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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事府的人都不来了？怪不得，怪不得这绮霞宫如此冷清。”娇枝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她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裾。奢华繁复的绣纹在手中微微凸起，她一边摩挲着，一边呐呐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本宫是贵妃啊，她们都该来拜见本宫的。” “娘娘，您吃些东西吧。早上到现在，您还没用膳呢。”小丫鬟领着几位宫人进门，手里各自端着梨木大托盘，里面放着两三碟菜肴。 菜肴自是香味四溢的，可娇枝却没食欲。她蹙着眉，一边看着宫人们将菜肴放下，一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凝眉和凝霜呢？她们怎么不在宫里伺候？” 小丫鬟看着娇枝眼下的一圈青黑，压低声音踟蹰道：“贵妃娘娘……凝霜姐姐……带着凝眉去求了陛下，说是自请出宫。陛下说左右以后宫里也用不了太多人手，就答应了。” “就答应了？”娇枝气得哼了一声，狠狠捏紧手中象牙筷道：“什么叫就答应了？陛下难道不知道她们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吗？她们素日替我办事，一向是最中用的……”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她想到了她让凝眉办得那件事，也想到了那时凝眉有些犹豫的神情。所以，事成了？还是，凝眉放弃了？ 娇枝的目光滑向小丫鬟，可她视线躲闪，隐晦不明。 “你知道什么了？”她纳闷地拽住小丫鬟。小丫鬟胆小，被娇枝如此一问，便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娘娘，奴婢听说凝眉姑娘与陛下说了不少事，陛下得知后十分生气……” “怪不得……原来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要害李知意了。”娇枝的手一软，重重地坐回美人榻上。趁着她松手的功夫，小丫鬟赶紧拾起方才跌落的一碟新鲜果子，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是不是事成了？他才这样怨我。是不是那位纨绔公子真的占到了李知意的便宜？”娇枝忽然欣喜起来。不，不对，凝眉那个死丫头已经跟祁渊告密了。所以若真的事情严重，祁渊不可能会这么放过自己。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事情没有按照她想象的发展。而祁渊也干脆对自己心灰意冷，所以便不再理会自己。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手心黏腻腻的，后背也尽是凉意。怪不得，怪不得绮霞宫一下子就被冷落了下来，原来是因为他知道了所有事…… “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跟他解释。”娇枝心中一慌，扯起裙裾便向外奔去。然而，走到殿门前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她连大门都推不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从后面跑过来，急切扶起她的身子，哄劝道：“娘娘，您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我在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娇枝拽住了她的衣领。 一脸惶恐的小丫鬟来不及开口，旁边已有心疼她的小管事太监上前道：“娘娘，陛下命宫事府重新修整皇宫，说是要将所有妃嫔住过的宫室毁去，将其改成一所大宫室，其余剩下的地方都变成戏台子或是园子，总之往后不会再有多余的宫室了。” “他这是，要为李知意回宫做准备？”娇枝冷笑着，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太监叹了一口气，无奈劝道：“娘娘，陛下早已说过，当初的事是他不对在先，所以您从前对李娘子的冒犯全算是他的不是，陛下不会怪罪您。可再之后，陛下多次警告过您，不准再对李娘子不利。可您偏偏不听呀。凝眉那，已经将事情全都告知陛下了。恕奴才多句嘴，陛下仍让您住在这，已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了。” “情分？他与我何曾有过半点的情分！”娇枝歇斯底里喊出来。可这一喊，身上也顿时变得虚弱无力。她挣脱了小太监和小丫鬟的胳膊，死命地砸起门来。 “皇上，皇上，我要见您！皇上，您见见娇枝好不好！皇上……”她一声声哭喊着，可惜外面只有宫事府忙碌的声音，再无半点动静。 直到半个时辰后，她跌坐在门后，失去了所有力气。可脑海里，却有千头万绪的念头在翻转。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对李知意落井下石。毕竟，她从一开始也从未亏待过自己。娇枝仍然记得，当初从潜邸被撵出去的时候，李知意给了自己何等丰厚的银子。 她又想当初的皎玉和姜燕。她们一个嫁给了从前就心仪的表哥，另一个则被指给了江安候做妾室，因手中银钱不少，所以两个人如今都日子都过得十分滋润，并不受委屈，平日里也十分自由。而自己呢，却因为贪心，却因为骄纵，而一次次错失了拥有自由的绝佳机会。 再细想，她这些日子真是高兴的吗？除了妃嫔叩拜的时候很得意之外，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落寞的啊。她的心无处寄托，她的情无人在意。这样的日子，真的有意义吗？ 是啊，毫无意义啊。可这毫无意义的人生，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她很想怨祁渊。可又怨不得他，毕竟他搬入潜邸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他对自己只有感激，绝无半点其他情谊。可惜啊，彼时的她并不相信。或者说，彼时的她太贪恋他的权势与美貌了。 还有就是，当初对李知意的嫉妒也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一心盼着能在她面前高高在上一次，所以当初即便离了潜邸，也不肯听从祁渊的劝告，另嫁他人。 娇枝想起祁渊登基后李知意那破碎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她从来没做错什么，那么自己为何当初又要让她的日子雪上加霜呢？她至今仍记得自己摔碎凰玉时李知意那绝望的神情。所以，她当初为何要为难她呢？毕竟，她从没有一日为难过自己啊。 即便祁渊认下了所有的罪，可自己却也的确曾做错过。再想想之前凝眉的劝告，她心里愈发懊悔。她不该叫凝眉去找什么纨绔公子的。若那公子真是那样做了，以李知意的性子，大约会绝望而死吧。那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又添了一层。 娇枝越想越觉得清醒，越想越觉得后悔。她终于意识到，从前的自己做了多少错事。可惜，这一切她想通的都太晚了。 那么眼下呢？摸着冰冷的大门，娇枝想，眼下的她只有出宫一条路了吧。唯有出宫，祁渊才能看在自己当初照顾他们母子二人的情分上，给自己一个体面。而若留在这，除了空享荣华之外，又有什么趣呢。后宫连女人都没有了，她这高高在上的贵妃又哪来的权势呢。而若有一日李知意回宫，自己又真的有脸面去面对她吗？ 罢了，罢了。娇枝一把扯下发髻上的雀钗，呐呐道：“去，去告诉陛下，我要出宫。我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也想，自由自在地活一日。哪怕没有银子也好，没有权势也好，只要我的心是没有负累的，就成了。” 正在抹眼泪的小丫鬟听见这话，不由得展颜一笑。她不喜欢这冷冰冰的绮霞宫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78章 李知意如今所住的地方名唤汀兰小筑, 正对着那荷花满湖的荷园。此刻，李知意卸了簪环，正要就寝。却见小竹和山兰笑盈盈地走进来。小竹手上还捧着一个看上去轻飘飘的盒子。 看着李知意一脸诧异的神情, 小竹咯咯笑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 山兰点点头坐在李知意身边, 在她怔然的神情里，打开了小竹手上的盒子。盒子里没有华贵的首饰, 没有绚丽的锦缎，只有一张对折的纸。 “瞧瞧。”小竹努着下巴, 让李知意打开。 李知意咬咬唇，好奇地将纸拿了出来，摊平。 纸上写的，是购船的契书, 契书上购船之人的名字是小竹与山兰。 也就是说，小竹和山兰送了她一艘船, 一艘可以去往各处的广船。 “我和山兰姐姐攒了些银子, 给姑娘买了这艘船。姑娘啊，这是我和山兰姐姐送你的一条退路。”小竹笑得一团喜气，美滋滋说道。 “一条……退路？”李知意的脸上写满疑惑。 “是啊。一条退路。”小竹握了李知意的手, 认认真真道：“姑娘, 我和山兰姐姐聊过了。我想, 我原谅皇帝了。因为他救了姑娘的命，所以我不再生他的气了。” 山兰接过她的话, 温和道：“所以, 小竹不再生皇帝的气, 娘子也就不用再背负小竹的怨气了。从此以后，我和小竹接受娘子的每一个决定, 也支持娘子的每一个决定。” 小竹看着李知意仍然有些迷惑不解的神情，笑了笑，直接了当道：“就是说，往后姑娘不用因为考虑我的感受，而不与陛下往来了。当然了，若是姑娘压根就不想与他往来，或者是想与旁的什么公子往来，都好。总之，姑娘，做您自己的决定吧。想回头就回头，想往前走就往前去。” 说着，她拍了拍小几上的那张纸道：“这是我和山兰姐姐跟姑娘的退路。若有一日，姑娘不想与那人在一起了，就坐上这艘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姑娘，这艘船是我和山兰姐姐名下的，是我们的私产，不是您的嫁妆，谁都动不得。所以，你永远可以拥有这艘船。” “而且，我和小竹也会在这艘船上，只要你需要。”山兰握住了小竹和李知意的手。三只温热的手交叠在一起，温度一点点传递到身上的每个角落。 “还有。”山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看着李知意道：“若是娘子不想要孩子，往后这孩子就是娘子的义女。我们，就是永远的一家人。” 是很简单的话，却也是很窝心的话。李知意听着听着，泪珠便在眼圈里打晃了。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原来你的所有心事，即便不说出来，可你的家人一样会懂。 “这是我们共同的船。”每个人都会因为彼此而拥有退路。她们，互相是对方的退路。 小竹和山兰对视一眼，笑盈盈地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彼此的手上。 劝了山兰赶紧去休息，小竹替李知意铺好了被子。是小竹亲自选的锦被，连年有余的纹样，蜀锦铁锈红的艳色，衿里则是奶白色。就连里面的棉花也是精挑细选的，又请山兰的母亲一块一块絮进去，比外面卖得暖和多了。 小竹将被子抖得松松软软，又笑盈盈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两盏温热的牛乳茶，与李知意一人一杯捧了，这才慢慢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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