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系,但真要琢磨起来,只有两个字——邪门。 不是宋府邪门,而是辛如练邪门。 和她走得近了,终归是要倒大霉的。 譬如松府宋三公子宋砚清,譬如大御明昭太子晏行舟。 先前祝从浓在时他们还不这般放肆,谁不知道长公主护着辛如练,谁要是敢说半句辛如练的不是,祝从浓非得把人修理一顿不可。 可现在祝从浓走了,人群便肆无忌惮开始窃窃私语,只是对上辛如练的目光时又一个个鸦雀无声。 倒也不是怕,但也不能说不怕。 毕竟她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别的女子都只能称小姐,也就只有她能被称一声女郎,她是真正上战场杀过人的,脚底踩过的鲜血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 再加上前几日她在辛家闹出那么一桩事,亲生父亲都被她打成那个样子,大齐重视孝道,辛如练这般罔顾伦常,事后不仅没被治罪,承以郎辛护还被他们皇帝给削职处落了,虽然没要辛家人性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和抄家没什么区别了,不过苟活而已。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但现在,让他们不敢高声语的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辛如练的眼神。 太过平静,太过冷静,就像是高山之上的圣池,接天辟地,因为远离俗世不染纤尘,红尘烟火到了她面前反而落了下乘,更遑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人云亦云,只会让说这话的人觉得是自己太过失礼,青天白日之下生出羞愧之感,无处遁形。 一时间,场中的人都静了静。 一片寂静里,也不知道是谁惊呼出声,忽然跳出人群佝偻着腰在脖子和背部几处掏来掏去,一边摸一边怒喝:“谁用雪砸我?” 雪球是从冲着他后脑勺砸过来的,碎裂的瞬间直接顺着后颈滑进了背脊,这下雪天本就冷,突然被雪扑了一头一背,凉意霎时席卷整个人,叫人忍不住跳脚惊呼,偏偏还抓不出那些落进衣服里的碎雪。 周围人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挤挤攘攘嗡嗡乱乱,过了片刻人们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起先叫嚷辛如练邪门叫嚷得最厉害的那个。 他嗓门大,在人群时说几句话都忍不住人纷纷侧目,此刻跳出人群,就更加显眼。 辛如练也看向他,但并没有说什么。 那人想到自己先前说辛如练坏话,如今被这么赤裸裸地看着顿时心虚不已,当即掩面挤出了人群,就连衣服里的雪都不掏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步,就被守在周围,专门护卫晏行舟安全的兵士给拦了下来。 见状,人群当即有些混乱。 之前他们远远围观宋府,说些有的没的这些兵士都没什么反应,怎么现在突然就动手了? 人人惶惶不知这又要弄哪出,但基于兵士手里拿着兵器,也不敢造次,只得把自己往人群里拥,以求待会儿动起武器来不会伤到自己。 紧接着,便见一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从宋府出来,高声对周围的百姓道:“太子殿下听闻今日宋府门口格外热闹,特派我来传个话,入府是他执意要入,受伤也是他不小心导致,诸般巧合怪不到辛女郎身上,若是各位偏要说这是辛女郎所害,那方才太子殿下偶发头痛,也只能说是各位府外吵嚷所致,届时定当悉数禀明大齐皇帝陛下。” 众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这是听到了他们方才议论的那些事,特意让人来澄清。 不过说是澄清,后面也有威慑之意。 他们一众寻常老百姓,哪里担得起这个罪名,顿时噤若寒蝉。 辛如练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这侍卫她在刚刚晏行舟那里见过,是随侍在晏行舟身边的,想来是晏行舟极为倚重的亲信,晏行舟派他来说这些足以见其重视。 她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哪怕是圣人都免不了被人放到嘴边说道,她又何必在乎这些。 如今晏行舟在人前说了这样的话,不仅给足了她面子,还让她耳根子清静一些时日。 只是素来听闻大御明昭太子待人温和,大御百姓提起这位储君无不竖指称赞,感念君恩,如今这般表现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话带到,侍卫见围观的人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向辛如练抱之一礼,便又转进了府内。 兵士们让出一条路,众人哪里还敢待在这儿,四下散去如树倒猢狲,尤其是那个被雪砸了一头的人,头也不敢回。 直到人群散尽,街上空寂只余风雪,辛如练还站在门口。 沉默片刻,辛如练道:“赵元帅,出来罢。” 风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传来,轻微咔嗒一声,就像是踩到了瓦片一样。 再一看,一个黑衣少年就落到了辛如练眼前。 嘴角含笑,眉宇飞扬,虎牙露出尖尖一角,意气风发宛若大草原上的飞鹰,此时衣袂发梢凝了一层浅淡的霜雪,不用猜也知道他在迎风处待了许久。 “辛将军!”赵断鸿不拘一笑,眸中似有光,周遭的雪似乎都因为他这一笑而明媚几分。 辛如练看着他,神色如常:“赵元帅不必如此。” 不必为她堆这样一个雪人,也不必为她出头教训那胡乱说话的汉子。 赵断鸿笑意更浓,眸光亮如淬火:“辛将军值得!” 他本来也是要去宋府找辛如练的,只是来时撞见了祝从浓的车驾,想到辛如练和祝从浓关系匪浅,他要是在这个档口进去,一定和辛如练说不上几句话。 于是他就想等着祝从浓走了再进去,便也没让人通传,趁着这个空档,在外面比着辛如练的模样,堆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雪人。 除去初见,这是辛如练给他留下的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幕。 是夜,她冒雪闯入他的营帐,肩头军靴挂着北地的风霜,用剑指着他,让他跟她合作。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跨过敌军的围堵,独自奔赴几十里,又是怎么跳出他的驻军布防,直接来到他的军营。 他只知道那时的她身上裹挟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以及数不清的伤痕。 那时他们明明站在对立面,她却孤身跑来跟他寻求合作。 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子,一开口便是不合作就同归于尽,还要拉着他身后的燕军做垫背。 他同意了。 不是因为惧怕所谓的同归于尽,他当然相信她能做到拉着他的燕军一起同归于尽,但他之所以同意合作是因为她的果敢与勇毅。 她能为自己的将士孤身入营以死搏一条出路,他又怎么能让她这份心性跌落尘埃。 得胜之后,辛如练张弓不仅是为死去的将士悲鸣,更是为了逼退他身后蠢蠢欲动的燕军。 先前三方对战,自是为了各自利益全力拼杀,几番交战下来,虽然得胜,她带领的齐军也死伤惨重,这无疑是起兵一举剿灭齐军的大好机会。 这一点,他知道,她也知道。 然而辛如练早就留有后手。 她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也明白若此战得胜,他的燕军难保不会反扑。 是以以鸣箭为号,布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最后一局。 从头到尾,她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进退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他也做好了相应的措施,从她踏入他军帐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 真要两相对上,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但最后,他选择压下暴动的燕军,遵守约定,并未与辛如练血战。 他现在堆这么一个雪人,也是想告诉辛如练,他可以像先前二人合作那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甚至可以就这么一直合作下去。 只要她愿意。 他一直都在。 辛如练何尝不知赵断鸿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懂。 “赵元帅……” “辛将军。”。 二人同时出口,皆是一愣。 赵断鸿眉梢微扬:“辛将军先说,但若是劝我不要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又或是说自己不值得的话就不必了,用你们大齐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见辛如练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赵断鸿又挠了挠头急忙道:“我这样说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困扰?那我下次不说了,我保证。”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句话还是他从书里看见的,想着辛如练是大齐人,从小受大齐规矩礼仪教养,该是不适应他们大燕直白的追求方式。 索性也就入乡随俗,恶补了许多腼腆含蓄的话本诗册,这不,正好用上。 可是一出口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太行。 喜欢一个人不该让她为自己的喜欢而徒增烦恼才是。 现在的辛如练名义上还是圣旨赐婚的小宋夫人,他这样说在大燕是没什么问题,但在规矩森严的大齐,确实有些不太合适,纵然他无惧流言,但传出去对辛如练总归不好。 辛如练觉得有些讶异不过是因为她没想到赵断鸿会说我心匪石这样的话。 印象里,这位大燕鹰帅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又或是拐弯抹角,这样委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现在听他说完,辛如练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只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赵元帅现在有没有空?” 赵断鸿有过一瞬的怔然,也没料到辛如练会问这个,当即欢喜搭话:“有的有的,只要辛将军找,我随时都有空,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辛如练看着他的眼睛,内心天人交战。 但凡赵断鸿回答得慢一些,心里有些顾虑,她都没有现在这般愧疚。 这让她如何下得去手。 “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但是……”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说着,赵断鸿眉开眼笑,似乎跃跃欲试。 辛如练对他不设防的态度表示愕然:“你不问我是什么事?” “辛将军的事就是头等大事,我赵断鸿能帮上一星半点,是我的荣幸。” 眼前的少年这般诚挚,辛如练更是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到愧疚。 半晌道:“算了,没事了。” 说完,辛如练转身便要回去。 赵断鸿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不知所措,一个跨步挡在辛如练身前,展开双臂不让她走:“什么叫算了,辛将军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吊死在宋府门口。”
第70章 你会切洋葱吗? 辛如练再度愕然。 她不是个轻易情绪外露的人, 今日却前后一连两次被赵断鸿的惊人之语弄得险些破功。 什么叫吊死在宋府门口? 这怎么都不像是能从他一国元帅能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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