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开口么?不如从燕云盟为何要对我下手说起?”解忧有一丝疑惑。 翟清渠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燕云盟干的是收钱行凶的行当,会对你下手,自然是有人觉得你活着碍事。我原本也是猜测,没想到目标当真是你。不过他们既然失手了一次,索性就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老盟主是个行事周全的,观中这十几具尸体,既是震慑,也是证据。你日后行事小心些便好。” “究竟是谁要杀我?”解忧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这辈子面临的杀身之祸有两次,一次是在永乐楼,余爷为了掩盖秘密,放火烧了流苏阁。第二次是得罪了长孙妃,在大内里被推下了水里。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翟清渠沉默无言。解忧抬起头去看他,清俊的面容浸在盈盈烛光中,更显心事凝重。 “你知道。对不对?”解忧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有些线索而已,还远谈不上知道。”翟清渠的话说得很慢。 “我要听你的线索。”解忧道。 翟清渠垂眸想了一刻,道:“我在燕云盟里有一个朋友,也算不是什么高品阶的。因我此番答应了要查燕云盟,便与他联系了一下。他告诉我一件事,就在你出发前几日,有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到了盟里,是来谈生意的,少盟主穆思周亲自见的。他匆匆瞥见了一眼,只知道那女子脸被纱遮住了,身上未着裙,一条裤子配着马靴,看上去很是华贵。” 渭州城里不着裙的华贵女子能有几个?解忧心中一凛。 翟清渠微微颔首,又道:“我那朋友开始也不敢确认,他素来又是个谨慎的,便将自己所见的花纹式样描绘了出来。我命人私下探访,找了数人,都说那花纹样式做工是西进府特制的,外头仿制不来,应属于府内身份高贵者。随后,燕云盟便发了杀令,要在去汴梁的路上伏击。两条线索一联系,我猜或许目标是你,便一路留心着,果然在此处遇上了。” 贵族衣物是极珍贵的私人物品,断不会有被外人盗用去了的可能。这么说,是漠离?她要杀了自己?解忧一时间觉得胸口憋闷,难以置信,“是卫穆漠离要杀我?抑或是有人要嫁祸给她,以挑拨西进府与玄帅的关系?” 翟清渠想了想,道:“我之前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乍听上去仿佛合乎情理。但细细推敲,又觉得站不住脚。杀了你,嫁祸给漠离,真的就能离间他们么?赵匡胤会因你之死,就不娶卫穆了?”他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是勾栏中说书话本里的桥段,可不是赵玄郎的选择。你死了,他固然会难过几天,但只要双方的核心利益仍在,他与漠离的婚事就不会停。” 解忧心中一寒,虽早料知如此,却难免有些失魂,喃喃道:“那……当真是漠离?”若真是她,那事情的确有些棘手。 ` 翟清渠停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自己的思路,“你与赵玄郎的恩爱之名,在汴梁时就已人尽皆知,他到陇西上任也带上了你。这对于卫穆这位准赵夫人来说,找人杀掉你,给自己一个干净的后院,是说得通的。”何况又有确凿证据她与燕云盟的联系,他又停了一刻,看了一眼解忧,“但正是这件事太说得通了,我反而有些怀疑。你知道,翟家在党项的生意一直是我过问得多,与卫穆夫人之前也有过数面之缘。在我的印象里,她的心性极高,这样的女人,我倒怀疑她真的会尚未交锋就先杀了你。” 他这话说地自然,说完了才发现解忧早已脸色煞白,两只手放在桌面上,痛苦地绞握在一起,如玉般白净的关节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翟清渠停了停,问道,“害怕么?” 解忧沉默了一刻,又微微摇头,“不是怕。”她面上静得像一块冰,双唇极不耐烦地吐出四个字,“只是厌烦。”在汴梁皇宫看着长孙妃她们斗得至死方休时就厌恶无比。没想到如今她人刚刚走出渭州一步,这索命的长鞭便绞了过来。 “我一条性命何其轻薄,取了便取了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我活了下来,他们能做主让我怎么死,还能做主让我怎么活么。”解忧语意料峭。 翟清渠沉沉地看着她,问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继续赶路,回汴梁,做好我的药茶生意。”解忧一脸淡漠地说。 翟清渠便有几分惊讶,“我以为……” “以为我要找漠离争个长短,求玄帅断个是非么?接着,再来一场你出招,我还手,表面上争媚装贤,背地里暗下杀手,斗至死方休?”解忧的情绪有些激动,咬着舌根深处的一口气说道,“我偏不,深宅后院中的争宠游戏,我天生是个弱者,没有赢面。我自己不入这个局,谁也拖不动我。除了解忧娘子,我还可以是解忧。” 翟清渠的面上微微一动,静默片刻,笑道:“看来我从前小看了你。” 解忧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郑重道:“先生于我的每字教诲,都不敢白费。我从前糊涂,而今早已深知,对玄帅的爱慕之意,是与她人争不出来的。我自己是谁,更只有自己能活得出来,靠不得别人给的名分。自古华山一条道,可我的将来却未必只有后院困斗这一条路。为这点事从前哭了那么多次,如今若还连这点心志也没有,倒不如趁早转回渭州去,蹲在都督府里做只鹌鹑。” 翟清渠微微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浅浅笑道:“这一趟华山没白辛苦。” 解忧勾了勾嘴角,方才接着肚里火气憋出话吐完,自己也冷静了下来,渺远的笑意像是隔在天边,“宏愿许得容易,可当真一细想,还是密密麻麻处处都是难。不过即使这般又当如何,行至半路,便只为了自己的一句不悔,也得咬着牙往前走。”她的声音落在寂寂黑夜里,像是声音自己融进了这漫ʝʂɠ不到头的长夜里。 翟清渠耐心地听她说话,细细分辨她话语中哪些是强撑起的勇气,哪些是真正不甘,哪些又是她深藏在言语背后的委屈。直到后来,两人说累了。解忧仪态如常地告辞,回到隔壁黄埔为她收拾出来的那间厢房里,进了屋,靠着墙,一日的辛苦与惊恐猛烈袭来,她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强忍不住,咧开了嘴,无声痛哭了起来。 默默地哭了一会,却听见隔壁响起一阵弦索声音,起初是几个零落的琴音,继而流畅起来,乐音舒缓,如前夜两人所见的柔柔月光一般,倾泻至心头,抚平着她的不安。 伴着琴音,解忧也渐渐敛了哭泣,脑中一片空白,失神地靠在墙壁上,一刻之后,她心里想的竟是,“他肩上有伤,怎么好抚琴。” 来聊两句:上次立了个flag说要保证隔日更的节奏,到今天勉强没倒得太厉害。(虽然今天卡卡卡卡,卡死我了)接下来会继续保证隔日更。 这个文有点慢热,爽点都在后头,所以出于公心,我想跟大家说可以等养肥了或是完结了再看,追文真的很辛苦。但出于私心,我又好想求大家陪着我一起走下去,毕竟大纲看起来后头还蛮长的。555555 关于谁是男主的问题。这个,之前不是已经投过票了么?但赵哥哥也重要得一塌糊涂,谁让时间纪年都是按太祖本纪来走的呢。其实,我最近有点沉迷耽美小说,萌发了一个念头,想杀了解忧,让赵和翟在一起,目测也是挺般配的。前面这句话删掉,我乱说的,你们不要因此弃文啊。
第37章 三十六回府 从华山下来,此后一路无事,一众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汴梁。拜别翟清渠,回到浚仪街的赵宅,庭院依旧,家中奴仆见解忧回来,一一来见了礼。解忧虽困乏无比,却也不敢怠慢,换洗了一番,挑了些新奇摆件,便赶着去赵母房里请安。 赵匡胤的杜老夫人原本甚是喜爱解忧,从前常有偏爱,时不时地还会唤她过去,说些体己话。然而此番从陇西回来,老夫人却是冷了面孔,由得她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候足了一个时辰,才见上面。 杜老夫人气色尤好,容得解忧磕拜了三次,行足了礼,方才慢吞吞地问道:“你可有去给你家主母添上一炷香火?” 解忧忙赔笑道:“一回来就赶着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待会便去。” 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道:“听说玄郎要再娶了?” 解忧低了头,轻声嗯了一下。 杜老夫人紧接着说,“子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儿子要娶个番邦寡妇,我倒是不知道。” 杜老夫人原本是最和善的,家里的事情皆已不大理会。解忧从未见过她用如此口气说过话,便想起了临行前应允赵匡胤要好好与老夫人说此事,同时又想起路上行刺之事,心头一酸,那早备好的溢美之词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慌慌张张地跪在了地上。 杜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见她这般模样,更加生气道:“平时看你也算是个伶俐的,可要紧关头上,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说完这句,也不再理她,径自回了内室。由得她又跪了一个时辰,方才派人出来传话,让她回去。 芳儿搀着解忧慢慢往回走,一面偷偷打量她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子,你真的是冻病了么?方才老夫人问你话,怎么都不回话呢?” 解忧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老夫人这口气憋了许久了,总得有个发泄的去处。这时候无论说什么,怕也没什么用,反而惹她更怒。”何况,她自己也有些迷惑,赵匡胤早有书信给老夫人阐明此事厉害,怎的还有这么大的火气? 不觉之间,二人行至东屋。入门便是那株高大的凤凰梨,此时叶子早已落尽,萧瑟瑟地立在那里,地上零散地落着些枯黄的树叶,颇有几分萧索的味道。进了屋子,一应物件摆设如贺氏生前。正厅内设着一个朴素的灵堂,素白的绢纸攒花,香炉里立着几根香,被斜斜辉进来的阳光一照,搅动着空气中漂浮的微渺尘埃。如斯如景,提醒着这屋子的主人去世不过数月。 贺氏生前的丫鬟瑶儿仍是一身素麻打扮,拈了三炷香递给解忧,解忧接过,重重地磕拜了下去。 “娘子回来了。”瑶儿的目光里隐隐含泪,似问似叙地说了一句。 解忧点点头,看了一眼灵台,又问道:“家里一切可好?” 瑶儿想了想,恭敬说道,“老夫人如今搬去三爷那边住了,府里昭哥儿开春就要启蒙了,延哥儿也能说个囫囵话,满院子乱跑,倒是热闹。西院住的两个娘子,偶尔闹一闹,偶尔又还好。反正大伙的日子都能好的坏的过下去,只是夫人已经不在了。” 寥寥数语便交代了大致情形,解忧心头一滞,勉力笑了笑,“家里一切安好,夫人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瑶儿盯着她看了半晌,扑咚一下,跪在地上,吓了解忧一跳。“娘子,家里是不是要有新夫人进门了?您能在老爷跟前为夫人说句话么,这灵台还未摆满一年,夫人尚未受足香火,不能撤了丧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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