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也曾向掌柜要回画像,毕竟是练儿的私像,落在他人手里总归不好。 但是听悦来客栈的掌柜说,画像已经被练儿拿走了,反正在练儿手里和在他手里都一样,他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这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练儿呢? 她又在哪里? 心中疑惑不已,晏行舟视线扫过客栈内部。 这布局似乎和当初的悦来客栈有点儿像,他方才进来时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牌匾上似乎写的也是悦来客栈这几个字。 宋府的人只说假宋砚清在京城外离城隍庙最近的那家客栈歇脚,并没有说具体名字,他一路摸过来,心乱如麻,也是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客栈也叫悦来客栈。 他和悦来客栈的老板叶观礼是旧相识,悦来客栈的总店在大齐尉都。 真要算起来,这家客栈还是分店。 在叶观礼的地盘,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晏行舟如此想,但心底悬着的一口气始终不敢落下,拿着画不假思索便上了楼。 二楼左转第三间,天字一号房。 这是他当初在一线天那边的悦来客栈住过的房间,他现在也寻着房间号,再次踏入这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他心下急切,三步并作两步,一刻也不敢停留,脚还未落地,手已经推开了门。 他几乎不敢想,要是自己猜错了,练儿不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他也明白,要是练儿在这里,那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他是宋砚清了。 两者相比,他更希望是第二种。 可惜,门扇洞开,屋内并没有人。 屋中炭火未燃,榻上枕被叠得齐整,并不像有人踏足过的模样。 晏行舟一颗心几乎是沉到了谷底。 练儿不在。 她不在。 就连那个假宋砚清也不在。 她是已经遭遇不测还是…… 晏行舟不敢想。 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发抖,晏行舟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 腿没来由地开始有些发软,晏行舟几乎要站不住。 “练儿……” 这是他一路以来第一次开口,微微沙哑,就连尾音都是颤抖的。 晏行舟强制自己稳住心神。 他现在还不能自乱阵脚,练儿还等着他。 稍稍镇定下来,晏行舟正要出去召集人手,一转身却看见一个人倚着门。 女子容色清冷如寒梅枝上的霜雪,眉眼濯濯,一眼看去只觉此间风停雪歇,彼时肩上还站着一只黄鹂鸟,精怪地歪着头在里外二人之间看来看去。 “练儿!”晏行舟愣了好一瞬,在思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刻,身体已经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 关心则乱,当真是关心则乱,他都没发现她是何时站到他身后的。 辛如练容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喊的事练儿,而不是嫂嫂:“太子殿下,巧遇。” 晏行舟还未出口的话被她一句巧遇给堵了回去。 虽然练儿嘴上说是巧遇,但他可不能把这句话当真。 目光在辛如练身上盘旋一圈,确认她没受伤,晏行舟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落地。 不过,石头是落地了,脑中的一根弦又绷紧了。 这间悦来客栈显然是被人有意提前清过场的,如今练儿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身后,可见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就等着他来。 练儿刚才定然是将他的失控全都收入了眼底,一声练儿,她都知道了吧,可是为什么还称呼他太子殿下? 辛如练浑然不觉,迈步进屋坐下,招呼晏行舟道:“我来这里是为等宋三公子,既然太子殿下也来了,不如也和我一起等等。” 看着她故作不知的模样,晏行舟只觉心下刺痛。 不是长剑刺穿心背的那种痛,而是麻木窒息的那种痛。 “练儿……”晏行舟如鲠在喉。 他有什么好痛的,如今这个局面不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 辛如练看向他,依旧神色如初:“看来太子殿下不愿,那就请便,慢走不送。” 又说请便,又说慢走不送,这分明是赶客赶到语无伦次。 晏行舟行至她身前,缓缓蹲下,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指,微微抬头仰视,眼底含情未却。 “练儿,我就是宋砚清。”
第81章 我们早就认识了 站在肩头的乡书听见这一句, 脚一滑差点儿没掉下去,忙扑棱翅膀稳住身形,歪着头看着晏行舟目露不解。 之前不还让它跟着做戏掩饰他就是宋砚清吗, 怎么他现在反而主动开口承认了? 辛如练看向晏行舟,视线落到他的眼睛上。 之前一直被白绫蒙着, 她也不清楚伤得到底有多重。 如今看见他被乡书啄伤的左眼正中猩红一点, 眼底的青红血丝交错, 不难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危险,是差一点整只眼珠都会爆开的可能。 “太子殿下的眼睛看不清了,就连胡话也开始说了?”辛如练收回视线。 知道她是在故意跟自己对呛, 晏行舟心中一叹。 引他来这里的人是她,诱他坦白的人也是她,可是到头来她却装作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自己这次是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能一个人摸到这里来, 怎么还可能是双眼失明的人。 别说练儿不信, 他自己也不信。 晏行舟抬眼看她,眼底湿润一片,衬得他眸更清,眼更亮:“我的左眼确实暂时失明了, 只有右眼能勉强视物, 练儿,我没有说胡话, 我就是宋砚清。” 为了把戏做全套, 他勒令乡书下手重一些。 左眼失明,右眼也受到波及, 虽不至于和左眼一样眼盲,但看东西都不大清晰。 之所以对外放出双目暂时失明的消息, 不仅是给谢景谙设局,也想着能在宋府,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看着他轻描淡写地揭过故意让黄鹂伤人的事,辛如练就没来由气恼。 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做起事来尤为胆大,就连自己的眼睛都舍得搭上,他是不知道痛的吗? 淡淡把手抽回,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宋三公子缠绵病榻多年,可没殿下这般好武艺。” 她的语气稍冷,明明只是阐述事实,却无端多了几分疏离之意。 晏行舟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引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贴近:“真正的宋三公子确实没有武功,且已在三年前病逝,亚父,也就是我的太傅宋阁老秘不发丧,我便以宋三公子的身份行事,至于无法通过探脉知晓我身怀武艺,是因为我吃了书改秘制的药,它能在不损伤人身体的情况下掩盖习武的事实。” 他说得很慢,几句就把来龙去脉给说清。 辛如练注意到他话中有几个词。 亚父、太傅。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宋培印和晏行舟关系不一般,否则也不会任由晏行舟冒充自己的幺子,但是听到这两个字时,辛如练还是微微讶异。 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阁老,居然是大御明昭太子的太傅。 不仅是太傅,还是亚父。 这谁能想到。 还有书改这个名字,江书改。 上次无意间在书房外面听到江书改和宋培印谈话,她还纳闷一个足不出户的病弱公子是怎么和远在大魏的不受宠皇子联系上的 ,原来关窍在这里。 不是宋砚清和江书改熟识,而是晏行舟和江书改熟识。 所以,从一开始,晏行舟就连同宋培印和江书改在他面前做戏,明明私底下相识,却一个个装作才认识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端倪。 想到这里,辛如练脑中不得不浮现出另一个关键人物:“大福寺方丈也是你的人?” 如果没有仇行世说需要生辰八字有紫薇星象的女子给宋砚清冲喜,宋阁老只怕不会替子求娶,谢景谙也不会下旨赐婚。 见她不再如先前那般冷言冷语,晏行舟眼底绽出喜色。 “不是,方丈不是我的人。”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想到当初他会主动提出让你为我冲喜的事,我原来的打算是动用宫中人手把你带出来,但不清楚谢景谙有什么后手,到底不稳妥,也只能委屈夫人下嫁,事后我也去查过这位方丈,他一心修度,虽然时常游走九州,但谁的人都不是。” 听他这样说,辛如练收回思绪。 原来仇行世不是晏行舟的人。 她还说要是仇行世是晏行舟的人,那当年她的娘亲和大乐皇后在大福寺同日生产的事或许没那么巧合,值得深思一番,现在看来,或许还真是凑巧。 至于晏行舟说的委屈,委屈什么的倒是算不上,毕竟要不是他当时需要自己冲喜,自己恐怕已经成了谢景谙困在宫闱里的行尸走肉了。 不过…… “我和你事先也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带我出宫?”辛如练极其敏锐,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不管是宋砚清还是晏行舟,她对他们仅限于知道有这个人,但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有什么交集。 况且那个时候她已经被谢景谙革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为什么不惜和谢景谙对上也要把自己带出来。 晏行舟轻笑:“练儿不记得了吗?我们早就见过了。” 辛如练眯了眯眼,再度打量起晏行舟。 她有过目不忘之能,凡是她见过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她都记得。 更何况晏行舟惊才风貌如此,她要是见过必定有印象。 可是脑中搜刮许久,并没有半点儿和他有关的信息。 还是说,他的这句话别有深意。 或许他想说的见过不是指作为晏行舟时的见过,而是作为别的人。 比如……文丛润。 在辛如练审视的目光下,晏行舟用手蹭掉脚边的灰土,完全不在意脏与不脏,径直往脸上抹去。 手指划过,灰泥尘土在脸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刚才还雍容华贵的一国太子瞬间就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汉子。 辛如练看着他的动作,再落到那张被灰土掩盖的面容上,忽然心下急转:“你是当年那个小乞丐?” “是我。”晏行舟含笑点头,却又暗生落寞,“看来练儿早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辛如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什么叫把他忘干净。 他那个时候貌似只有十一二岁,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人样,俨然一个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乞丐模样,和如今这番矜贵的天之骄子身份可谓是天壤之别。 她能想到那个小乞丐还是因为她看到了他此刻在脸上留下的一道比较深的灰土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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