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惊秋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吹灭火折,便瞧出了不对劲。他蹑手蹑脚上前,轻晃了男子几下,并无回应。伸手试探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杯盏余温尚存。夏惊秋拿起杯盏放在鼻尖晃了晃,小声道:“迷药。” 刹那间,耳后传来一阵掌风。夏惊秋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向下按去,没成想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喉骨被人攥在了手里。那人眼疾手快,夏惊秋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谁?” “夏惊秋?”来人听出了夏惊秋的声音,他松开了手,贴脸凑上前来,“我啊!” 火折子若有若无的光线下,夏惊秋勉强看清,那人正是许一旬。 暗处,又亮起了第二道微光。娄简也是一副脚夫装扮,站在角落里。二人不约而同问了彼此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查贺穆先。”两人又是一同回答。
第四十六章 结伴 贺穆先一定不是众人眼中的大善人。 夏惊秋的判断有两点。其一,若他真是旁人说的是个大好人,怎会容忍自己的手下欺压脚夫。其二,是今日严吾摔倒时,贺穆先神情,说他是紧张严吾的确没错,可他紧张的又好像不仅仅是严吾。 还有,货物。 “白日里我留心过,那些被撞到的白米并没有问题,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也是后来才越想越不对劲的。”夏惊秋道,“你为何要来查贺穆先?” 娄简没有回答夏惊秋的问题:“我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娄简随便寻了一个货箱,小心翼翼地撬开封条,“你仔细看看。” 夏惊秋随意拿起一个用稻草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这么沉!”两手用力才能勉强拎起,不消片刻,夏惊秋摆手道,“不行,太沉了。” 许一旬瞅了一眼包裹上的字样:“顾渚紫笋,是茶?茶叶为何这么沉?” 夏惊秋拔出腰间匕首,一刀扎在包裹上,刀口进入三寸便碰到了硬物。夏惊秋索性拆开了包裹,褐色的茶叶之中是大把的矿石。 “什么东西?”许一旬捻了些许矿石道,“铁矿啊,这,这贺穆先偷偷摸摸往凉州境内运铁矿?他想干什么?” “除了铁矿,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假借船运之名,走私违禁之物。”娄简道。 “你是来查贺穆先偷运货物的?”夏惊秋问。 “不是,我们是来找锁匠姜力的。”许一旬接了话。 同一日辰时。 荒田里,斑斑点点的虫蝇在日头下漫无目的地晃动,它们成群结队地依附在糜烂的尸体上,准备饱餐一顿。转瞬间,一根纤长的舌头划过,虫蝇四散逃开,泥土里,半截兔子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阿简,这次咱们能行吗?”许一旬四下张望,眼前除了荒草什么都没有,“你说,一个锁匠为何要到城外十里地开铺子。他若是在城里开店,生意不是更好吗?干嘛舍近求远呢?” “正因如此,才十分可疑。” 关于半截狼面纹样的线索,娄简也是在街上看化人变戏法的时候想到的。那化人取来一杯水,将半个铜钱放入水中,再拿起时,半个铜钱便成了一个。 这戏法其实并不高明,不过是将两个半截铜钱叠在了一起,用机关串联,待到铜钱入水,化人只要手一松便能将铜钱还原。 “我本以为那半张狼面是缺失的纹样,所以一直向旁人打听城中可有铁匠、雕刻师傅擅打狼纹。换个角度来想,重要的或许不是狼面?” “那是什么?” “是两截狼面放在一起,才能凑出完整的纹样来。” “阿简,我不是夏惊秋,这种事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 “你想想,锁头和钥匙的关系。” 许一旬恍然大悟:“我懂了,就像开锁,一半是锁头一半是钥匙,只要合得上就是对上了,所以你才打听谁家制锁制得精巧!” “还不算傻。” 许一旬停下了脚步,指着荒田里的茅草屋道,“卖菜的婶子说,朝东十里地就是锁匠姜的荒宅,看样子就是这家了。不过,这人都死了好几年了。” 二人在集市上听到了姜家的事。姜也过世后不久,姜家二老也没了,好心人替他们二老敛尸,葬在了屋后。一片荒田之中,果真立着两块碑。 一处是单人坟,葬的是姜也。一处是合葬坟,葬的是锁匠姜力夫妻。 “两处墓葬都是旧坟,泥土也没有松动过的痕迹。”许一旬揪了截坟头上的荒草,他回头看向两臂抱胸的娄简,苦笑道,“懂了。” 三具尸骨躺在墓穴里。 “死者两女一男。”娄简蹲在尸骨旁,细细查看。 “你可是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左边单人穴乃是一名年轻娘子,最多不超过二十二岁。仰面自南向北而卧,胸前第三根肋骨处隐约有一道贯穿伤。”娄简拿起许一旬的剑,隔着剑鞘抵在他胸口,“凶器是三尺薄剑,从正面一剑贯穿,又稳又准。死因,应该就是这个。” “这姜也又不是傻子,别人当面刺她,她看不见?也不知道躲?” “最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娄简指着合葬墓里的尸首道,“这两具尸首的姿势交叠纠缠。” “是啊。”许一旬又看了一眼姜也的尸骨,“这合葬墓里的人压根就不像是好好安葬的,倒像是……被人胡乱扔了进去。” 许一旬回头时,娄简已经跳到了合葬墓中,将骸骨一一拾起摆放在荒田里。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拢起来最长不过七八尺,若是罗列摆开,一副宽口棺材都盛不下。 “姜力,可能没有死。”娄简摆放好最后一块骨头,“这具女尸的年纪在四十上下,五指、腰骨、膝骨皆有弯曲或膨出,这是庄稼人因劳作而常患的病症。”她望向四周,“这里的田地以前应当是有人耕种的。有问题的是这具男尸。”娄简捡来一根树枝,指着尸骨的小腿和手臂,“此人虽然年纪与女尸相差无几,但四肢处有反复折断再愈合的痕迹。” “石匠、铁匠、锁匠之类的手艺人,格外爱惜自己的手,这可是他们吃饭的本事,怎会让自己处处受伤?你说,这姜力会不会是犯事了,受过刑?” “不像,此人身形高大,倒像是……打手或者是武夫,若是以打架为生,那腿骨与臂骨常常受伤倒也说得过去。” * 船舱内,烛火摇曳。娄简听见了脚步声,吹灭火折,拉着夏惊秋躲到了角落里。 待到脚步声离去,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姜力没有犯过事,至少衙门的卷宗里没有姜力犯事的记录。”夏惊秋将鬼新妇案的前后原委同二人说了一遍。 “那我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娄简顿了顿,继续道,“姜力家金银细软都在,姜力却不见了,我想他不是自己跑的,多半是被人掳走的。坟头里的无名男尸与掳走姜力的人应是一伙的,为了掩人耳目,才杀了一人,埋进坟里。” “这人做事还挺讲究细致的。”许一旬打趣。 “所以……此事与贺穆先有什么关系?”夏惊秋问。 娄简从怀里拿出一张订单和一本账簿:“订单是在姜力家搜寻线索时找到的,账簿是账房先生那里找到的,这张订单上的签字与账簿上的签字都是贺穆先本人签的。订一把锁的小事,差人来做就好,为何他要亲自上门?” “正成四年二月。”夏惊秋喃喃自语,“姜力的女儿姜也,是正成四年五月死的。姜也死前,贺穆先去过姜家。他果真有问题。” “姜也的死你可有什么看法,会不会是熟人作案?”娄简问道。 夏惊秋摇了摇头:“即便是熟人作案,也不会任人宰割动也不动吧。” “那就是……姜也在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tຊ挡住的视线,以至于全然不知有人要杀自己。” “姜也是在成婚当日,死在花轿内的。” “却扇。”娄简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姜也才会毫无防备。” 许一旬戳了戳夏惊秋的腰眼:“你为何要查贺穆先?” “鬼新妇案。” “既然如此……”许一旬挪到二人中间,“要不一起?”见二人都无异议,许一旬勾起二人的肩膀,“三人行,是我师父!” “蠢货,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夏惊秋推开许一旬的脑袋道。 从码头出来,天已大亮。三人寻了一处摊子,要了三碗宽面,许一旬还是一贯地能吃:“店家,我还要两笼蒸馒头!” 话音刚落,娄简手上的筷箸接连掉在了食几上,动静不算小。她又试了一次,才勉强拿稳了筷箸。 “你怎么了?”夏惊秋眼尖,翻开娄简的手掌,发现她指尖青紫,双手冰凉。 显然,是血脉不畅的症状。 娄简抽回了手,捧着热汤面:“畏寒,估计在码头冻着了。” “等回了凉州,我给你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你这四肢僵直的毛病。”夏惊秋没有多想,自顾自吃起碗里的宽面来。 “我突然想到了!”许一旬一惊一乍,“那个黄毛衙役叫什么来着?”他右手一甩,筷箸上的面汤落在了夏惊秋面前。 夏惊秋青筋突突直跳,攥紧了拳头:“你给我老实点,好好吃饭!” “阿旬说的也并无道理。”娄简放下筷箸,“我觉得,衙役苗广义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时间上过于巧合了。而且,一个衙役不会没有身手,他又值壮年,怎会轻易被人两个醉鬼打破脾脏。你再仔细想想,他是死在散值归家之时,当日身上一定穿着官服。谁敢随意殴打官府的人?若是喝得酩酊大醉连官服都认不出的混犊子,怕是连路都走不稳吧,怎会打人?若是这二人没醉,那便是朝着苗广义去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要苗广义死。” “苗广义家可还有人?”许一旬问。 “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
第四十七章 线索 “官爷们请在院中稍作休息。老身,去厨房给官爷们煮几盏茶。”苗广义的阿娘李氏,拄着盲杖,捋平了自己的衣裳与发丝道。 夏惊秋刚想拒绝,娄简便按住了他:“多谢苗夫人。”转身,便示意许一旬从旁看护。 “不必麻烦,我们又不是来吃茶的。”夏惊秋看着李氏离去的背影小声道。 “苗夫人是个性子高的讲究人。”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菜畦去了杂草、门口贴了对联、院中磨盘上还放着缝制了一半的针线活,“针线?”娄简小声自语。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苗夫人虽是盲眼孀居,但日子却没有囫囵过的意思。你所谓的麻烦,反倒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来了,来了。”李氏一手拄着杖,一手端来茶水。她走到一半,半回身来道,“后头那位小郎君,别忙了,来吃茶。”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