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不留女眷。 但你丈夫,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住客栈。 你丈夫只好不住军营,带着你和弟弟,都出来找客栈,在客栈门口,你们遇到了刚才城门下,那个想出城的和尚,他蹲在门口,孤苦伶仃的样子,让你心软。 你想,反正要住两间房,让他和弟弟一起住一间吧。 时间还早,你们就和那和尚围成一桌,各坐一方,相互攀谈。 那和尚说,他是洛阳人。 你看他细皮嫩肉,也像是洛阳人。 那和尚说,他家境殷实。 你看他文质彬彬,也像家境殷实。 那和尚说他父母信佛,便强令自己这个小儿子,出家为僧,为全家求福。 你听说,洛阳城,现在是有这么个风俗。 那和尚说,偏偏自己不信佛,偷偷学了道家的相面之术,觉得好玩,便偷偷跑出寺庙,一路向北,一边给人相面谋生,一边钻研道术。 那你怎么,还是和尚打扮呢? 他说皇家信佛,到处修寺院,到处凿石窟,并且也十分尊崇僧人,所以保留这个装扮,出远门方便又安全。 你听他说得合理,便觉得他是个实诚人,愿意继续听他讲故事。 不过,他接下来说的事情,就让你觉得,他不靠谱。 他说,他今天上午,才第一次走进武川城,便立即以相面之术,打量身边的所有人,结果,没曾想,这武川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帝王将相的面相! 恰好店小二来续茶水,你丈夫又刚好听了他的话,赶紧直起身来,暗暗向这位未来的帝王将相,行注目礼。 你却笑出了声,说:“这说明,你学的那套相术,都是假的吧!” 那和尚痛苦地抱着他的光头,点头承认,又继续说:“本想赶紧回家,问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撞上天黑,不让出城,撞上武川这几天宵禁,不给没有身份证件的外地人住宿,和尚也不行。幸好遇上了你们。” “为什么宵禁?”你丈夫对这些事,很有兴趣。 “说是最近,许多柔然人,在武川附近非法聚集,连他们的可汗,都来了” 哦…… 第5章 五 高欢3 成长的你 俯瞰大地 你很守时,这是你的优点,说好卯时到,你寅时就起了,洗漱完毕,整理衣冠,再揣上那一沓文书,你辞别妻子,送走和尚,就骑马去武川的军营,拜见贺拔长官。 跟怀朔一样,这武川城,也是巴掌大。武川的军营,一会就快到了,距离卯时正刻还早,你原以为,自己要像在怀朔镇一样,等待那些拖拖拉拉的兵油子们,等上个好一会。 至于高贵的长官大人嘛,正午之前能到,就不错了。 不想,在武川,你见识到了一处,跟你怀朔的那种地痞流氓基地不一样的,真正的军营。 呼!哈!喝! 卯时未到,武川兵将们已经在校场上集合完毕,开始会操。 台上令旗一立,步卒们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排成数十个十行十列的百人阵,令旗一摇,前排队列长枪前指,向前大踏三步,每步一吼,三步三吼,尘埃飞腾,余波动地。 一下子,校场真的成了沙场。 这是本朝步卒,战前通用的叫阵方法,你怀朔镇也会演练这个,不过,三声吼之后,校场就成了,笑场。 你又见台上,令旗再摇,只是摇动的频率明显加快,前排长枪队退后,后排弓弩手上前,两相交错,井然有序,无缝对接。 你又想,你怀朔镇,练这个的时候,总会有长枪手和弓弩手撞在一起,然后相互责怪,最后乱作一团。 你还在想着,弓弩手三通箭雨,就已经发射完毕,百步之外的三排木墩,全身长毛,别处却无一支箭矢。 你们怀朔镇,练这个的时候,就连段常段长官,都得躲得远远的。 然后,战鼓擂响,百人阵向两边分开,留出宽敞通道。 本朝立国精锐力量,连人带马都身披重甲的持槊重骑兵部队,傲然走上通道,像白虎上山,青龙入水,马蹄声随着鼓点的节奏,由慢而快,由松而紧,骑兵们稳步加速,到冲刺开始时,从容地把长槊缓缓前指,身体也慢慢下俯蓄力。 你感觉站不稳,低头看,脚边的小石子们,比你还惨,别说站不稳了,趴都趴不稳。 战鼓擂出最后一个强音时,长槊们各自精准地捅穿了无数被当做假想敌的木桩,校场上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好厉害! 不过,你心里却想,要是你来指挥,你就能破了这阵法。 当然,不是指挥怀朔那些个兵油子。 等演练间隙,你凭你的腰牌,走进军营,士兵把你带到进去,带到一个军官面前。 这个跟你一般高,却比你都还要壮实很多的军官,是刚刚演习时,挥舞军旗的那个人。这人好气势,眼睛看着你了,就像钉子钉住你了似的,盯得你心慌,赶紧说明来意。 这人,肯定就是,武川镇驻军长官贺拔度拔吧。 “长官大人,我家段常段将军,有呈文在此,烦请亲启,并赐回执。” “哦,我看看。”那人接过呈文,一边拆封,一边说:“我爹出城查勘地形去了,等他回来,我给他。” 你心头一惊,不由分说,一把夺回文书,并说:“段将军交代,由贺拔大人亲启。” 那人也心头一惊,能从他那鹰爪一般的手里,生生夺去物品的人不多,况且,各地文书,发的时候,都说是要某某亲启,等到了,一般还不是扔那儿就行。 这个愣头青,叫什么真呐? 那人也不啰嗦,怒火一起,便抡起右拳,呼的一声,以穿云裂石之势,就往你左腮招呼。 你听闻拳风响起,腰身顿时挺立,下意识地左脚后撤一步,让过他的右勾拳,等他一招使尽,一招未起的一刹,左手环扣作爪,擒住他的右拳,右手化掌如刀,就要去劈他的腰肋。 你这一招,平生至此,只使出过七次,你姐夫就替你,赔了七回钱。 这回…… 这手刀即将见效之时,就差那么零点三八二秒,那人的左拳,如陨石坠地一般,直击你右手腕心的太渊穴,打得你右臂震痛麻木,然后他顺势将其扣住,往下一扯。 这一扯,你的腰,差点就折了。 那个人,蛮牛一般,力大无穷。 这要是真折了,没人赔你。 那人看你的腰,居然还没折,心下佩服,怒气也消了,却又想跟你较个劲。 于是,你们俩,就这么僵着。 几个士兵前来观看,然后几十几百个,围着你俩喝彩,其中,居然还有为你加油的。 突然,喝彩声停了,士兵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灰溜溜地散了。一个年轻军官上前,嗔怪道:“二哥,干什么呢!” 你感到那个蛮牛一般的“二哥”在松劲,于是你也就坡下驴,散了功。 幸好他来了,不然,你快撑不下去了。 多年后,你会为此刻的庆幸而后悔。 当时,你就应该,玩命地再使出一把劲来,彻底击倒他,让他对你的感觉,由佩服升格为折服。那样的话,你们的人生,我们的历史,会不一样,大不一样。 多年后,他,也会为此刻没有下最后的狠手而后悔,当时,他就不应该佩服你,更不应该折服你,就该直接折了你。 那个“二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笑嘻嘻地说:“没事,玩。”然后指了指你:“这小子,有把子力气。叫啥名?” “贺六浑!”既然那人操鲜卑语,于是你就报上你的鲜卑名,带着一个气鼓囊囊的语气,谁叫你莫名其妙,就出手打人? “我叫贺拔胜,你要找的贺拔度拔长官,是我爹,这是我三弟,贺拔岳!” 看见这英姿飒爽的两兄弟,你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和尚说的话。 帝王之相吗? 那个三弟贺拔岳,朝你拱了拱手,便转头对二哥贺拔胜说:“父亲叫你马上出城。” 贺拔胜应了一声好,转身便走,又想起你的任务,回头来,叫上你一起走。你赶紧出门,跨上你拴在门口的大宛马。 他俩对你,一个普通的函使,居然有这么好一匹马,感到有些诧异。 就像看见一个人,骑着杜卡迪,送快递。 你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北门,飞驰去往一处山谷,那里有十来号人,贺拔胜指了指中间 C 位的那个,说那就是他爹,贺拔度拔。 你就催马上前,下马施礼,秉明来意,呈上文书。 果然,如你的妻子所说,文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贺拔度拔拆了封,随便䁖了一眼,便递给身边一条壮汉拿着,又对你说,一会儿回城,给你写回执,然后丢下你,对身边那汉子说:“你带老二老三,一起前面去看看,看咱们的骑兵,在这里,怎么施展。” 那汉子上前一挥手,贺拔胜、贺拔岳两个,乖乖地跟着他走了。他是贺拔度拔长官的长子,贺拔允。 那时候,贺拔允,是有门牙的。 贺拔允带着兄弟走后,另一个人主动上前,向贺拔度拔靠拢,填补贺拔允的空缺。 那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孩,引得你的注意。 这孩子,看样子,怎么也比你,小个七八岁吧,瘦得一把骨,所以就显得,手脚都特别的长,头发也长,也没束起来,就在背后这么披散着,脸也长,且还一脸稚气,那肤色,像衙门口久经风雨的铜狮子的颜色,在一个不经意的角度,还能反射出一点点紫色光泽。 这孩子,虽然对身边大人们的讨论,很有兴趣,不过,大人们对他,却没啥兴趣,随着人群的移动,他和你一样,慢慢地挤出了内圈。 你没所谓,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他却有些愤懑,终于一跺脚,不走了,蹲下来,扯了几根芨芨草,在手上转成圈。 你还得等回执,等着也是无聊,就上前跟他搭讪:“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黑獭!”他抬眼看了你一下,见你和善,又补充说:“宇文黑獭。” 哦,宇文家的人,是鲜卑人。 于是,你用鲜卑语说:“我叫贺六浑。” “你的马…很好…那,你贵姓?”宇文黑獭问你。 五百年前,鲜卑人走出嘎仙洞,进入草原,接受东汉王朝的册封之后,便慢慢开始,一家一家地,都有了姓氏。 但你没有鲜卑姓,因为,你其实是个汉人,你姓高。 你跟他说,你姓高。 宇文黑獭一听,站起身来,丢了手上的芨芨草,有些惊奇地说:“那你该是个汉人啊,汉人这么壮实,而且,鲜卑语说这么好!” 他这么一站起来,你才发觉,他这个名字,所蕴含的道理。那瘦长黝黑的身形,确实像一只站起身来的黑色水獭,尤其是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圆,不过,这个才十三四岁的水獭,就已经跟你一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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