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居赏赐东西不同,已被王府下人说嘴了一整日,晚间她便将雷晟支来寻找自己,这分明是请他代为执刀,推眼前人去那断头台。 李玉蘅下意识摩挲着手中木匣,浅浅笑了起来。 她还信他,真好。 进入王府已有一年,他对当日云家遭难一事,心有百般疑惑。这一年来,他在王府里几次问询云绣夫婿,却都未能找到此人。 湘王府中,他所问之人无人知晓对方存在。 唯独专管府中修葺事宜的老匠人,对云绣夫婿尚有三分印象,可那人也只说这人回了家中,再不曾回来王府。 李玉蘅调查许久,都未寻到王府中人对云家下手的动机,他实在不解云家突遭的横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年来,他强忍着愤恨,数次接近雷晟,可确实一无所获。 复仇一事,他本想徐徐图之,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受到惩罚。 可如今,怕是不行了。 李玉蘅打开木匣,看着银白光芒被血渍浸染得污浊发黑,不由眼角一热。 他与云纤一起长大,最清楚那人的性子。 她是个再纯善不过的人,心软,且又一路被父母姐姐呵护长大,往日连娇纵着使使性子都不曾的人,这二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让她对未见过一面的世子下如此狠手? 啪嗒一声,李玉蘅将木匣合上。 “世子成婚当日,有人在马鞍上动过手脚,这银针,便是在马鞍上寻到的。” 将东西递给雷晟,李玉蘅继续道:“我与世子瞧过后,都觉着这等手段应出自后宅妇人之手,至于原因……” “我猜测是不想让世子顺利成婚。” 李玉蘅垂着眸:“放这银针的人,许是失误了。” “失误?” 雷晟将东西拿在眼前细细查看,想着李玉蘅的话,突然也啪嗒一声将盒子盖了起来。 可不就是失误! 行事之人应不想让世子顺利成婚,这银针多该在迎亲路上发作,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然拖到了世子接亲之后…… 雷晟惊讶抬头,满面错愕看着李玉蘅。 动手之人,应该没想过世子会伤得这样深吧! 那白榆…… 怪不得,怪不得白榆死得这样惨,这样快。 李玉蘅看着雷晟,神色渐冷。 雷晟是个聪明的,越是聪明人想得越足够深、足够多。哪怕只随意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聪明人也会在这当中,听出数十个弯绕,并加以深思。 而无论云家满门被屠是否另有黑手,但当日带人去云家的,的确是雷晟不假。 只这一点,他便万死不足以平愤。 “李秀才,你的意思是……” “我并无什么意思,只是将事实告知。” 李玉蘅道:“夜已深,雷管事若无其他事,便回去歇着吧。” 他下了逐客令,雷晟不好再待下去,可这事他实在不敢经手。 哪怕世子重伤真是王妃所为,也不能由他口中将王妃指认出来。 雷晟面露难色,李玉蘅道:“江侧妃手中,好似有几家成衣铺子?” “对的,对的,侧妃娘娘许是对针线相熟,我可问问江侧妃这银针来历,说不得会有些发现。” 雷晟连连道谢,李玉蘅点头将房门关上。 既她想借刀杀人,他便助她一力。 二人许久未见,今日她指使雷晟来见他,既是求助亦是试探。她头一次在王府中向他求助,若他无动于衷,只怕那人再也不会信他。 所以哪怕要他推翻筹谋一年的全部计划,他也甘之如饴。 看着桌面上雷晟放下的几个油纸包裹,李玉蘅的心忽而一紧。 既云纤支了雷晟来寻他,必能猜到对方会借花献佛,将手中这些东西转赠给他。 所以这当中,可有她的消息? 李玉蘅薄唇紧抿,沉默半晌上前将所有纸包一一打开。 糕点是府中常见赏赐下人的东西,油纸亦是府中所出,就连系着油纸包的草绳,都被他一一拆下,却未能获得半点那人的信息…… 躺在竹榻上,李玉蘅望着头上粗麻帷帐面露苦笑。 他不愿她小小年纪背负这等血海深仇,这般人生实在太过沉重。 如有可能,李玉蘅更希望由自己涤云家血恨,代她承受这份熬煎。 “这二年,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究竟遭遇了什么,让她练就一副铁血心肠,伤人杀人亦可无动于衷? 李玉蘅抬手遮眼,轻声叹息。 他与云纤不仅有儿女情长,云家祖父、爹娘,于他更有再生之义。 于情于理,这都是他为人半子所该负担的责任。 罢了罢了,她想让他做手中的一把刀,他便如她所愿。 这是他欠云家的,亦是他欠云纤的。 怀中大红色同心结已经褪色至斑驳,边缘处更因时常被人把玩在手中,而泛着一层油亮。 看着似有些脏旧,李玉蘅却是反复摩挲,珍爱至极。 他二人青梅竹马,相互送过许多东西,他却在王府见到云纤的第一日,便全部烧毁。 纵然万般不舍,他也不能留在身边。 那些东西,虽可解相思之苦,但到底是个隐患。 如若往后被人发现端倪,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唯手中这同心结,既带了她痕迹,又不带她的痕迹。 李玉蘅将它揣入怀中,不敢细思那人如今处境。 情丝执于佳人手,他二人同心,却再难长久了。 将烛火吹熄,李玉蘅叹息。 他已向雷晟指了一条黄泉路,就不知可如她的愿?
第76章 大戏 从南燕斋离开,雷晟一夜未眠。 王府中人都道他是江月楼心腹,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二年是如何爬上这位置的。他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甚至是走了些邪门歪道才有今日。 他耍着由江月楼撑腰的威风,可心中清楚对方根本不待见自己。 这二年,除非大事,平日他压根不敢凑到江月楼面前寻不自在。 “罢了。” 猛地一拍大腿,雷晟捏着手中木匣大步寻江月楼去了。 “你的意思是,世子大婚受伤一事乃王妃所为?” 江月楼捏着木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当中泛着乌色的断裂银针。 “这……小的并无此意,小的也不过是根据证据所得,而进行的猜测。” “哼。” 江月楼冷笑一声,却是听得雷晟身子一抖。 “娘娘,您说这事儿,小的该如何禀报给世子妃?” “你往日主意那般多,怎的到了关键时刻突然畏手畏脚起来?平日不惯会扯了鸡毛做令箭,擅自行事?” 雷晟讪讪一笑:“娘娘莫打趣奴才了,奴才就是娘娘的一条狗,娘娘说往东,奴才不敢在西边儿多喘一口气,多扭半步头。” “行了,行了。” 次次办事雷晟口中都不消停,油嘴滑舌听得她满心膈应。 “世子妃那边你如何说我不理,但王爷王妃那边……” 江月楼眉眼一厉:“你就是死了,都不能露出半个字。” “奴才……” 正想答应,雷晟突然斜睨了江月楼一眼,支支吾吾道:“娘娘掌管王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此事真是王妃所为,娘娘不若趁此……” 抬起手,雷晟在脖颈间做了个横拉的手势。 “滚。” 话还未说完,江月楼便厉喝一声,将雷晟赶了出去。 “娘娘莫气。” 一个身穿葱绿色比肩褂的中年妇人上前,轻轻为江月楼按着双肩。 她乃江月楼陪嫁丫鬟,也是湘王府中江月楼最为信任的人。 手指微动,秋苓轻声道:“娘娘,其实雷晟说得也不无道理。” “三家约定已过多年,王妃性情愈发难缠,王爷也有了子嗣,为何不借此事让王妃彻底失宠,让她再不能处处烦着您?” “左右当初与永安伯府的约定,就只是想要‘借腹’而已,若她老实便罢了,谁人知道这些年她愈发疯癫,常常如疯狗一般咬着您不放。何不……” 秋苓话未说完,就被江月楼摆手打断。 “那雷晟也不过是被郁诗容缠得烦了,才想要借我之力除心头患罢了,他所言你不必听。” “你要知王爷是何等人?他怎会相信郁诗容敢对凤鸣动手?” 她二人斗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对方性情? 她都知晓郁诗容爱子心切,虽时常做些疯癫事,但她绝对不会让卫铎涉险。 莫说在卫铎的坐骑上插一根银针,便是卫铎摸一摸房中针线,她都要大惊小怪几年。 将木匣扣上,江月楼随手丢了出去。 “这局,不像是针对郁诗容,倒像是针对我的。” 江月楼垂眸看着纤长粉润的指甲,冷冷一笑:“我这一生,唯信奉苍天有眼。这事儿做了逃不脱,未曾做过的,自然也栽赃不到他人身上去。” “若今儿我拿着这东西大做文章,来日事发,便是我做贼心虚,栽赃嫁祸。”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反落他人陷阱?” “秋苓,你要知晓,很多时候不争方是争。” 江月楼推开秋苓的手,看着在院外放纸鸢的卫锒浅浅一笑。 “我了解郁诗容的性子,她必会将雷晟召去询问追查结果,而一旦她问不出什么,便会将这戕害世子的罪名,硬扣在我头上。” “届时我什么都不需做,任由她翻天覆地的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回头看着秋苓,江月楼淡笑:“如此省心省力,何乐而不为?” “娘娘高明。” “呵,什么高明。” 见秋苓夸赞自己,江月楼眼露嘲讽;“不过是往日太过高看自己,吃过亏以至于再不敢、不信罢了。” “吃过一次亏,这南墙,我就再也不敢撞了呀。你要帮我记着,往后我可再不能自视甚高,以免如往昔一般,跌得那样重了。” 秋苓闻言心尖一紧,未敢答话。 停了半晌,她方懦懦开口:“娘娘方才所说,此局是针对您……又作何解?” “那个呀……” 江月楼啧一声:“跳出这院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做此事。” “世子说这银针与手法,像出自内宅女子之手,可谁又能说不是有人刻意学了这等手段,栽赃内宅女子呢?” “娘娘,您是说……” 秋苓刚开口,就听江月楼一声叹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儿,养大了,变了心,也是寻常。” 简单一句,已让秋苓冷汗直冒。 家中成气候的只有两位爷,三爷心智不全,不可能有这番心思,那动手的,便只有世子与二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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