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气急败坏,一边冲着石像作揖,一边拉扯着解忧就往回走,“神仙和妖怪有什么区别,他们打起架来,终归都是我们这种凡人吃亏,惹不起的。” 解忧被她拉得踉跄了两步,只能好言哄着:“这就回去,我守诺,说好到洞口看一眼就走的。” 可这一眼终还是不够,她又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洞口消失在蔓蔓而生的野草丛里,彻底看不到了。 耳畔边重新出现熟悉的溪水声,丫头也不似方才那般惊慌,想起自己的举动,脸皮薄的小姑娘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尊石像真可怕。” 解忧点头,“不可怕,它也不是恶鬼,而是上古四灵之一,白虎。传说中,白虎有操控暴风之力,能召唤万兽,吼叫时方圆百里土地都会震动。所谓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慑禽兽,啸动山林,说的正是这种神兽。” 丫头不识字,未念过书,解忧对她却格外耐心,凡遇求问,必细细解释。丫头也听得认真,“神兽?四灵?为什么在洞口要放一个白虎的石像?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从前住在这里的那些求仙的人放置的。” 解忧摇头:“我觉得不是。白虎虽是四灵,民间传说它有辟邪禳灾的神力,却没有说能渡人成仙。在修仙之途上,它没有多少助力。” “禳灾?什么意思?”丫头问。 解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词过于生僻,丫头哪里能懂,便笑着说:“意思就是说那山洞里可能有会吃人的大妖怪,所以要放一尊白虎在洞口镇守。” 丫头立刻被吓得哇哇大叫,“我就知道!我早说了,你看你看。” 见丫头这般天真可爱,解忧也跟着哈哈大笑,似乎方才那一抹不安的猜测也没有必要再说。两人索性说说笑笑,解忧又将上古四灵中的另外三个的传说分别讲给了丫头听。 回到住处,解忧则变得沉静了。这天晚上,她破天荒地用了灯油,连夜写完了寄往活水庄的书信。又取了一枚铜钱出来,正面写了一个粮字,再用粗线捆扎好。只等第二天一早,便交给严大娘,托她寻找妥善的人前去活水庄。 这两个月,解忧一直在忙乎此事,严大娘当然也没有闲着。送信取货的人和车辆早已准备好,是谷内一名身材魁梧的娘子。 交代完毕,解忧脸上倦容漾起,紧张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严大娘有些奇怪,转头说道:“放心吧,这位韦娘子父亲原是镖局的镖师,往汴梁的路,她自幼走过了不知多少趟。这一次去,快则上元节,慢则二月初便能回来。若事成,正好赶上开春第一批种子下地。” 解忧面色稍霁,“这样就好。” 严大娘看着她,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继续说:“你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了,天天四处走,又要养胎,又要记录,有空还得帮丫头养那三只兔子,实在教人心疼。韦娘子此番也要去泾州换关防,你身体若是吃得消,倒不如与丫头跟着车子去一趟泾州吧。转眼就新年了,正好也有些东西需要采买回来。” 解忧这几个月在丫谷里过得不知岁月,加上谷里温暖,丝毫没有要过新年的寒冷感觉。一时愣住,怔怔问道:“去泾州?” 严大娘笑着说:“是呀,泾州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只是我们平日几乎不去。多是因为穷,谷里的人也不愿与外人打交道。可过年嘛,无论如何,也该换两件像样的衣服。这些日子存了些山货,拿去城里卖了,再换些保暖过冬的物品回来,可好?” 解忧仿似做梦,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泾州,那便快到雁门了。” 丫谷到泾州快马不过两三个时辰,寻常车马大半日也就到了,只不过如今车上坐着解忧,不敢放足颠跑,拉车的马又瘦弱,三个人太阳没升起便出发,几乎是踩着泾州城门关闭之时才到的。
第134章 一百三十三奉佛(二) 泾州城始建于秦汉,在唐时随着雁门的兴起而兴,成为了与边境中最大的贸易交换之地。但这里多年被战火荼毒,自然比不上渭州雄伟繁盛,也比不得熙州的景色秀丽,更比不得丫谷里的温暖和煦。但泾州城亦有泾州的风味,它的城墙有些破败,城内城外到处可见军营,一条商市街上,头尾均有驻兵。身穿铠甲的兵士们穿梭期间,尤为热闹。继续往里走,应是临近新春的缘故,商肆里外热闹非凡,较之汴梁,又更多了几分异域风情。契丹、党项、西域、蒙疆、高丽各地的商人往来交际,夹混着几种语言。期间也不乏宋人模样的商贩,怀抱手挽着秀美艳丽的胡姬,正满脸春光地与旁人攀谈, 自解忧一行人入城起,天空中便下起了大雪。飞舞的白雪打着璇儿扑落在地面,像是白梅花瓣落地一地,十分漂亮。丫头这是第一次入城,她自ʝʂɠ出生起便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脸上交杂着紧张、期待与不屑。解忧倒是从容,只是担心偏僻处不太安全,便只往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上询问客栈。可一连问了几家,价格高得出奇。解忧索性挑了街上装潢最好、规模最大的酒楼,进去先询问了一番客房的价格,自然也是贵得咂舌。她倒也不惊,缠着接应的小厮说了些好话,见到了酒楼掌柜。解忧只将此番带来的山货摆了出来,皆是一些新鲜的山笋、苹果、包心菜、番茄之类的。说起来倒也是些平日里常见的野蔬,可在这种种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这般新鲜的山货就显得异常珍贵。 掌柜十分感兴趣,认真将解忧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明明与其余几人一样身着粗葛布的袄衣,鬓无簪花,身上却仍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韵气质,谈吐自如,教人过目不忘。掌柜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解忧并非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野山妇,便收起了轻慢之心。解忧的要价不高,并表示这些新鲜货品到了春季也就不值钱了,掌柜若是愿意,此一季可只供此一家酒楼。这种独一份的生意自然好做,何愁不财源广进。 掌柜大喜,不仅立刻收下了除了药材之外的所有货,还安排她们几人的住处,并表示可以帮忙联系药店的掌柜,将她们带来的草药收了,各自方便。 这样一来,她们此行的目的便完成了一半。解忧收了定金,一些铜钱和几张钞子,一看印鉴,最大面额的一张已是陇西府新印的官钞。一时之间,欣喜交错,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几人都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皆是无比兴奋,甚至觉得这等好生意将为丫谷带来源源不断的银钱。解忧在一旁只是笑笑,顺着她们的兴奋说了几句,却又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将凉水泼了下去,“这桩生意做得轻松,是因为丫谷恰好占天时地利。泾州大雪,我们又带了了这么多新鲜果蔬,城里的人图个鲜字,便愿意花高价来买。可我们自己也要知道,这生意过了严冬,也就再没有了。严寒的天气一年到头,满打满算两个月,一畦菜最多能长三轮,鲜笋之类便更少了,拢共下来能有多少收益,其实都是有数的。” 听她一说,几人的情绪便有些受挫。解忧又笑着安慰,“虽然这份生意不至于让我们大富大贵,但好歹算是一笔额外钱财,让大伙过个富足的新年倒也不难。明日我们便去街上看看,该采买的早下手,离除夕也就半个月了。” 这一夜,风雪大作,窗户呼呼响了一宿。第二日早起,推开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道路上有厚厚的积雪。阳光变得澄净透亮,穿过房间的菱格窗,满屋皆是通透的明亮。 吃过早饭,换了关防文书,韦娘子等二人便与解忧此行,跟着商队出发前往汴梁。其余几人各自分工,有上街采买年货的,也有去定制一些铁器陶罐等用品的,剩下丫头一个人跟着解忧,找到了客栈掌柜推荐的药铺。 药铺的门面不算大,一半做堂厅接诊请脉抓配药材,另外半间则塞满了各种药材。药材很是凌乱,进门时甚至有些不知从何处下脚的感觉。门口挂着一块半臂长的木头牌匾,写着“平安堂”三个字。解忧心里暗自惊喜,赞叹王鹏翔与杨东二人当真能干。竭力回忆,想起记起这间药铺约是七八个月前开张的,那时候自己刚从熙州大疫中九死一生中逃脱,狠心花了大笔钱在陇西扩张药铺生意,泾州便是当时的一家。 坐堂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医师,矮矮胖胖的身材,正蹲在地上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药材放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一面又吩咐学徒将旁边两大包甘草放到后面仓库去。学徒道:“仓库早就满了,哪里还有地方放。” 医师坚持:“挤一挤,挪一挪,总能找到位置塞进去。” 这些都是力气活,学徒不能理解,嘴里便有了抱怨,“都不知挪了多少遍了,早已经塞得满到不能更满。更何况马上就到新年了,没有人来买药的,何必在这个时候采买这么多药材。” 老医师仍然十分耐心地劝:“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学徒违拗不过,只能悄声嘀咕:“敢情不是花你自己的钱买药,才这般大方。若是有点虫蛀鼠咬,发霉变质什么的,还不是白瞎了东家的钱。”转头正好看见解忧进门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丫头挑着一担子草药。学徒便更没好气了,“得了,十里八乡都听说这里收药,又来一个花钱的。” 老医师脾气好,自然不与自己徒弟计较。态度和善地将解忧迎了过来,认认真真查看解忧带来的草药,一边仔细地剔除了其中一些杂草,细细指点她们究竟哪些是穿心莲,容易与田七叶混淆在一起。地黄根应该如何保存,鲜地黄、干地黄、熟地黄的药效各不相同,市面上的价格也不同。最后,老医师给出了一个收购的价格,十分厚道,并没有因为草药没有被好好分类而随意克扣。 解忧接过一小包银钱,旁边学徒的脾气已经到了极限,生气道:“师傅,白及、艾叶还有这地榆,仓库里堆满了,你怎么还往里收。” 老医师手里正抓着小半把地榆片,并不将质问往心上去,反而认真地讲解道:“这地榆制作成药不容易,要等地面上的叶子完全枯萎了,根茎变成褐色之后才能挖出。接着洗净晾晒,若是遇上一季的阴雨天,便要用炭火慢慢烘炒。十分费时,也费人力。但地榆止血效果却极好,价格又便宜。趁着有货的时候,能收便多存点,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学徒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他嘴里说的有备无患,十分不耐,“您也是东家雇来的人,总得为东家多考虑一些吧。整天就是买药、制药,做好的药卖给谁去呀。这整个月到头,才上门了几个病人,东家开这么间药铺也不容易,赔钱都赔得没底了。” 老医师笑着说:“少病少忧,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哪里有什么可抱怨的。” 学徒的最快,并没等老医师说完,就又接着抱怨:“那这么多药呢,卖给谁去。我知道您的心思,不就是怕打仗。可让我说这仗就打不起来,雁门还在前头呢,这都快过年了,谁不得好好过年。再说、再说,万一真的打起来了,你我都不是泾州人,趁早离开不就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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