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没碰到晏行舟分毫。 见这人蒙着眼跟空气一本正经地说话,又有江书改亲自验看,现如今的她倒还真相信他是的确瞎了。 晏行舟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俄而失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看错了方向,还是被祝从浓所说的“你的嫂嫂”这几个字愉悦到了。 “担心我家练练是该担心的,毕竟太子殿下表面光风霁月,可肚腹之内藏着什么心思谁也说不准。”见他笑,祝从浓也似玩笑般道,“听,太子殿下的心在说话呢,好像在说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晏行舟再度失笑:“长公主殿下说笑了。” 祝从浓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就是放话让对方注意点,少在她家练练跟前凑:“是不是说笑,天知地知你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们二人不过谈笑几句,一旁的辛如练眼眸却微微一动。 心在说话? 这几个字一出来,她便瞬间想到了许多。 中毒醒来时,她听到宋砚清说了什么,但她确定对方并未开口。 东郊小院里,宋砚清吐血昏迷的时候,她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就连昨天,晏行舟被乡书啄了眼,她又一次发现了这个问题。 三个人当时明明都没有开口,但她却实实在在听到了他们说话,且那些话不像是能当着人的面直接说出来的,更像是压在心底不能向世人坦白的。 压在心底,心在说话? 辛如练琢磨着这几个字,眸光微敛。 这是心声? 辛如练被自己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辛如练心思急转,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是否属实,便定了定心神,目光向一旁侍立的丫鬟投去。 这是晏行舟带来专门伺候的人,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纵然这屋中有大御太子,大齐长公主以及大魏质子几位身份不一般的人物,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战战兢兢之色。 且方才见她奉茶也不似别的人家婢子那般诚惶诚恐,生怕行差踏错,整体表现得放松又自然,想来晏行舟平日里待这些身边的人都不错,这才让她们在人前这般松弛有度。 辛如练全神贯注去听,想要听听此时这丫鬟心里在想些什么。 然而四下除了晏行舟和祝从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她什么也没听到。 不对,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辛如练收回视线,再一次在脑中把所有的线索都理了一遍。 她现在有六成的把握确定自己能听到别人心声,不然之前那些无法解释。 但能听到谁的,什么时候能听到似乎有条件。 若是谁的心声都能无时无刻被听见,那她的耳朵岂不早就被各种各样的心声给充斥了,她也早就发觉了,何必等到今日被她阿姊一句无心的话点破。 把前三次听到心声的情况都重新复盘了一遍,辛如练微微一顿。 好像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哭。 第一次,是宋砚清哭着让她善待自己。 第二次,是宋砚清哭着求她不要和离。 第三次,晏行舟……晏行舟没有哭。 相反,他还在笑,笑着说乡书护主。 这个猜想刚被推翻,辛如练忽然想到了关键。 不,不是哭,而是眼泪。 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物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似乎是她都触碰到了宋砚清和晏行舟的泪水。 宋砚清的两次伤心泪,以及晏行舟的血泪。 竟然是眼泪吗? 那她要是想探听别人心声,还得让人先哭? 有谁会无缘无故在自己面前流泪?她又凭什么让人哭? 辛如练想得深了些,没注意到祝从浓叫她,等到祝从浓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忙开口问:“嗯?阿姊,什么事?” 祝从浓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刚刚走神了。 说来也是怪了,她家练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何时这般心不在焉? 而如今在晏行舟这里,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走了两次神。 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竟然想得这么入神。 莫非是晏行舟克她们家练练? 一想到晏行舟才来大齐就整出这么些糟心事来,祝从浓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转头瞪了晏行舟好几眼。 尽管他看不见。 瞪完人,祝从浓才笑着看向辛如练:“没什么,我要回去看我的牡丹花了,花匠老师傅说这几日便要开了,改日我请你过府赏花。” 确认晏行舟是真瞎,她反而放下心来。 跟一国太子不好斗法,对付一个瞎子还不容易? 不管晏行舟进宋府是为了什么,反正只要威胁到辛如练,她就算得罪大御也不怕。 言语里前前后后警告了几番晏行舟,祝从浓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便要往外面去。 牡丹娇贵,能在这个时节开花的更是不可多见,也就只有长公主府能见此奇观。 辛如练含笑应是,也跟着起身相送,却听得祝从浓立马改了口。 “不行,这雪天路滑的,要是把你摔出什么好歹来那就不成了,我直接挑些好的让人给你送来,别人雪天赏梅,我们赏牡丹,是不是很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辛如练哭笑不得。 看来她这次受伤确实把阿姊吓得不轻,以前提刀上战场阿姊虽然也很担心,但哪里像现在这样紧张她雪天路滑会摔倒。 再者,这赏牡丹确实与众不同,但是赏花赏的不就是争奇斗艳千娇百态吗?这送到屋子里的孤芳还怎么赏? 不过她也不会不识好歹到拂了祝从浓的意,阿姊再怎么都是为了她好,她又何必扫兴。 祝从浓捂着辛如练冰凉的手,当着晏行舟这边的人脆声道:“这晏行舟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动手削他,出了事我担着。” 太子算什么,敢欺负她们家练练,她第一个不放过。 晏行舟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不过都没什么反应,依旧各自做各自的事。 辛如练扫了一眼,心下颇为佩服。 下面伺候的人都这般波澜不惊,那上头的主子岂不是更城府难测。 祝从浓放完了狠话,拍了拍辛如练的手:“好了,大下雪的,你手这么凉就别送了,快些进屋暖和着,我的马车就在宋府门口等着,左右也就几步路的事。” 辛如练口头上应着,但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 不料才到大门口,便见一个雪人伫立阶下。 不是上下两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堆叠起来那种雪人,而是真真正正用簇白的雪堆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准确来说,是雕。 能看得出是名女子,手上弓如满月,座下战马嘶鸣,即使是白色的雪雕磨而成,但能看得出女子身上铠甲的纹路,看样式,是将军才有的服制。 再往上看,女子容颜清绝,俗尘不染,两弯秀眉轻蹙,氤氲着化不开的忧伤和坚决,不难想象她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张弓搭箭。 在她身后,红色披风猎猎作响,是真的披风,不是雪堆出来的,是布匹针织出来的,风吹鼓荡,英姿飒飒。 一人一马,一弓一箭,活脱脱把一个上阵杀敌的女将军的形象烘托出来,一下子就把人带入到了尸骨遍地的战场上,足以见制作这雪人的用心程度。
第69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么一件栩栩如生的雪人摆在宋府门口, 自然吸引了不少街上的人围观,只是晏行舟如今住在宋府,太子安危事关重大, 周围有将兵把守,人们也只敢远观, 不得近前。 众人一边指着那恍若真人的雪人兴致勃勃地议论, 一边交头接耳猜放这么一个雪人在门口的人是什么用意。 此刻见辛如练一行人出来, 知道当着这些皇亲贵族、王侯大臣的面谈论事情不太好,声音顿时消减不少。 祝从浓眼前一亮,呀了一声, 三两下跳下台阶奔至雪人前。 江书改怕她摔倒忙追着牵着,无奈地喊着长公主殿下跟在后面。 祝从浓也是见过世面的,宫里不乏技艺超群的冰雕师,雕磨出来的作品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但能用雪做出这种逼真效果的,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祝从浓绕着那雪人走了两圈, 啧啧惊叹:“我来时门口尚且空无一物,出来居然看见这么个雪塑美人,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前前后后算起来,她来宋府不到半个时辰,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出这么一个雪人, 属实是个大工程。 祝从浓看了看驰马拉弓的雪人,又比了比辛如练:“像, 太像了, 这神情简直和练练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画都画不出这么像的。” 辛如练也打量着雪人, 这个场景她记忆犹新。 是东逻关那一战,她带领的军队四面楚歌, 腹背受敌,又逢大雪封山,朝廷拨的援军被困半路,那种情况下就算赶来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敌当前,她顾不得再多,单枪匹马闯入几十里外的赵断鸿军营,胁迫他与自己合作。 这步棋走得很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但她不能让跟随她的数千将士死在边陲的大雪天,无人敛骨。 那时的她和赵断鸿二人分属阵营不同,各为其主,再加上有之前大周那一战在先,双方也算是水火不容。 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赵断鸿驻军附近,本身持观望状态,打算等着鹬蚌相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基于各自利益,她也给出了相应的让步,促成双方合作退敌。 纵然相互不信任,纵然相互有芥蒂隔阂,为了唯一一点共同利益,那一战还是赢了。 只是赢得不大顺利,她麾下的将士死伤近八成,那是她领兵作战以来遇到过最惨重的伤亡,血漫山野,斑驳的雪被晕染化开,又被冷风冻成一片。 这雪人堆出的场景就是她和赵断鸿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敌军的情形,战旗染血,马蹄声咽,无数尸首落地成霜,她取敌将首级,张弓鸣哀。 “真好看呐,书呆子,等会儿回府你也给我堆一个。”祝从浓赞叹不已,一转头却注意到辛如练情绪有些低迷,忙问怎么了。 辛如练收敛思绪,摇摇头把祝从浓扶上马车。 目送马车轱辘辘驶离宋府,众人视线又落到辛如练身上。 这位可是大齐现如今的重头人物,虽说宋培印放话不让人议论辛如练长短,但茶余饭后,关起门来谁又管得了。 先是夺职,再是冲喜,前不久又有大福寺方丈批命殒丹陛,宋三公子随方丈苦行修度,身体本来都好得差不多了,结果回到宋府当晚就吐血病重,隔天便抬出去寻医问药去了,更别说昨儿个大御明昭太子不过前脚刚到宋府,后脚眼睛就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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