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韬靠近时,只听到那位季统制靠着柱子,正在大喊“军法处置”,让左右将常龙拿下,就杖毙于此处。 他冷着脸,正要上前,殷南忽然快步上前,直逼季统制。 众人只看到她手中一道寒光闪过,随后就听一声重响,再定睛一看,只见她那把上好尖刀,已经擦着季统制耳畔,插入他身后柱子上。 刀锋切豆腐般没入木柱,刀柄轻轻摇动,发出“嗡”一声轻响。 季统制鬓边一缕黑发,顺着肩头掉落,随风散落在地。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季统制盯着突然放大的冷酷面孔,抖似筛糠,哆嗦着戴好兜鍪,同时挪动脚步,离这把削铁如泥之刀远一点。 殷南拔出刀,在衣袖上擦了擦,退后一步,没有起伏的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与此同时,她眼睛里放出嗜血的光,伸出舌头,轻舔嘴唇,仿佛早已经按捺不住,只要有人轻举妄动,她便要代莫聆风整肃军务。 所有人见她神情似是即将失控,都讷讷不敢言——殷南武艺高强,脑子有病,谁也不敢招惹。 殷南强行压下心头欲望,看向种韬:“名字,都记着。” 种韬皱眉:“记谁?” 随后他反应过来,猛地点头:“放心,一个都不会少。” 季统制已经回过神来,听闻此言,当即以马鞭隔空指来:“你们军纪散乱,堂堂一路军军统制,竟敢私藏镔铁刀剑,又呼朋唤党,依仗微末功绩,在军中作威作福,欺上瞒下,不思悔改,还公然记仇报复!你们眼中还有没有谭知州?还有没有陛下?我定要上报知州,治你们的罪!” 种韬与常龙等人能听懂他这一番长篇大论,殷南却听不懂。 她脑中“嗡嗡”作响,再掐头去尾,只听到“镔铁刀剑”、“治罪”几个字,便抬手指向季统制身边一位副将:“你也有雪花刀,怎么不治罪?” 那副将冷笑道:“我的不是纳数。” 种韬反应极快,接口道:“谁说我们的是纳数,我们这都是从金虏身上俘获而来,你们未曾上阵杀敌,从哪里来的镔铁!” 他一面诧异殷南的忍耐力,一面大喊:“朝中并无雪花刀,你们必是与漏舶商勾结!好啊,原来是贼喊捉贼,你们才是藐视皇恩,通敌卖国之贼!来人,把他们拿下!” 一声“拿下”,早已按捺不住的莫家军立刻冲上前去,谭旋一派纷纷动手反抗,顿时乱作一团。 穿着同样战甲的士兵,在此时变作泾渭分明的两派,互相攻击、咒骂。 种韬尤其气愤,高平寨是他翁翁种家庆拼死守护下来的,若是并肩作战的莫聆风在此,他绝无怨言,谭旋一个文官,只会纸上谈兵,凭的什么! 这个姓季的,又算什么! 他一口气咽不下去,拔刀相向,季统制亦是架刀回击。 二人你来我往,两口宝刀冷气四溢,顶着寒风,互不相让,角鹰掀兔窟一般,把四面立着的木头桩子、兵器架、一排长枪全都撂倒在地。
第297章 龌龊 “住手!”大步流星赶来的谭旋厉声嘶吼。 两边正热火朝天厮打,根本不曾听到他说话,他气得从路边抓过一根烧火棍,一棍杵开揪结在一起的三个人:“成何体统!” 他抬手又去戳常龙,不长眼的常龙见了棍子,一把攥住,用力一拽,谭旋一个文官,怎敌他倒拔杨柳的力气,当场连人带棍往前扑倒在地,面朝黄土背朝天。 常龙一屁股坐在他背上,捏起拳头就要砸,倏地看到谭旋腰间金鱼袋。 他曾是武状元,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屁股从谭旋身上挪开,意欲开溜——他的屁股蹭了知州,不烂也得开花。 不等他跑,谭旋扭头瞪向他:“放肆!咳咳……” 常龙只得满脸愧疚地扶他起来:“末将一时不查……” 话未说完,一道人影平地起飞,“轰隆”一声重响,落到他们脚边,摔的站不起来。 季统制骂骂咧咧,挣扎着站起来,看到谭旋后,呆愣片刻,连忙拱手道:“末将不知知州前来——” “啪”的一声,种韬赶来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然后愣然看向谭旋:“末将……” 谭旋斯文扫地,破口大骂:“末个屁!” 他喘几口粗气,怒目而视:“同袍拔刀相向,杀敌怎么不见这般勇猛——” 种韬不满道:“知州冤枉,我杀金虏时,可比现在勇猛的多。” 常龙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谭旋气的脸色铁青:“闭嘴!” 他瞪着季统制:“你说,为什么打架?” 季统制避重就轻,说了来龙去脉,谭旋听罢,越发疾言厉色:“你们同是保家卫国之人,为几把雪花刀,闹出这等事端,简直令人耻笑!” 他喝令左右:“拔刀者四十杖,打斗者三十杖,旁观者二十杖,三日内折完!再有作乱者,一律斩杀!” 说罢,他板着脸,不去看愤愤不平的将士,叫上季统制,进入中帐。 中帐从前为种家庆所有,多是武人布置,自谭旋进入堡寨后,便多做改动,把兵器架等物搬走,换了书架,又多许多文人器物,只留一张大羊皮地图,还悬挂在墙上。 他走到地图前方,看的却不是地图,而是地图一旁所挂一张山水美景。 “自我们入堡寨,也有一月有余,仍然处境尴尬,这个月若是不能有所进展,恐怕陛下责怪。” 季统制垂首道:“您说的是,只是这帮人油盐不进,好不容易说动几个,也都身份低微,毫无用处。” 谭旋盯着画看了半晌,转身坐下,叹道:“今日之事,你太鲁莽了,小莫走的时候这般干脆,一定留有后手,事急便容易出错。” 季统制忙道:“是末将操之过急,我也是想逼他们出手杀人……” 他掩饰不住焦躁:“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想大军折损过半,此时招兵,也在合情合理之中,一旦新兵进来,人事变化就在情理之中,只是要招兵,就得有军饷。” 谭旋叹气,思来想去,只有先写奏书入京。 “御批之前,娘子军中有未曾婚配者,你做主,把她们配给驻军里没有成家的士兵,女人有了丈夫,自然就会以家为重了,若是再有了孩子,更与战场无缘。” 莫聆风就是以娘子军打出的名声,从前女子从军,只在后营、运送粮草、杂物,自莫聆风带出一支娘子军开始,各州驻军,逐渐都开始组建娘子军。 谭旋刚来时,就已经将娘子军调去后营,不再参加校场讲武演练,若再一一婚配,娘子军便名存实亡。 压下娘子军,就是磨灭莫聆风带来的影响力。 季统制笑了起来:“是,知州高明!” 正在此时,两人耳中忽然听到乐声,季统制眉头紧皱:“又在吹埙了。” “是那个羌人?” “是,听说吹埙还是和莫将军学的,日日都吹。” 谭旋已经把这羌人翻来覆去查过,并未查出纰漏,此时刺耳埙声响起,他也未当一回事。 城头上埙声断断续续,泽尔独自坐在城头上,曲调时高时低,有时干脆不吹,只听狂风怒号。 弓箭手蹲坐在地,懒散靠着墙壁,拿干饼蘸盐吃。 泽尔对眼前情形难以忍受,但这里已经算整个堡寨最安静的地方,他若是再受不了,就无处可去了。 到处都在吵闹、争斗,嘈杂声一刻也不曾停过。 莫聆风在时的秩序土崩瓦解,变成一盘散沙,她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属于神的声音也不复存在,让他几乎崩溃。 他想告诉谭旋,莫聆风还会回来,但他们不许他开口——因为他是不被信任的羌人。 在城头静坐两个时辰,弓箭手换防,堡寨燃起炊烟,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正要起身,忽然听到下方传来激烈的争吵。 动静越来越大,仿佛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掀起巨浪,一次接一次拍向泽尔。 泽尔心烦意乱,往西侧走去,试图躲避这股浪潮,可漩涡越涌越近,最后直接打上城头。 他眼看着一个女子疾奔上来,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那女子一脚踏上女墙,回头大喊一声:“我偏不嫁!” 随后她纵身一跃,就从女墙上跳了下去。 “砰”一声重响过后,天地一片死寂。 蜂拥而上的人瞠目结舌,呆呆看着空荡荡的女墙。 一声惨叫从人群中响起,冲入每个人的耳中。 泽尔眼前是乌泱泱一群人,耳中是哭喊叫骂声,脑海中却是方才的女子躺在沙石地上,支离破碎,面孔鲜血淋漓,瞪着双眼看向上方,了无生气的目光中仍然保持着怒火。 自由过的鸟儿,绝不会再回到禁锢她的牢笼之中! 她在怨恨,在诅咒! 他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曾经修补过的西墙,咽下一口恶气,决定要么让莫聆风尽快回来,要么自己离开。 神不会再眷顾这个地方! 刚挨完四十军棍的殷南一步步走上来,走的一瘸一拐,鲜血淋漓,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墙边时,兴奋到哆嗦。 她亟需这种气味填满自己。 扭头向季统制:“嫁给谁?” 季统制目光躲闪,一位女子指向他身边一位士兵:“他!” 那士兵面目猥琐,缩着双肩,小声道:“不嫁就不嫁,至于闹的这么轰动吗?”
第298章 以牙还牙 殷南走向这位状似无辜的士兵,士兵退后一步,季统制上前要拦住殷南,不知绊了谁的脚,摔个狗吃屎。 那士兵无处可跑,被殷南擒住,揪住衣襟,扯到女墙边,按住脑袋往下看。 士兵俯视下方,顿时头昏目眩,两腿发软,下方事物,已成小小一团,一具尸体,四分五裂,血红刺目。 “干…干什么……”他挣扎两下,未能挣脱,头也动弹不得,“季统制,救命!” 季统制刚从地上挣扎起来,目光被众人阻隔,要喝令众人让开时,殷南已经将士兵搡下城头。 士兵惨叫一声,众人也随之一声惊呼,种韬一个箭步冲过去,两手扒拉墙沿,探头往外看,心头畅快至极。 季统制飞也似上前,站在女墙边,吓得骨软筋麻,毛骨悚然地看着殷南:“你、你——你逼杀同袍!” 殷南面无表情,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进莫府第一天,莫千澜就教导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非莫聆风让她不要意气用事,她会连姓季的也一起推下去。 种韬在瞬间反应过来,转头便道:“什么逼杀?他自己殉情跳下去的!” 他扭头看拥在一起的娘子军:“你们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他自己跳的!”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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