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魏国除了方承运管辖范围内还能看,其余地方均是一片惨相,难怪饶遵会急吼吼地将使者派来蜀地,要在以前,他眼里大概只有赵国和吴国,怎么会想起高驰? 孔旭将帐篷搭好,四周不仅压了砖头还插了地钉,也许是因为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一见到新帐篷升起就会像闻到肉味的狼一样缓慢又执着地往这里靠,孔旭特意在固定帐篷时单手劈砖内力入钉,好一顿作威作福。 那些流民果然缓下了脚步,停在一旁暗中观察。 嵇令颐学着那白面馒头摊主的做法,没有在外摆出米粥,而是拆了些药材放在最前面,旁边还喊了个亲兵卫帮着司徒登记户口,让这群拿刀带枪的男人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可孔旭仍然不放心,他是奉了命来的,刚才提辖那段话给了他一个警醒。 “孺人今日就不要布施了,属下有要务在身,得先离开一趟。”孔旭将帐篷内的桌椅都放好后挑了个时机低声对嵇令颐说道,“魏国处处食死尸,母烹其女,夫妻相食……这种消息马上就会不胫而走,之后仿效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她以为孔旭忙着去送使者尸体,难以置信道:“我前脚出蜀后脚魏国得到使者,赵王能不能对我善良一点?” 孔旭一噎,为主公辩解:“不是,我先带走,过几日才会被发现,不会牵涉到孺人,毕竟赵王若是想过河拆桥,就不会叮嘱属下保护好孺人的安危了。” 嵇令颐对于“赵王叮嘱保证她的安全”这一陈述持怀疑状态,她瞪了他一会儿,想起自己在女官搜身时趁着下马时把符节交给了孔旭,再留着尸块也没多大用处,只能冲那八坛药酒使了个眼色。 孔旭跟着望了一眼,心中有数,但仍是说什么也坚持要把嵇令颐暂时送回毗城。 “何为轻重缓急,属下还是分得清的;赵王的意思,属下更是心领神会。” 嵇令颐诧异地望着他……什么意思,听他的说法,赵忱临让孔旭送符节是轻,看住她的小命是重? 太抬举她了,她莫名一哆嗦,有种不怕贼偷怕贼惦记的威胁感,总觉得又有什么大坑等着她往下跳,让人瘆得慌。 可她也赶时间,等到王都接叶汀舟的队伍到了就会一起离开,嵇令颐避重就轻:“酉时收摊,天黑前就进城,你放心。” 孔旭皱眉,嵇令颐低声打断他:“我给你打掩护不好吗?难不成今日来的亲兵卫,全是你们自己人?大家忙起来才会无暇顾及你,难道要大伙一起闲着有足够的时间专盯着你的行踪?你要是出点事你以为我内忧外患下还能活下去,进了城也会被人背刺放倒扔出来做成粉蒸排骨,到时候两个任务都失败,你看赵王扒不扒你的皮。” 孔旭他……成功被说服了。
第37章 人在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是会将尊严和底线放得极低的。 那米粒倒进锅中的声音一起, 水还没滚开,周边已经排起了长队,无言的一长条带来压抑的焦灼感。 “高将军赏善而除民患, 体恤百姓, 这摊位最多只会放七日, 七日内凡是想移居蜀地的, 均可留户分房,官府会扶持各位务工赚钱, 修缮官道城墙、开荒挖堤, 不会叫大家失了口粮。”嵇令颐指了指边上登记户口的司徒, “如有技艺的,一并登记,可以拖家带口优先得到安置。” 她是懂如何饥饿营销的,微微一笑道:“七日后,政策怎么变, 我就不知道了。” 人群有些骚动起来, 饥荒的苗头刚起时就听说蜀、赵大发善心施以援手,可平民百姓谁愿意没事搬家移居, 只要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能忍就忍忍。 可等情况一日日恶劣起来后魏国逐渐民不聊生, 看那几个争权夺势的“土皇帝”根本不把普通人的命当作命……天平犹豫不决时蜀地突然封了城,这下原先还纠结的人因为没了主动选择权,反而生出无限的后悔。 人总是会美化自己未曾选择的那条路, 并在往后每一次失败落魄时加剧痛苦。 嵇令颐声音不大,可是排队的人像是久居阴暗后突然晒到了一律阳光, 顿时哄躁起来。 “我现在登记,明日, 不,今日就可以进城吗?” “那房子白给我们住?只要挖泥修路就行,是这意思吗?” “天爷……我这就把婆娘带过来。” “我说,你给我写,我不识字……” 一时间这顶帐篷里生意红火,好在亲兵卫把守各处,不至于秩序混乱,荷香和程清淮舀米汤舀得手忙脚乱,嵇令颐便让亲兵卫也别闲着一起帮着施粥,而她则在一旁处理一些伤患病者。 孔旭趁着忙乱之时,偷偷溜了出去。 可是人总会在做坏事的时候倒霉透顶。 嵇令颐手上都是一些治疗腹泻呕吐,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后发烧痉挛的人,其他还有一些抢食斗殴后受了皮外伤的情况。她秉承着先急后缓的顺序快速行医,直到碰到几个身体情况良好被她拒绝后又死皮赖脸霸占着位置不走的人。 “我肚子痛,小娘子摸摸看,这好像有个硬块。” 嵇令颐头也不抬:“按下去痛不痛?” “那我怎么知道,我们去那边的帐篷,你按按看啊~”那人嬉皮笑脸,身后那群人跟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嵇令颐捡药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辨认出这是那群睡在空帐篷底下的人,在一众面黄肌瘦的难民中显得格外壮硕。 她无甚表情:“哪儿有硬块?” “这。”那男子随手按了个地方。 “不碍事,下一个。”嵇令颐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哦不对,应该再下面点。” “再下面也无事。” “那再下面呢?” 她脸上冷下来:“精力如此旺盛,也不见几位登记入户把力气用在修路修墙的正事上。” “登记什么,只要躺在这里就能白吃白喝,你们这一波一波供应着,我为啥要去风吹雨打流汗赚那点鸡毛碎银?”那人把腿往她这里勾,被身旁见势不对的程清淮一脚踢在小腿上。 这一脚踹得重,那人“哎呦”怪叫一声,踉跄了一步后上前撑在桌上怒道:“你不如去打听打听我章超的名字,知道为什么老子坐在这里,后面那群病歪歪的东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吗?因为上次有个像你一样不知好歹的小娘子来施粥,施到老子面前说没了,哈哈,没了??那没办法,老子饿了就得吃,所以我就把她煮了!” 他声音粗犷暴躁,在这挤得水泄不通的帐篷里也清晰可闻,立刻就有几个亲兵卫望了过来。 嵇令颐不想在孔旭不在的时候闹出大动静,万一打起来,缺一个指挥使会被立刻发现。 她几乎是瞬间就换了表情,语气温柔:“你并无大碍,但既然不舒服,我有滋补药酒可以活血,就当平常汤水喝了。” 章超本就想调戏几句,见美人先示弱,立刻也松了口,嬉笑道:“之前那位小娘子不仅没有你的姿色,也没有你知情识趣,否则我怎么会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只是那药酒喝多了,不会更上火吧?” 嵇令颐拦住想要动手的程清淮:“上不了火,再说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不是每日都在吗?” 她扭头唤道:“去把我泡好的药酒搬两坛过来。” 程清淮面上愤愤,甩了个脸色气冲冲地去后面搬坛子。 刚搬过来,章超就大咧咧地豪饮了一口,咂咂嘴:“怎么有点腥味?” 嵇令颐轻笑一声:“啊,那是因为泡过黄鰊,‘小暑黄鰊赛人参‘,补中益气,去湿热淤积。” 大约是她将姿态放低了,章超心下舒坦。且那酒格外辛烈,微弱的腥味很快被一股奇怪的甘甜盖过,再之后就是冲头的刺激,味道带劲,合他口味。章超叫人抱着两坛酒回去,走之前还嘻嘻道:“我瞧着小娘子后面放了七八坛,可要给我留着啊。” 嵇令颐斜睨一眼,意味深长:“龙虎之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 那章超从没见过这样大胆敢说的小娘子,当下只觉得她像那药酒一样不仅回味甘甜还烈得带劲,胃里火烧火燎的热血往下流,脑子里腌臜的念头比他这辈子吃过的盐还要多,他跃跃欲试:“明日我就带空瓶来换新酒。” …… 米汤消耗的速度比预计要快得多,孔旭还没回来,那锅米汤已经见了底。 嵇令颐心里暗急,又不敢真的表露出来,只能坚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那几个亲兵卫指挥得团团转,硬是临时补课让他们记住了些常见药材给她打下手。 可再努力,也挡不住天黑了,嵇令颐面前还有一长队等着救命的,可一群人都还没吃晚膳,亲兵卫互相窃窃私语着想要回城,自然东张西望想要孔旭出面提醒。 好在城外荒郊野岭,太阳一下山后伸手不见五指,这群难民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仅有的光全仰仗当夜月亮圆不圆。 亲兵卫张望了许久也没找到自家副统领,嵇令颐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冷冷道:“孔指挥使去城内食肆订餐了,若是想早点回去用饭,就快点帮我把纱布拿过来。” 她语音刚落,孔旭就抱着药碾子和钵递给她,毫无默契:“孺人是这个吗?属下找了好一会才找到。” 嵇令颐:…… 孔旭气息有些不稳,那话直接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两人扯劈叉了。 他顿了顿,惭愧道:“孺人想吃的那家店……倒闭了,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来问问您的意思再回去订。” 剩下的亲兵卫都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选什么选,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挑食?啥千金小姐山上吃野草下山就端架子。 嵇令颐木着脸:“行,你看着办。” 等到几人拔寨归去时,孔旭真在一家酒肆订了餐,嵇令颐好久没有这样短时间密集的行医,累的连筷子都提不起来,扒拉了几口就先回去休息。 她肩颈脖子都酸麻难耐,恹恹地推门进了自己的客房,才刚反手关上门,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嵇令颐浑身汗毛顿起,连累出来的瞌睡都醒了,想也没想抽了簪子往他大穴扎去,可她的手划出去没几寸就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拧住了手腕,那指腹上有薄茧,像是想报复她妄图扎穴位反制似的,又重又准地擦过她腕上经络后停在穴位上,稍一用力她的虎口便一阵发麻,不得不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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