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惊秋微微错愕:“老人家怎知道身后有人。” “他打从刚才就跟在我身后了。”娄简扶着李氏坐下,“这位郎君,你喘息很重,可是有疾,有疾要早点治啊,莫要拖出大病来。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身子骨硬朗就胡来,老了可都是现世报。” 李氏絮絮叨叨的样子,让娄简想起简清安来:“苗夫人好耳力啊。” “老身盲了十几年,耳力自然要比寻常人好很多。”李氏抱着盲杖,满目慈和,“几位官差今日来,所谓何事?” “为苗广义而来。”夏惊秋道。 “哦,广义啊。”提及自己的儿子,李氏精神头更佳,止不住夸自己儿子好,“广义是个好孩子,还孝顺,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广义从来没嫌弃过我这个老娘。他啊,还喜欢看那种两个小人打架的书,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还拜了一个镖师学武艺,所以长大之后,就当了捕快。” 许一旬想打断,被夏惊秋拦了下来。 亲人故去,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絮叨个不停。这幅场景,夏惊秋在娄简身上也见到过。 “几位官爷放心。广义的抚恤金每个月都发,我数过,每月一百文,不带少的。” “苗广义既然有身手,怎会被两个醉鬼打死呢?”娄简开门见山。 李氏脸上的笑意不减,戒备也不减:“就碰上了呗。” “苗夫人可知,苗广义是在何处身故的?”夏惊秋问。 李氏大概指了一个方向:“巷子口。” 巷子口距离苗家不到百米,这百米便是天人永隔。 “既然苗夫人听力这般好,那应当听得出事发当晚的声音吧。” 夏惊秋蹙眉,示意娄简委婉一些。 “听,也听到了。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苗广义真是醉鬼打死的吗?”娄简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 李氏见状,立刻握紧了手里的盲杖:“这案子,一年多以前就定案了啊。官爷这是何意?” “苗广义生前可有为谁办差?得罪过什么人?何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没有的事。广义这个孩子为人和善,怎会与人结仇呢?” “那苗广义可有向您提及过他的差事?” “没有,广义不会与我说这些的。我也不会问,老身虽是妇道人家,但也懂一点规矩,衙门里的事不能问。”李氏连连辩解,显然有些慌张了,“几位官差,到底有何事?” “你为何撒谎?”娄简丝毫不给李氏缓和的机会,“我们查看过卷宗里的笔录,苗广义被打死那日你说你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苗夫人忘记了吗?” “不,我,我没说过。”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冤枉,为何不告诉官差?” “我说了你们就信吗?”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娄简的语速愈发急促。 “我没有!”李氏用盲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面,“我没有!” “还是,你儿子的死与你也脱不了关系?” “没有!”李氏欲哭无泪,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为何要骗人?九泉之下苗广义如何安息?午夜梦回,你可有听到他在喊冤?你对得起他吗?” “够了娄简!你越说越疯魔了!”夏惊秋拍案而起,“我知你破案心切,但你这说法也过于荒唐了,她有什么理由害死自己的儿子?母子连心,天底下哪有亲娘害子女的?我在家中时,阿娘日日担心我磕着碰着,是暖是饥。难不成是你自小不在娘亲身边长大,连这一点都忘了吗?” 夏惊秋的话,字字铿锵,像利箭,正中靶心,贯穿了娄简的心肺。 耳边,传来李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她好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绳子,突然松垮下来,泪水如山倒。 待到李氏平静了些许,娄简起身作揖道歉:“苗夫人,对不住。不过,有些话还请您听晚辈说完。”娄简直起身子,“从方才起,晚辈便觉得您对官差的态度过于游刃有余了。或许是因为您天生要强,不愿将懦弱的一面暴露在旁人面前;又或许,这已经不是您一次周旋官差了。” 李氏顺着声音的来源晃了几下眼珠。 “晚辈这般激您……”娄简瞥了一眼夏惊秋,“也是想让这位小郎君说出您的心里话。他性子急,又直爽,有什么就说,不喜欢藏着掖着。” 夏惊秋脸颊蹿红:“你怎么不早说?我这般,岂不是连你也……” “你又不会演戏,早些和你说,难免演得生硬。” 夏惊秋看向许一旬。许一旬摆摆手:“别指望我,阿简的心思我从来猜不到。” “我想,苗广义的死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您不敢报官,也不敢同怕人说,便是将这冤情生生咽了下去。想必是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自己儿子的吧。” “我巴不得现在就下去寻他,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李氏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们,真的能替广义伸冤吗?” “请夫人信我们。苗广义,不会白死的。” 李氏颤颤巍巍地从盲杖的缝隙里取出两个物件,一张泛黄的卷纸和一张药方:“广义死后没多久,来了好几拨人要找这个。有些是正大光明来抢的,有些是偷鸡摸狗来拿的,还有一些是行骗的,他们说自己是官差,来取广义留下的案卷。我当时真是差点信了他们的邪,若是把这东西交出去了,怕是再也说不清广义的冤情了。幸好,后来广义的好友护着我这个老太婆,他们便没再敢来过。” “苗夫人是怎么知道那些人是骗子的?”许一旬问。 “那几人穿的是布鞋,不是官靴。我听得出,我听得出的啊。”说着,李氏灰白的眸子又泛起的红,“我得替广义守着,守着!” 盲杖垂向地面,每一下,皆是掷地有声。 拜别李氏,三人回了客舍。夏惊秋沏了两盏茶道:“方才,对不住了。tຊ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激将法,情急之下……冒犯了。” 娄简将手中黄纸交给夏惊秋:“不必抱歉,你说的也是实话。苗夫人不信我们,总要想点法子套出线索,至少,得让她知道你是个好人。就这一点来说,我的确未存良善,甚至是故意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 娄简一笑而过:“那也是实话。” 夏惊秋还想说些什么,全然没了刚才的伶俐,笨嘴拙舌的。 “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吧,苗广义死前查了几位新妇的未婚夫婿。” “这几位新妇的未婚夫婿,死的死,走的走,娶的娶……”夏惊秋咬着指节道,“比如,倪令歌的夫婿是酒肆小厮。她死后半年,便离开了康城县。这一点千目阁也有查到,此人去了南方,一直没有回来。汤妙人和姜也的未婚夫婿又再娶了美娇娘,如今儿女也不小了,孟宁的夫婿则是病故,房婉儿的夫婿是外县人。这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夏惊秋斩钉截铁。 “你还记得薛毅案吗?” “我记得!”许一旬赶着话上前,“当时乔倩的夫君与徐雯的夫君,也是毫无关联。阿简,你是想说这次也是有人换着杀人吧。” “不,娄简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不能只看表面。” 娄简拍了拍夏惊秋的臂膀:“不错,快出师了。”娄简指着银票,“另外,这张药方也得查,上头除了两年前的开方日子什么都没有,不知是何人开药,也不知患者得了什么病,是从哪位郎中手里开出的。” “我马上让千目阁的弟兄去办。” “既然那些新郎官死的死,走的走,不如咱们去见见那两个还活着的吧。”许一旬难得说到点子上,“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请问,娄先生在吗?” 许一旬上前打开房门,只见一名小厮手捧着一尺见方的木盒道:“郎君,娄先生在吗?这是方才有人送到店里的,说是要交给娄先生。” 许一旬接过盒子:“给我就成。”送走了小厮,许一旬晃荡着木盒坐到案几前,“什么东西,怪沉的。该不会是东方前辈捎给你的吧。” “东方前辈是谁?”夏惊秋问。 “此事说来话长。” 许一旬正要打开,二五便冲了过来,冲着木盒龇牙咧嘴地叫唤。 娄简按住了许一旬的手:“不对,从柳州送东西过来,至少半月。她怎知我何时出发,又落脚何处的?” 三人面面相觑。夏惊秋护着娄简向后退了几步,许一旬则是抽出长剑,挑开木盒。 盒中黑毛腾空而起,泛出一股死味来。木盒之中赫然躺着一具乌鸦的尸首。
第四十八章 用计 “太猖狂了。”夏惊秋蹙眉怒目。 “哼,投胎都没他们快。”娄简并不意外,“不过,也给咱们省了事,至少当年苗广义查的线索是对的。” “苗广义家周围一直有人蹲守。如今已然打草惊蛇。若是汤妙人与姜也的未婚夫婿真的牵扯其中,想必时已经知晓此事,他们可会说实话?”夏惊秋脸上写满了担忧,“眼下又没证据证明他们二人有嫌疑,批捕文书也签不下来,直接拿人怕是不成了。” “有什么好怕的,正大光明地找来不就好了。”许一旬收拾好死乌鸦,寻了块帕子擦手道,“凭阿简的手段,还怕问不出实话来?” 夏惊秋灵光一闪:“还真别说,许一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样,倒是有几分厉害。” “看你这样子……”娄简抿了一口茶,“应该是没憋好屁。” “我有办法让他们自己来。”夏惊秋胸有成竹,“不过,我还得向你借一样东西。” 康城又下雨了,晨烟还未散去,大街上拢了一层轻纱。地面上积洼了整夜的雨,连成片,将整座县城颠倒过来。街边铺子下了门板,挂在檐下的枯油灯晃荡了几下,散去最后一口白烟。 “来,来人啊,抓贼,抓贼!”沿街的铺子里跑出来一名衣衫不整的郎君,“贼,有贼偷东西。” 街角嘬茶的老翁、斜依看雨的娘子、掷玩石子的小童齐刷刷地看向那人。 好心人提醒道:“报官啊,那贼人跑了可就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报官之人叫孔春旭,二十有六,在安乐街开了一家饴糖铺子。四年前成婚,娶了一个美娇娘,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在此之前,他有个未过门就短折的媳妇,叫汤妙人。 孔春旭这人精瘦,面容长得像猴,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二两肉。他跪在堂下,连连叫苦:“秦县令,秦县令您要给小的做主啊。今日小人与内人刚起便看见自家柜台的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钱财全都没了。” 秦昌两眼飘来飘去,一会儿打量孔春旭一会儿又瞟向夏惊秋和许一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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