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祁重连冷笑一声,“好人?朕也曾以为她是好人,当年长街之事,怀宁已然忘了吗。” 怀宁哑然,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祁重连打断:“行了,朕不会杀她。你今日既来了,朕有一事要同你说。” 听到前半句话,怀宁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当年她被几个宠妃所出的姐姐为难,是柳商枝替她解的围,她一直记着这个恩情。可惜心刚放下去,又因为后半句话提了起来:“皇皇兄请说。” “朕要给你议亲,京城里排的上号的男子,你自己先相看着,若有中意的,告诉朕。” 怀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摇头:“臣,臣妹年岁不足,尚,尚…” “年岁不足就先定下,”祁重连皱眉,“朕刚登基,明年邦朝会,周围属国、邦交定皆来朝拜。朕如今膝下尚无子女,若他们提出和亲,你正好适龄,让朕如何否决。” 怀宁微微一怔,她没想到,皇兄竟然这么为她考虑。 “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祁重连声音淡淡,“朕已同慧太妃说过了,过阵子办一场秋狩,邀京中青年才俊过来。届时让太妃和你皇嫂一同相看,相看好了再由老祖宗过目直接定下,你便提前准备着吧。” 见祁重连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怀宁缩了缩脑袋不敢反驳,只低头应是。她本还想继续问问皇兄之后打算如何处置商枝和柳家,磨叽了半晌也没敢开口,垂着脑袋慢吞吞地告辞了。 祁重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略有些头疼。先帝那个渣滓生的种不是疯就是癫,包括他也不例外,真不知这怀宁是像了谁。 只是没想到,怀宁同那女人也有交。想起他方才说的,让皇嫂一同相看… 祁重连眼眸深深,他的柳采女,又怎么不算她的皇嫂呢。让她相看,怀宁总是乐意的。 只不过这个皇嫂,如今有了名,还没有“实”。 不过也快了,他来此,不就是为了同他的神女,共赴云雨吗?呵…
第24章 另一边, 柳商枝接待了许久未见的怀宁,同她寒暄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她看出了怀宁眼中的担忧,却也无法再宽解什么。只因她此刻同样心乱如麻, 对于前路堪称茫茫然不知归处。 送走怀宁后,她没忍住仰头望了那掩在黑暗中的群山一眼。 祁元… 这是她在祁元身首异处后离他最近的一次, 或许日后,亦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踌躇半晌,终是没有忍住,喊出了祁元的小字:“元禄, 你还好吗?” 一旁的玉环大惊失色, 左右四顾确定没有旁人后才扯住柳商枝的衣角急切道:“小主!慎言啊!” 柳商枝的呼吸有些发颤,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连那个名字都不该喊出口的了。即便来到了亡夫的埋骨之地,她都不能去为他上三炷清香, 让他魂有所依再入轮回。 元禄, 你此刻, 是化作孤魂野鬼在外飘荡了吗?你... 还记得我吗? 你在怪我吧, 元禄,如若不然,你为何…从不肯入我梦中。 柳商枝在门口站了一会,被玉环扶着进了屋。屋门关闭,二人都未曾察觉到走廊尽头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 贺云生在祁重连身后垂首站着,方才那句极轻的“元禄”刚刚好顺着风飘进他耳朵里, 不必说前头站得更近的皇帝了。他这会紧张得舌根都有些发苦, 心底暗叫倒霉。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正撞上柳小主说这句。 气氛压抑到极致, 贺云生硬着头皮喊了一句:“皇上…” 祁重连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风口吹着秋日夜间凄冷的寒风, 吹到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麻,凉意一丝丝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明明都已经这么冷了,他还是觉得不够冷,如何都冷不过他胸前跳的那团东西。 祁重连移动双目,如方才柳商枝一样,看向黑暗中的山头。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祁元那样的畜生也值得被她如此记挂,他有什么好? 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到底,有哪里不如他。 许是因为昨日舟车劳顿,加上又受了祁重连刺激,柳商枝第二天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睁眼见到外头那么大的日头,柳商枝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唤来玉环:“怎么没叫我?” 玉环伺候她穿衣服:“见小主疲惫,奴婢便没叫小主。” 柳商枝换好衣服,有些疑惑:“他没叫人来?” 玉环知她说的是皇帝,摇头道:“没有,皇上那边没有派人,也没递话。”说到这,玉环问道,“小主,要去觐见皇上吗?” “当然不。”柳商枝一口否决,讶异地看着她,“他不叫我我都要多谢菩萨保佑,哪有上赶着去的道理。” 玉环挠挠头,笑得有些憨:“那小主,奴婢去给您叫膳,南山寺的素面您也好久没吃了,还叫观音面好吗?” 柳商枝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道:“好。” 观音面,是她每一次来南山寺都要吃的。 她爱观音面,祁元爱如意面。二人每次点,都会再要上两只小碗夹一些对方的面过来,舀上汤。祁元再把自己面里的浇头木耳和黄花菜全给她,将她的小碗堆得老高,却不要她的浇头,只吃面。 他吃饭很快,几口就扒完了。柳商枝吃饭很慢,见他空碗,就会有些急。 祁元总托着腮看她,让她慢慢吃,不怀好意地笑道,秀色可餐,他喜欢看。 柳商枝羞恼瞪他,动作却慢下来。 死亡是一件长久的事,它给人带来的影响不是瞬间的,而是长远到自己都望不到尽头的悲苦路途。 柳商枝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她会被无数次熟悉的东西唤醒记忆,继而提醒她祁元已死,而她嫁作他人妇的事实。 仿佛是那满是红锈的钝刀子,一下一下缓缓破开她的皮肉,不致命,但足够疼痛,足够深刻。 柳商枝看着玉环将面端上来,摆好碗筷和浇头,钻进鼻间的香气还是那么熟悉。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快要溢出的泪,想,昨天还是没有梦到祁元。 祁重连是在黄昏时分来的,彼时天边浮起了火红的云霞,柳商枝正站在树下,望着对面的山头出神。 她没有注意到祁重连的到来,这一日的空闲让她卸下了防备,似乎已然忘却在宫中步步惊心的紧绷,然而这分闲适感断绝在祁重连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 柳商枝陡然回神,对上那双冷淡眉眼,她身子一颤,眼神飘忽,是完全掩饰不了的心虚。 祁重连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似是嘲讽,他抬眼望着柳商枝方才看的方向,默了半晌才开口:“今日的晚霞很美。” 柳商枝没听到他的兴师问罪,愣了几瞬才呐呐点头。 祁重连像是没看出眼前人的尴尬窘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手停留在她的脸侧。 他无声注视了一会柳商枝敛着眉眼欲语还休的样子,随后又抬起手,半眯起眸,隔空丈量从这里到对面山头的距离:“好像不是很远啊。” 他极轻的一句话,飘进柳商枝耳中,让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他的动作,没忍住问道:“什么?” 祁重连勾唇:“爱妃还记得,朕可百步穿杨吗?” 他说着抬手,一旁的贺云生恭敬递上一张长弓。 祁重连握住弓,紧盯着柳商枝,似是炫耀道:“如今朕的技艺,越发精进了。” 他将手放在额前,眯起眼再次目测了一下距离,“想来,也能射中对面山头吧。” 他语气随意恬淡,说起来便如饮水吃饭一般简单,却听得柳商枝心头发毛,攥紧了衣角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祁重连没有回答,他向前迈了一步,张弓搭箭。旋即,紧绷的弓弦发出嘣的一声响,一只木箭射出。柳商枝的视线也随着那只离弦的箭飞走,正正好好,落在对面山头的草梗中。 她当即知道了祁重连想要做什么,一瞬间遍体生寒,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她怔愣时,祁重连又拿起一支箭,从后面抱住了她,握住她的手放在箭上,贴着她的耳侧道:“不知兄长是否教过嫂嫂射箭, ”他摩挲着柳商枝的掌心,只有软肉,没有茧子,“看来是没有的... 那朕今日,手把手教嫂嫂如何?” 柳商枝整个人比手里拉住的弦还要紧绷,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动作的能力,眼睁睁看着祁重连握住她的手将第二支箭射了出去。 他素来箭无虚发,这一箭再次落于对面山头之上。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祁重连笑意更深:“爱妃那么聪明,是不是猜到朕想要做什么了。” 柳商枝紧抿着唇不说话,片刻后,她鼻尖便闻到一股火油的味道。火苗在空中窜起,挂在木箭顶端,像一只不停舞动的赤龙。 柳商枝缓缓侧过头,看到祁重连举起那支火箭,火光照亮了他冷白的脸,好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盯了火苗片刻,又移转目光同抑制不住浑身发抖的柳商枝对视。 “要不要自己试一试,看看能否射中?还是说,依旧让朕手把手带着你。” “祁重连…”柳商枝双眼通红,活像只被惹急了的兔子,盯着面前的恶狼毫无威慑力地放狠话,“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了?”祁重连歪了歪脑袋,状似不解。 他上前两步,身子前倾,将柳商枝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压迫感十足:“嫂嫂是怕惊扰到兄长?不会的,我们只是玩一玩罢了。” 他说着,扣住柳商枝的手腕将她重新拉进怀里,再一次带着她张弓搭箭。 火舌在柳商枝眼前跃动,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感受到她的手被祁重连带着拉紧弓弦,又即将松开,即将把眼前的火箭射到远处那个山头之上,点燃草梗,烧起漫天大火,将她亡夫的埋骨之地焚烧殆尽,连皮肉尸体也不给他留下。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受够了,这些道德枷锁,这些罪恶,为什么都要加注到她身上?她不要做这种事,她不要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人就愧疚得难以喘息,她没有想这么活着的,她只是不得不这么活着,不得不苟延残喘来保住家人的命。 柳商枝奋力挣扎抗拒,她用尽浑身力气挣开了祁重连的桎梏,将弓箭打翻在地。火苗坠地,点燃了地上的野草,贺云生等一众侍卫立即上去将火踩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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