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不能进。”金宝紧随其后,一路小跑,拦在女子面前。 “金宝,不必。”夏惊秋道。 女子提起披帛与裙摆,大步上前,跪在夏惊秋面前:“请长史大人,为我阿姐主持公道。”见几人有些错愕,她继续道,“民女房嫣儿。” 她杏眼墨眉,面如白玉,看上去年岁不大,眸子里似乎燃着火。夏惊秋记得秦昌曾与他说过,房嫣儿对于阿姐的死一直有异议。 娄简与夏惊秋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二人不敢卸下戒备。 “房娘子怎知我们在调查旧案?”夏惊秋扶起房嫣儿问道。 “苗广义……我去见过苗夫人了。”房嫣儿披帛揉皱了手中的披帛,缓缓启齿,“我与苗郎……” “苗广义是你的情郎?”娄简想起了苗广义家磨盘上的针线,“苗广义死后,是你一直在照顾苗夫人?” 房嫣儿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阿姐和苗郎的死一定有问题。几位若是真能破案,民女愿意以身做饵,助各位一臂之力。” “不行不行,一介柔弱女流,怎可以身犯险。”许一旬道。 “倒也不用劳烦房娘子,房家只需摆出办喜事的架势来即可。”娄简负手上前,“我替你嫁。对外就说,是妹妹替姐姐完婚。” * 七日后一早,三十二抬的红妆,洋洋洒洒地铺了三里地。房府门前遍布红绸锦色,脑袋大的花团十步一系被风卷得乱窜,小厮捂耳上前,后缩着半截身子点燃了挂在屋檐下的炮竹。 烟气四散,拢住了房府的牌匾。大街上,涌动的人头络绎不绝,前来看热闹的人个个伸长脖子探望, “这房家的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办喜事?”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那个房员外病糊涂了。” 人们的质疑声中,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行至房府门前。新郎身着绛色团纹公服,玉冠上垂下的丝绦,随风tຊ摆动。他骑坐高头白马,行走在阳光洒下的金辉间,拱手向路人连连道谢。 喜娘高呼:“新妇出阁。” 房檐廊角掀起红绸,新妇梳妆整齐慢步而来,青色钗钿礼衣长摆约三尺许,边缘滚了寸长的缂丝金绦,高髻间的双钗凤凰步摇轻轻摆动。她眉作远山黛,额间细勾了一朵牡丹花钿,隔着却扇瞧去若隐若现。 一旁的陪嫁婢子人高马大,跟着新妇也梳妆了一番,堕马垂髻间簪了一朵绢花海棠,两颊胭脂淡淡扫开,添了几分让人失魂的娇媚。 婢子道:“小爷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 却扇后传来笑声:“小心些,别露怯。” 几人生怕房家的婚事办得不够热闹,拽着迎亲班子绕了大半个县城才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十步三歇,此时天色已然发青,月牙探出了半个脑袋。 城外的泥路越走越荒,树影茂密,交叠横错,借着月光顺势蛰伏在地上。风一吹,树枝缠绕在一起,扭成根鞭子,“唰唰”作响,抽得人汗毛直立。 远远看去,长长的迎亲队伍好似一条弯弯曲曲的虫子,众人缩脖张望,提防着每一片吹落的树叶。 “郎君,要不咱们走快点。”喜娘上前,“时辰不早了。” 高马上的新郎官缓声道:“不急。” “郎君,这……这荒郊野岭的太吓人了。您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康城的事,那鬼新妇最喜欢娇俏的新妇了,奴家也是为二位好。”喜娘攥着帕子,一个劲儿地描绘着鬼新妇的模样,好似她亲眼见过一般。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鬼啊。”花轿边随心的婢子道,“若是有,我倒要看看他是人是鬼。” “天灵灵地灵灵,神明保佑阿弥陀佛,小娘子你的嘴可不要乱说啊。”喜娘双手合十,朝着四方弯腰叩拜。 话还未收口,喜娘的额头便泛起了丝丝凉意,粘稠的液体顺着鼻梁一路滑到了脸颊。她伸手去摸:“血,血啊!” 蜿蜒的血迹隔开喜娘的脸颊,众人见状,两腿发颤:“鬼新妇,是鬼新妇来了!” 打锣的、抬轿的四散作逃,一时间鬼叫连连。 混乱中,有人朝着马匹抽了一鞭。那马提起前蹄,带着新郎冲进了林子里。树枝如利刃割破衫袍,隐隐透出血迹来。 四周雾气越发浓重,不一会儿连路都瞧不清了。白马猛然跪地,将新郎甩了出去,滚了几丈远。 他眉眼皱在一起,摘去身上的叶子,扶着树木才勉强站起身来。不远处,白马的四只蹄子被干净利落地砍下,鲜血泊泊,染红了毛发。它身子不停的抽搐,双眼如死鱼,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月色下,地上闪烁着银光。新郎上前,隔着衣衫抬起地上的“银光”,顺藤摸瓜,扯出一根极为细长的丝线来:“原来是鱼线。” “你命可真大。这样都摔不死你。”新郎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这人啊,不好杀。几次三番遇险都能捡回一条命来。” “你的运气到头了。”新郎后脖颈上架了一把大刀,那人继续道,“夏长史,今日,你是走不出这林子了。” “夏长史?”新郎冷笑,啧啧两声,“英雄,那你可找错人,谁告诉你我是夏长史了?”新郎缓缓起身,看向来人,“在下,姓娄,单名一个简字。” 她这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树影下,明灭不清。
第五十章 俏新妇 “也对,若是连长史都命丧康城,那这鬼新妇的案子怕是再也无人敢碰了。”娄简指节抵着下颚,摆出一脸思索的模样,“我瞧你面生,之前该是没有见过。我想,你的同伙应该是这么告诉你的:骑马的新郎便是夏长史,对吧。” 那人还在愣神之际,手上的长刀便被飞来的剑鞘击落。他顾不得捡起刀刃,捂着手腕便要逃跑,后路上又出现了穿着嫁衣的“俏新妇。” 夏惊秋扯下头面砸在那人脸上,又提起裙摆将他一脚踹飞:“可憋死我了,这劳什子快把我脖子压断了。”夏惊秋扔下头面,用披帛缠起大袖,露出雪白的胳膊来。 另一侧,那人高马大的婢子也赶了过了来。许一旬嫌裙衫麻烦,直接撕了一个口子,将裙子别在腰上。他摔过披肩长发,上前反手按住了歹人:“你这混犊子,让小爷我费了好一番功夫。” 娄简上前翻开歹人的双手,只见他掌心长了一层细长的厚茧子,新茧盖着旧茧,连手上的纹路都瞧不清了。奇怪的是,食指与虎口内侧也长满了细长的厚茧。 娄简脱下那人的鞋子,在鞋底发现了不少绿色的软草,她拿着鞋子递到夏惊秋面前:“什么味道?” 夏惊秋满脸为难,却也只能照做。皱着眉凑上前:“鱼腥味。这是……水边的苔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汤妙人的兄长,汤元?” “啊?汤元怎么可能是凶手?”许一旬满脸不解,“他不是苦主吗?” 娄简不急不缓地翻起袖口道:“他只是杀害房婉儿的凶手罢了。不过,他今日的目标可不是新妇,而是,夏惊秋,夏长史。” 半个时辰前,康城县郊外。 迎亲的队伍歇在了林子里。夏惊秋从白马上跃下,从轿窗外递来半壶水:“我想了一下,咱们还是换一下吧。鬼新妇的目标是新妇,你手脚不利索,我们又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身手,若是我被掳,总是要胜算大些。” 却扇垂下,露出一对纤长的睫毛,娄简玉面红唇,微微抬眼,凤冠头面上的坠子轻晃了几下,勾得人从心口一路酥麻到了指尖。 “你确定?”娄简取下却扇道。 “那,那是自然,你扮新妇,我总是不放心的。”夏惊秋攥着衣袖道。 “也好。”娄简出奇的配合。 夏惊秋心中后怕,现在想来,娄简应是早就知道了汤元的目标是自己。 “夏长史便是新郎的消息,是房嫣儿告诉你的吧。”娄简示意许一旬松开汤元道,“只是你们谁都没想到,半路上我们二人会互换身份,也正是如此我才确定,房婉儿的死是你与房嫣儿合谋的。”娄简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房公智,活该家破人亡,不得好死。”汤元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汤家本是拓海湖旁的渔民,世世代代以渔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家四口日子虽过得不宽裕,却十分安生。 长子汤元是远近闻名的孝子,次女汤妙人,人如其名,面容姣好如妙人。 可偏偏老天爷就是瞎了眼。 汤妙人一日晚归,在拓海湖旁撞见了房公智走私玉器的买卖,她躲在荒石后将事情听了个了然。 那运货的船舶自拓海湖起,通过漕运将西胡的玉器运到大烈各地。房公智并不经手货物,只是提供船只运输玉器,向西胡商人们收取租赁船只的费用,待到货物在大烈境内售出,再将铜板运回康城。这生意一来二去,可收两笔租赁船只的费用,房公智因此也赚得彭满钵满,从一名小小掌柜成了一方员外。 这毕竟是掉脑袋的生意,无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知晓,怕是房家上下都逃不了干系。 房公智发现汤妙人后生怕打草惊蛇惹来官司,并未第一时间将其铲除,而是想了一个杀千刀的法子。 他买通了一位媒婆,靠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街溜子孔春旭描绘的天花乱坠,说成是年少才俊。媒婆并承诺孔春旭,事成之后予他百金,再替他寻个俏新妇。 而媒婆所谓的寻新妇,便是将一个好好的女子按在泥地里糟蹋。 那孔春旭对汤妙人千般好,万般疼,就连吃个樱桃都要将果子洗净晾干,摘了梗核喂到汤妙人嘴边。 汤妙人不过十几岁,涉世未深,中了几人的圈套,对这孔春旭如痴如醉,非他不嫁。二人便敲定了婚事。 未曾想,成婚前一晚,汤妙人便被人按在拓海湖里淹死了。那时,康城县已经有了鬼新妇的传闻。房公智当时便一不做二不休,砍去了汤妙人的双足,伪造成鬼新妇杀人的模样。 汤家耶娘想去衙门为女儿深渊,也被房公智设计杀害。大约两年半之前,房嫣儿找到汤元,自称自己是在不久之前得知此事,心中难安,便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又带他去见了那媒婆。汤元这才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康城县衙门,灯火通明。烛光日昼,照清了每一个角落。鬼新妇案的一干人等,皆被连夜押解至县衙大狱。 天刚晓,衙役便来禀报,所有人都招了。 “阿简,你是怎么想到,凶手不是同一人的?”许一旬换好衣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想想刘公村的那个案子。沈确父子可以借着鬼新妇案作文章,那为何康城的鬼新妇案不行呢?”茶水咕嘟咕嘟冒泡,“你可还记得苗夫人tຊ说的话。” 许一旬摇了摇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