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在发肤间的泪,不单是她一人的。 轻柔压抑地咬上那圆润耳垂,他哽着若呓语:“好黑,黑得透不过气,一丝光也没有。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万没料到,他示弱的模样,能叫她差点呼吸骤停。 若即若离地分开了些,她泪眼婆娑地对上他的,怒意愤懑不甘交织,到底仍是烟散在深拢的眉眼里。 “你……”会不会死,这样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她不会再交出自己的心,今生今世,也只有自己。 望见那碧色眼底的欲,赵姝不再多话,她忽的乖顺莞尔一笑,两道长疤迁延在明丽润泽的面庞上,显出种惑人的清媚。 “莫怕,我不走。”诱哄般呼吸交融,她大着胆子去解领间扣子,哀切切哄:“只要你别迫我,就都无事。” 她早已是生死都看透的人了,只是余生想任凭自个儿做一回主。 他想留她,尝多了也自会厌。 三颗粗麻扣子解开,春浓混进夏夜沁风。 唇齿交揉,她凑身才进得一二分,就被一股子凛风厉雨勾困住,瓢泼无住地击缠在身上,或是身子丰腴的关系,没用多久,就彻底软倒在枕榻上。
第108章 终章2 小心避开她的伤处将人侧拢在怀, 密密匝匝的吻,从额头蜿蜒到颈项,炽热的欲渐化作绵绵春雨般温存。 深喘了一口,他唇畔沿她面上长疤轻点, 对望的眸子里笑意深沉, 被桌案上的灯盏照着, 眸中灿盛星河,是一派得逞后的生机勃勃。 “舍不得我?”他笑意愈浓,一双手只贪恋缱绻地拢在她后腰。 甫一这么停下, 赵姝脸蛋悄红,本就是脸皮极薄的人, 又兼被他这一句问, 她垂下眸, 不堪面对一样整个人竟是微微发起颤来。 想要浇熄春情, 可声息容色哪能瞬时就改。 她红着脸, 藕色唇上水色潋滟,尴尬踟躇下, 只觉脑子里一片雾蒙蒙, 想要移目去瞧旁的地方时,却被他身子挡住,怎么看都还是在他身上。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停下, 更让人惶恐的是, 抛开自己所求, 红绡帐暖的这一刻, 她心中懵懵憧憧得竟也生了股久违的悸然眷恋。 像深埋的种子冒了芽, 带着破土前的战栗迷惘。 见了她这一副鹌鹑样,嬴无疾心口酸楚里又藏了莫大的希冀。 帐内静默下来, 他抬起手若有所思地一遍遍抚她墨发,目色隐没在长长的鸦睫下。 直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忽问:“列国如今波诡云谲,你不愿留下,是怕我出事,你不想、有一日看着我死。” 她呼吸蓦得一断,脑子里的雾瞬息散开,有什么久远陌生的裂痛无可抑制地升腾起来。 “你、你浑说什么!?”她猛一掀眼皮,望上去后,又连忙改口,“生死寻常,医者也只能医病医不得命。” 孱弱轻微的语意却昭示着她的气竭。 “我不是他,也不会步他的后尘。”捧过她的脸,他不容她再回避,“我说过,要留你一辈子……” 怀中人起了低哑抽泣,惹得他心口闷痛。手上却没松,反是眉梢一挑,薄唇扁着显出从未有过的神情:“你是傻的么?五天以前,我的眼睛瞎了,还真以为你死了……可、可本君也不是活着。” 哪怕是行尸走肉,他也一样得活着。 不像那个人,抛下她,重名义权势轻生死。 “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从他怀里抬起头,她已是泣不成声。 审视珍宝般,目光一寸寸逡巡着她痛苦神色,他松懈下刻意装出的委屈,碧眸寡淡无神,忽一字一顿地木然道:“季长乐,是不是、能用我的命换他的,就好了。” 她是水做的吗,一淌起泪还跟从前汪洋似的。 这一句里的寂灭淡然,并非是矫饰,而是这两年里,最真实的日日夜夜。 一命换一命么? 赵姝忽然伸手探进他衣袍间,一个廿岁出头剑术无双的成年男子,顺着上臂到腕子手掌,她摸出了那浮凸骨节间不寻常的绝望,和那绝望里的坚韧。 该是要怎样的心智,才得如此坚持地‘苟活’着。 诸般历历,经年几许,一瞬瞬从眼前晃过,都是他,甘愿替她遮挡风雨的场景。 年少时的梦,和现世里的恩情,二者分量几何,今时今日,又怎会分辨不清。 “再有两日,把你身上的残毒清干净。”她想撑起些身子,让自己的话掷地有声些,却终归被他按着,眉梢里又显出些示弱的媚态,“男欢女爱,不过阴阳和合,顾虑什么。” 言罢,她眉梢轻结,半嘟着唇,只想速速了解这一夜。 “两日后,你待如何?”他强压下欲,按着她不得动弹。 愕然顿住,赵姝心海碎成千万片,只稍一收敛,她哽着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拧着眉拼着力气去褙子衣带。 热气氤氲交错间,衣带帛裂,是无可挽回的光润魄韵。 对上男人沉溺目光,只稍用一二分力,便是叫人缴械入瓮,一晌贪欢无度。
第109章 终章3 帐子在熏风里缓动, 月影慢慢挪移着,从床头照到床尾。 他分明说要堂堂正正六礼俱全地去迎她,心里头千万般不愿如斯苟且,却终归敌不过阔别二载后, 她拙劣的热情。 夜深阑尽, 唯有远处偶然的一二声蝉鸣还在。 一场情事过后, 榻上衣被整肃,并不显得如何凌乱。 赵姝发根尽湿,虚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眼前男人。 更漏在外间, 她只能通过月影的位置大致判断已是后半夜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嘴没得闲, 或急或缓的, 始终在絮絮说着别后事宜。无关列国、朝野, 是她没听过的荒芜、黑暗、绝境。 她没法子出言, 似一叶扁舟颠簸着, 渐渐的,却也能与他感同身受。 昏睡过去之前, 她叹息着抵靠上他额, 轻拂男人两颊湿痕,哑声许诺着哄:“不会再骗你了。” …… 三日后,泾武县府门前长街一角, 最西侧暗巷边空置了多月的一所简陋的单进二层铺面终于赁了出去。 卯初刚到, 天边雾蓝蓝还没亮透, 门板子就被一片片卸下来, 露出韩顺一张没睡醒的脸。 他打着哈欠, 困得淌下一行泪来。 “偏要去采什么灵药,这时辰还不回。”今儿是医馆开业的第一天, 韩顺一面嘟囔着准备,目中焦急隐忧下骂骂咧咧的,又怕吵醒了里间的二丫,只得按耐下心,放轻了手脚收拾铺面。 对于这几日的事,他并不知情。赵姝让他去洛邑,他没走。后来便有县府的人送来五十金,又递了赵姝的手书出来。 绢帛上只写了让他赁间铺面的事。 他只当事情了了,对着五十金巨财,当天就赶忙领着二丫出门看铺面,最后择了这间荒弃数月最不起眼的一间后,连夜就搬了过去,在院子的老树底下刨个坑埋好钱。 到第七日黄昏,赵姝果然拄着拐,由一个差役背着药箱送了回来。 回来头一件事,就是给小二丫诊脉。才一看完,她眉头就深深拧了下。当时韩顺正给小丫头挑鱼脍里的细刺,就见她随手袖了块硬的石头似的饼子,提过药篓子和剑就往肩上背,起身道:“小鲐底子太弱,倒是我疏忽了,寻常法子治下去,往后年岁大了要留病根的。县志里记了种灵药,我去趟山里。” 说完这句,她摸了摸二丫的头,转头又出了门。 要按以往,韩顺总是跟着的。行路相伴这些年,他早已深谙她的脾性,但凡是涉及寻医问药的,再险峻的山路他都阻不住。好在她一向谨慎惜命,也没出过岔子。 可这一次,韩顺守着个二丫,总觉着一颗心跳得比往常乱。卸完门板,给二丫煎药,人闲下来更是慌的不行。 一直到街上稀稀落落的有了人,他抱着咳醒的二丫索性临街坐在了门槛上。 “阿翁,姐姐怎么还不回,是为了鲐儿吗?”奶声奶气的疑问,掺杂了一两记穿透肺腑的剧烈干咳。 “无事,你姐姐贪玩的很,说不定回来路上耽搁了。”没再纠正‘姐姐’的叫法,韩顺笑眯眯地低头安慰怀里的稚童,抬起头时,苍老目中一片凝重忧色。 ‘噗、噗’炉子上的小米粥滚了,他抱着二丫忙进西侧厨下掀盖,一回头时,惊得粗陶盖子‘啪’得一声摔碎在地上。 等嬴无疾背着赵姝跨进院,将药篓子朝院里老树下一甩。 望眼欲穿里,韩顺先是张大了嘴盯着他的满头霜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放到一张破藤椅上,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翁,姐姐的脚!”直到二丫出声,韩顺才调转视线,却瞧见赵姝右脚踝处肿得老高,鞋都是搭挂在身上的。 “小鲐今早的药喝了没?”也没有解释,赵姝看了下日头,自个儿拿过拐,晃悠悠起身就要去重新煎药。一面朝那一老一小二人安抚笑笑,浑不在意道:“就是踩空了旧伤犯了,小鲐的方子改一改,现在就喝第一顿。” 犹豫了下,韩顺放下二丫。他到底也是宫闱里待了一辈子,短暂惊诧过后,也就明白过来。朝着嬴无疾恭谨地一颔首,就去里屋预备治脚伤的用具了。 未料后者只是扫一眼正在厨下称药的少女,而后却迈步跟了他一并进屋。 也不知这两个在里头能说些什么,等赵姝把新的方子写好,又小心秤算好各种草药的份量,那两个都还没从里屋出来。 她虽有些奇怪,可在山里寻药这一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药炉子上了灶,小米粥又还没好,她想起屋顶上吊着的饼子,就想拿拐去戳一个下来。 一转身,就看到小二丫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红通通的,蓄满泪只是扁着小嘴不敢哭。 她心下一阵酸涩,忙蹲下虚着右脚勉力垫着身过去,把小孩儿轻轻一把捞到跟前,摸了摸她细软枯黄的发,问:“胸闷么,还是药的分量重了,肚子里不舒服?” 想着才四岁的小孩儿未必说的清,她就用指头一寸寸按过去,却见二丫似伤心得更厉害了。以为是自己开方失了手,赵姝急地扯过她小手搭脉。 “是鲐儿害姐姐跌伤了脚吗?”小丫头鼓着脸,眼泪打着转,始终没落下,“鲐儿是扫把星投世,到哪里,哪里遭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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