婚事去触圣人霉头?况且还是与她不对付的李相思。 这天底下最杀千刀的,就是当一个心软的好心人。 李相思愤慨出府,洛嘉也不再多问这档子烦心事,而是叫来刘召,让他将旁的事先放放,去查证一下柳元魁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圣人对这批人的关照,远不似她想得简单,从程度上如此,从时间上难道也是吗? 所图为何呢? 她不愿去想,可总又忍不住多想,贺云铮那蠢货……是否也是因此被牵连照拂的? 直等到洛嘉反应,自己这一通烦躁的根源竟还是与贺云铮有关,她顿时有些闷燥。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日子一眨眼就飘忽过去。 近日天气渐炎热,时不时开始落雨,她的心情也不太好。 “外面吵嚷什么?”洛嘉随手拣起一把扇子轻轻摇了摇。 刘召回忆了会儿,低声道:“今日柳家迎娶相思娘子。” 洛嘉一愣:“这么快?” 刘召摇头:“从圣人赐婚到落定,已逾二月,那些榜下捉婿的可比这快多了。” 诸多事,真要快起来,自是让人始料不及的。 洛嘉甚至想不通,自己仿佛只是在这一方小院中懵懂了一眨眼,外面好像就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相思的抗争到底还是失败了,亦或是她放弃了,自那日后,洛嘉没有再收到对方的求救。 既然聊到这里,刘召提及,柳家给郡主也发了请柬。 洛嘉恹恹拧了拧眉头。 探花郎大喜,又是圣人赐婚,自是从街头巷尾到府邸都热闹非凡,高头大马张灯结彩。 洛嘉到达柳府的时候,鲜艳的红灯笼高挂头顶,院外的炮仗声还未止歇,这样处处都洋溢欢乐的场景,竟令她恍惚觉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在遥远的千里外,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将士们马不停蹄,看伤得看伤,整备得整备,步履匆忙间都是与阎王爷赛跑。 难得闲暇时,众兵将在北疆的夜里围着篝火,狼吞虎咽着吃着果腹的干粮,在紧绷的间或,偶尔调侃着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喏。” 贺云铮刚吃完手里的馒头,旁边的老兵又给他递了一个。 粮草充沛,不须省吃俭用,故而贺云铮略表了番感激,接过来沉默啃起来。 旁边众人笑笑,各个挨着坐下,彼此聊些有的没的,聊家乡聊家人,聊入营之前做什么的,聊这场仗打完之后又要回哪里。 这是边疆的将士们最爱聊的,哪怕是躺在一旁、险些被砍掉整条手臂的汉子都笑咧咧的参与了两句。 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齐国公壮士暮年,不能再上战场,但论出兵策略绝不逊色,更有甚者,他爱兵如子,不似一年前秦恒那般穷兵黩武,反倒更叫将士们上下一心。 篝火星星点点,将空气中稀薄的血腥味儿加热灌进鼻喉,呛得辛辣,嘴里的馒头反复咀嚼,那一丝丝微甜也被这腥味儿给盖下去。 问到贺云铮如此年轻,是为何而来的时候,被沙场磨砺了两个月的少年人张了张略显干燥的唇。 犹豫再三,竟不知要怎么开口。 边关两个月,生死无常,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起初只想着靠入军营建功立业的心思是如此浅薄。 因为多的是人为了与侵犯疆土的辽人抛颅洒血,多的是人为守一寸城墙死战不退,远在身后数十里有来给他们送过饭的淳朴村民,数千里,就是歌舞升平的国都。 风沙很容易把稚嫩的心脏磨砺得坚硬,他喉头滚动了几番,简单回道:“想守住这里。” 想以三尺微命,守住身后的大邺。 众人大笑,狠狠拍拍他的肩膀说他说得对!只有守住这里,才能守住他们的家人! 篝火哔啵偶然炸裂,贺云铮胸腔滚烫,脑海里反复浮现着他最为紧密的人们,直到浮现那一抹高挑矜贵的身影时,嘴角到底露出了一抹复杂又逞强的笑。
第89章 战起 探花郎的喜宴,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自然都要来露个脸。 洛嘉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热闹场面,她深处其中,渐渐觉得有些不适。 酒过三巡, 洛嘉欠身离开透气, 没曾想, 还碰巧撞见了建隆帝身边的内侍与柳元魁在院中私谈。 遥遥听着, 小黄门的语气似是神清气爽, 从未有过的好! 洛嘉心中诧异, 未反应过来, 却恰好撞见柳元魁朝院外看来, 两人便这么对上了视线。 冷汗甚至微微沁出额头, 洛嘉故作平静地转身离去, 仿佛压根没注意过这头。 可等回到席间,她才暗暗懊悔, 去哪儿不成,非得撞见这种旁人避之不及的事。 这一顿喜宴本就嚼之无味, 还未散场洛嘉已经动了离开的心思。 她还未起身, 忽而一旁有侍从过来, 低声小心道:“郡主万福, 我家娘子有请。” 柳家的娘子, 自然就是先前曾与洛嘉见过面的柳纤。 洛嘉沉默一瞬,点点头,却在离开前叫上了虞焕之随行—— 等到了小院, 果真见到其中等待的并非柳纤,而是柳元魁。 柳元魁瞧了眼虞焕之, 也算都是熟面孔,并未表露不满, 而是面色平静地拱手拜了拜。 洛嘉想冷笑嘲讽他,如今气魄倒是端持,果真人靠衣装马靠鞍。 但洛嘉到底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柳元魁是如今的天子宠臣,她再忌惮,也得遮掩几分。 “恭喜柳郎君了。”洛嘉淡淡恭贺,不表露她是否真心祝愿,也不流露她是否厌恶。 柳元魁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场面话,开门见山道:“多谢郡主,更谢郡主未曾出手,成全了这桩婚事。” 言下之意,他已然知晓了李相思在赐婚前的诸多挽救。 洛嘉闻言心中略微不适。 她之所以放任不管,是因为她相信以柳元魁为人,不至于在一桩婚事上为难李相思,但如今对方所言,分明是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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