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身影见危险已去,便急忙来看翟清渠的伤势。翟清渠此时已自己站了起来,用手捂住伤口,只冷冷道了一句:“何不再晚些进来?” 那两人吓得魂散,跪在地上,连声请罪,“公子勿怒,我们原本也是跟得紧的。他们外头还有个同党,身手不似这两个这般脓包,正好遭遇上了,费了些时间,竟害得公子受伤,甘愿受罚。” 翟清渠扬了扬手,冷冷道:“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罚你们。” 那二人急忙扶着翟清渠挑了间宽敞的屋舍安置下来。那伤在肩上,伤得不深,但血也洇了大半个肩头。解忧惊魂甫定,还有些懵懵怔怔,想要帮忙,却见那二人手法熟练地帮翟清渠上药、包扎,又烧了些热水来,又帮他清理别处沾上的血迹,竟没自己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好束了手站在一旁。 处理完伤口,翟清渠也缓过了劲来,见她在一旁无言,嘴角勾了勾,问道:“吓傻了么?你在赵玄郎身边不至于一点生死场面都没经历过吧。” 解忧怔了怔,道:“不是,不是被吓住了,只是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登顶,兴许就不会遇到这群匪人。” “匪人?你觉得他们是想劫财劫色的山匪么。”翟清渠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上仍是那副淡淡若若的笑意。 “不会是山匪,他们上来直接就要取人性命,无半句废话。哪有这般凶狠的山匪。”解忧惊魂未定,想了想方才遇到之事,直觉多处不妥,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还好,不算太笨。”翟清渠抬手指了指那两人,说道,“这是邱云,这是黄埔超,二人做我的暗卫多年,也是第一次在这天险之地护我周全,想必喝了不少山风。你若真有歉意,还不如向他们道歉。” 翟家暗卫的身手,解忧曾在张令铎的婚宴上见识过一次,知道他们武功极高、心思也周密异于常人。解忧见二人都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灰色粗布衣袍,长相极为普通,便是混进人群中也无人会多留意一眼。又想到与翟清渠伴行而来,自己从未觉得身边有人,两人却能在最危急的时候出现,不由心中万分敬佩,便起身冲那两人行了一礼,道:“解忧谢过二位壮士救命之恩,再则因我任性莽撞,累先生受伤,累二位辛苦,心中愧疚。” 那邱云见解忧行止有礼、磊落大方,便连忙拜了回去,道:“解忧娘子言重了,山上视野开阔,其实反而方便,并不受累。这几名杀手必是见山路上寻不着机会,又见夜路难行,公子必定会投宿。才提前至此莲花宫步下此杀局。” 解忧心中不明,追问道:“他们果然是杀手?” “是,”那邱云想了想,一一回禀道,“方才我已在观中四处查看过了,在偏殿里找到了十二具尸体,体温尚余,怕才是这观中真正的道士。那驴棚内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在生产的母驴,只有一只公驴被缚住了四足,身上插着一把刀,哀鸣声因此而起。我进去的时候,那驴血快要流尽了,只剩了一口气,我便顺手给了个痛快。” 翟清渠微微扬了扬下巴,面上厌恶之气大盛,道:“我们从峰顶下来,到此处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他们能临时起意排演这么一出杀局,这燕云盟,看来我之前还是小瞧了他。” “是燕云盟的人?”解忧猛惊道,脑中立刻闪过了千百种可能。 翟清渠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又透着几分狡黠,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前几日玄帅托我查查燕云盟的财路,我便试着在渭州封了几处,想打打草、惊惊蛇。这才十来天的功夫,他们就跳出来了。”他这样说话,倒好像挺高兴。 解忧不明所以,一脸疑惑。那邱云是个善解人意的,便在一旁边与她解释:“前几日,我们得了消息,燕云盟要在京兆府办事。我与黄埔超怕目标正是咱们,便劝公子先不要进城,京兆府人多手杂,不好应对。公子选了华山勾留两日。这本是妥当的,山上无人,视野开阔,我与黄埔超又在暗处,杀手顾忌着,很不方便行事。谁料今日下山晚,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选了此处布置杀局,计划将你们二人带进一个封闭的地方,断了我们的护卫。是故,他们挑了驴棚,伪装有母驴正在生产。这样一来可以掩饰杀道士时溅上的鲜血,二来这生产之事,无论是人还是畜生,总是关着性命,最易让人着急,一着急便放下了提防,很多事情也来不及细想。只要你们走进了那驴棚,他们便可立马下杀手。” 解忧理了理,叹道:“当时我看着也没什么破绽,当真心里跟着着急,就想去帮忙。”她说到此处,猛然醒悟,扭头对翟清渠说道,“不对,其实是有破绽的。你刚才说有十二具尸体,这道观原有十二名道士,可我们只看到了两个,这么大个道观,怎么可能只有两名道士?而如果还有其它的道士,那此时也应该喊出来帮忙,而不是让我们去帮手。” 翟清渠道:“他们仓促布局,自然不能处处周全。也是要赌一把,看你能不能在着急的状态下,想到这个。”他看了解忧一眼,又说,“其实我还猜想那个小道士应该也不是哑巴,而是渭州人士,也许是他口音浓重,怕引发我们警觉,才故意让他扮了个哑巴不开口。” “他们在观中布置好这一切,又留了一人在后面道上截我们。那人武功极高,又殊死纠缠,我与黄埔实在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将他击毙。急忙往观中赶,还是迟了半步,令公子受伤了。”邱云心有愧疚地说道。 翟清渠沉思了一刻,道:“能在燕云盟设的杀局中逃生,已经是不易了。能想到卡着半盏茶的时间行凶,怪不得能有一块行凶杀人的金字招牌。” 将方才所经历的事一一复盘之后,解忧只觉得背后又涔出了一层冷汗。若当时慢了一步,若当真进了那杀机重重的驴棚,飞箭不能达,恐怕此刻自己已成了死尸一具。 邱云起身,又问这观中的尸体如何处理?翟清渠面色一寒,淡淡地说:“你连夜下山去,找些人来,将观中这十五具尸体收殓了。一并运回渭州去,送给老盟主穆君。再带一句话给他,想杀一人而已,又何必牵连无辜。” 他说这话时,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不带半丝的感情,却又含着千钧的重量。
第36章 三十五琴伴 邱云与黄埔超出去了,屋里便仅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一时间有些许凝滞。翟清渠微微抬了抬手,解忧便颇为善解人意地给他递了杯水。翟清渠接过那黑釉瓷的水杯,捏在手中缓缓喝了半杯,见解忧仍坐在那里,便浅浅说道:“其实,我这伤得不重,注意不碰水,多休息,过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运气好的话,疤都不会留下,你也不用太过内疚。” 解忧点点头,“虽说不重,却也是为我而伤。后面这段路,便由我来照顾你起居饮食。” 她说得决绝,一副容不得旁人拒绝的模样,与平日里知礼羸弱的形象相去甚远。翟清渠想了想,笑着说:“这样,恐怕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 “比如,现在天色就不早了。你还在我房里逗留,就不大方便。”翟清渠握着那个杯子,在掌心里转了转,慢慢说道。 解忧抬眼望了一下窗外,果然夜色浓烈,已近深夜。她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出去,屋外有十几具尸体,我怕得很,还是你这里安全。” “又没有让你跟那些尸体待在一起。黄埔在隔壁已经收拾出了另一间厢房,供你休息。” “万一他们留了后手再次袭来怎么办?我还是与你待在一处比较心安。”解忧凝着他,步步紧逼。 “深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便不顾及自己的清誉么?”翟清渠抬了抬眉毛说道。 “清誉么?巧了,今晚我不想要了,再顺便毁了你的。”解忧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仍是那副浅浅含笑的模样看着他。 翟清渠半阖上了双眼,“可是我已经很累了,白天陪你爬了一整天的山,晚上又打了一场,我还流了那么多血。” 解忧眉头微微一动,倒摆出一副很关心的模样,说道:“那你的伤口会疼么?我看这屋内有琴,要不我给你抚上一曲镇痛吧。别看我这个人平日里蠢蠢笨笨的,年幼时倒是极其好学,琴棋书画都颇拿得出手。虽然许久未动,手指怕ʝʂɠ是有些疏了,但也应该还能听。” 她说的这般坦荡,翟清渠用那支未受伤的胳膊支住额头,无力道:“铁了心要讹上我了?” “是。”她回答得又干脆又利落,毫无半点心虚,“你早该料到如此”。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翟清渠抬起了眉毛,双眸在她面上盘桓,清澈如泉水。 “那就要看你究竟还瞒了我些什么?”解忧的脸上尚有一处灰尘没有擦干净,粘在她白净的肌肤上,原本是好笑的,可配上她现在这样的神情,却令人笑不出来。 翟清渠微微眯了眯眼,沉默无语。 解忧的脸苍白清淡,竟与刚刚失了血色的翟清渠不相上下,“那要不我来说,今夜这两个杀手其实是要来杀我的,对不对?”翟清渠眉心微微一动,正要开口,解忧两道目光又直直逼了过来,“不要骗我。” 翟清渠盯着她看了半晌,悠然叹息道:“怎么看出来的?” “邱云的第一支箭,射的是那要伤我的小道士。”解忧看着他,缓缓说,“他是你的暗卫,最重要的应是护你的周全,我的死活有什么打紧。何况当时的情景,老道手中有凶器,小道却空手。论及凶险,也是你更甚。但他却在第一时间救了我,这很奇怪。” “略微不妥而已,但情急之下,怎么可能事事合理。”翟清渠淡淡地说。 “是,更奇怪的是你带给老盟主的那句话。”解忧看着他,想了想,说,“将尸体送回去是为了震慑,是为告诉对手自己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你那句话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要杀我一人,何必牵连无辜。将你翟家总账的身份押上,效果不是更好么?可你说的却是要杀一人。这一人是谁?再者,你能给穆君带这句话,心里便是知道,燕云盟并不敢真的与翟家为敌。那他们为什么又敢对你下手?这不是前后矛盾么。更合理的解释应当是,他们想杀的那一人该是我吧。” 翟清渠听她说完,蓦然看了她一晌,“亏得我方才还以为你真的被吓傻了。没想到,仍然是这般的耳聪目明。” “不要把我当傻子,”解忧看着他,睫毛根部微微潮湿。道观的油灯品质不佳,燃着的时候,灯芯会散出大量的黑烟,浮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呛鼻的味道。 翟清渠垂着的双眸微微抬了抬,脸上仍是那副浅浅的笑容:“不是把你当傻子,只是还没想好这事该怎么说。反正你与我同行,我也护得了你的周全。”翟清渠这么说,便算是承认了。但他又只说了一半,还有他收到消息时,人刚从凉州回到渭州,心中如何放不下,歇也未歇,又是如何迅速追过来,跑死了几匹马,终于在焦家庄赶上了他们一行人的事,却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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