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崧微笑看着他:“比赵季还心狠手辣的表妹,你敢留吗?” 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娄青强的死,亲随一寒,露出些为难的神色。 章崧笑道:“勿需担忧。刚才在亭子里,难道你没看见宁远舟已经把那盏茶都喝光了吗?” 亲随一愣:“难道那茶里面……” 章崧点头:“此药乃前朝秘传,名为‘一旬牵机’,凡密使出行,必以此药为牵制,每隔十日必需服下解药。赵季执掌六道堂后,各处分堂常有不服,他便向我求了此药,分派给各处分堂用以控制手下。宁远舟毕竟离开六道堂已经一年了,安国好几处分堂的堂主早就换成了我们的人;他只有依次经过这些分堂,才能按序领到每一期的解药,至于最后一枚……”章崧摸了摸袖中的锦盒,捻须一笑,“除非他做好所有答应我的事,否则……他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叫我放心,所以我才会把那枚玉符给他,也让他安心。” 他说完,便安然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忽听宫城之中暮鼓声起。只见楚天沉沉,暮色霭霭,楼台宫阙一重连着一重,遥遥望不见边际。
第7章 第六章 这是如意第二次和宁远舟一道出城门,只不过上一回他们一个是躲避搜求意图退隐的假死之人,一个是逃命的小白雀;这一回却一个是众望所归位高权重的六道堂堂主,一个是他武功高强谜团重重的“表妹”。 才不过一日之间,便已历尽生死起落,恍若隔世。 晨曦之中一座城门,两个相对而立的人。宁远舟看着卸去伪装的如意,如意也看着焕然一新的宁远舟。 却是宁远舟先开口:“昨天你杀人的时候,说的‘第一个’是什么意思? 如意坦言道:“在青石巷虐杀玲珑的,他是第一个。” 宁远舟了然:“玲珑?你那个白雀姐姐?呵,你不该选在那个时候动手的。” 如意不屑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最合适。” 宁远舟一笑,道:“你连白雀都做不好。” 如意闻言不反驳,只道:“我是最好的刺客,除了杀人,其他的确都不算擅长。” “是吗?那你这个最好的刺客,昨天为什么会做去而复返、暴露自己其实武功高强的蠢事?” “因为元禄提醒了我。你杀了赵季,而他是‘第二个’。”如意一顿,“我不喜欢欠别人情。” 宁远舟点头,道:“刚好,我也是,那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他向守城的护卫出示令牌,城门护卫收起长枪放行。 如意却没有动,她只抬头看着宁远舟道:“你现在已经又是六道堂的堂主了,为什么还要放我走?” 宁远舟道:“因为这个决定,是我还不是堂主的时候做的。而且你之前都那么死皮赖脸出尽百宝了,就当是感谢你对元禄不错吧。你应该庆幸自己的特征和森罗殿里任何的一个六道堂仇家的记录都不相符,否则,我就没这么好心了。” 如意一晒:“这么心慈手软,难怪之前会被赵季那种货色陷害。” 宁远舟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一个刺客,居然委屈自己做白雀,还为了另一个白雀想要杀六道堂的副堂主,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他也看向如意,“你是朱衣卫的叛将,还是褚国的不良人?” 如意淡淡道,“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已死的人而已。” 宁远舟盯了她半晌,却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只送她出城门外,把缰绳递给她,道:“那好,希望我们自此人鬼殊途,再不相逢。” 如意接过缰绳,却没有上马。突然便问抬头看向他:“……我可不可以不走?” 宁远舟一怔,不料她竟会提出这种要求。虽明知她不可能不有所盘算,然而乍对上那双似有所求的清黑眼眸,却也还是有片刻迟疑。 如意道:“你们不是要去救皇帝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还有几天,我的内力就可以慢慢开始恢复了。带我上路,我可以帮你杀人,安国的朝中和宫中的事,我也知道不少……” “你想混在使团队伍里,躲开那个越先生的追杀?” 如意摇头,坦言相告:“我不是躲他,而是想找到他,这个人向你们六道堂出卖了整个朱衣卫的梧都分堂。” 宁远舟想了想,道:“知道越先生身份的人,只有赵季和他的党羽,但他们现在都死得差不多了。据见过越先生的道众说,这个人个子比你高三寸,出现的时候总是带着面具、穿着黑袍,根据他的武功和口气推算,至少是位紫衣使。” “谢谢。但我想和你交易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有一位故人,几年前突然被人害了,但走之前,她怎么也不肯说出谁是凶手。你们六道堂的地狱道和森罗殿既然无所不知,能不能……” 宁远舟打断她:“不能。你是别国的间客,我怎么可能用梧国的公器来和你交易?我刚才告诉你越先生的事,只是为了再让你欠我一个情,换你对我们去救皇帝的事情保密。”他一笑,“我不需要刺客,而且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的使命又太重,大家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比较好。” 如意默然片刻,终于不再说话。她翻身上马,牵动马缰。 宁远舟却忽地又问道,“越先生是第三个?” 如意冷冷道:“不干你事。” 她一夹马肚,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宁远舟望着她的背影,身后元禄不知何时赶来,告知他:“堂里那边,都准备好了。” 六道堂正堂内,钱昭、于十三、元禄、孙朗已然齐聚。四人神色肃穆,都已换上六道堂堂服。那堂服是本朝太宗所钦定,黑革银甲,饰以金绣。晨曦之中,甲光耀目,威严又壮美。 正堂之外,其余六道堂之人也都已整齐列队在庭中,人人静默挺拔,肃立如松林。 六道堂堂主宁远舟便踏着晨光,走进气势一新的六道堂。他面容肃穆,步伐坚定,身上绣金甲胄铿然作响。 走到重伤未愈却依旧在兄弟的搀扶下坚持列阵的蒋穹身旁时,宁远舟停住脚步,蒋穹眼中一热,“堂主……” 宁远舟连忙扶他起来。 蒋穹哽咽着,滚下泪来,悲凉道:“宁头儿,是我对不起天道的其他兄弟们,如果当初为圣上挡剑的不是柴明,是我就好了,他们也不会被安人丢在河滩上,客死他乡,背上一个卖国的骂名!” 宁远舟拍了拍他的背,道:“我们六道堂的人,只要不是荣归故里,死在哪都一样。这次行动为百姓也为他们,必正天道英名!你跟老杜两个坐镇总堂,随时支援。” 他拥抱了重伤归来的战友后,便大步流星直入内堂。 入堂后,他净手拈香,率领即将随他出行的四人一道向内堂中“六道轮回,善恶终始”的条幅敬香。堂外众人也同时躬身礼敬。 已有道众手捧托盘,为五人奉上堂徽。堂徽上堂中六道各有标识,如轮盘排列,中央铸字标识各自身份。堂中道众人手一枚,见牌如见人。每有出征,必携带在身上。 宁远舟拿起自己的堂徽,其余四人也同时上前一步,各自拿起。 “六道堂堂主宁远舟,今领堂徽,不胜无归!” 其余四人也齐声道: “修罗道校尉于十三、 饿鬼道副尉元禄 天道都尉钱昭 畜生道副尉孙朗 ——今领堂徽,不胜无归!” 他们将徽佩于腰上,又从道众手中接过酒碗。 宁远舟举起酒碗,郑重道:“敬柴明等天道兄弟!”他酹酒于地,而后再次举起一碗酒,“一祭天地,二慰同袍,三壮来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堂中众人随他一道酹酒,而后饮酒礼敬。 宁远舟摔碗于地,斩钉截铁道:“出发!” 晨光铺地,地上酒雾升腾。五人一同步出六道堂,庭中众人同时单膝跪地相送。他们皆知此行艰难凶险,启程五人未必人人都有归途。然而所有人胸中都豪情满怀,无惧无畏。六道轮回,善恶始终。壮士一去,不胜无归。 然而路上行踪,自然不能绣衣银甲昭告天下。一行人早已换上商人便服,骑马“护送”着马车辎重,扮作商队缓缓向城外去。 元禄犹然不舍,小声嘟囔着:“堂服多好看啊,怎么就穿了那么一小会儿。” 孙朗拍拍他的头,耐心给他解释:“以后有的是穿的机会,现在咱们得扮成商队啊。再说刚才穿堂服,也是为了宁堂主复职,得给兄弟们鼓鼓劲儿。” 行经宁家老宅时,数日间难得闲适宁静的生活忽就涌上脑海。宁远舟一时难掩怀念,见钱昭扭头看他,连忙低头轻咳掩饰。 于十三嫌弃地看过来,“不是吧,你怎么连这点酒都受不了了?” 元禄替他分辩:“宁头儿坐牢熬刑时受了寒,一直没好,他又不像十三哥你,有那么多胖的瘦的黑的麻的红颜知己照顾。”便摘下水袋,关切地递给宁远舟,“润润嗓子。” 于十三被他怼得很是舒坦,冲街边看他看呆了的女子抛了个媚眼,得意地冲元禄一抱拳,“过奖过奖。” 孙朗扭头,道:“老钱,给宁头儿开两副药吧?” 钱昭面无表情道:“药只能治病,不能医情。我怕他这样,是因为舍不得那个如花似玉的表妹。” 宁远舟被水呛住,咳嗽更剧。 于十三却来了精神,眼神精亮,道:“如花似玉?表妹?!真的?!” 钱昭依旧冷面道:“章相亲口所言,怎会有误。” 眼见于十三立刻拨马追着钱昭去打听“表妹”,宁远舟哭不得。 独元禄有些愣神,低声问宁远舟:“如意姐真的走了?” 宁远舟点头。 元禄又问:“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到底是哪边的人?” 宁远舟摇头,又道:“八成还是朱衣卫,禇国不良人很少用女的。朱衣卫这些年的内部倾轧得一直很厉害,连指挥使都换得跟走马灯一样快,她孤身一人,身份隐密,提起朱衣卫的时候很冷漠,为其他白雀报仇的时候又很坚决,多半是颗棋局中的弃子,才会对故主有那么复杂的感情。” 于十三正和钱昭说着话,突然听到最后两字,又精神了,“感情?!” 宁远舟无奈,转头问钱昭:“安军现在何处?” 钱昭回禀道:“安帝夺得颖蔡许三地后,军力也到了极限,故而派员镇守后,便已亲率大军班师回朝。现在应该到了归德城,圣上也在随行人员之中。” 梧帝处境不太好。 归德城距天门关不远,地近塞北,是安国北疆重镇。大军班师回朝,经归德原入归德城,便脱离边境战场,可安心驻扎休整。 归德城民风淳朴尚武,听闻大军归来,无不欢腾鼓舞地齐聚在官道两侧,翘首以盼。自安国建朝以来,从未有哪国取得过如此战绩——俘虏了敌国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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