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祁重连竟然生出一种难言的…受宠若惊之感。不过很快,那股莫名的冲动就被理智浇灭。他知道柳商枝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权力地位,为了柳家。她想要柳家脱罪,想要自己在宫中立足不被欺负,就只能依附于他。 现在的祁重连,不会痴心妄想地认为柳商枝对他有什么真心。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把祁元从柳商枝的心里彻底抹去,让她只想着以后要怎么同他过日子,至于原因,无论是什么都好… 他很清楚,她如今根本不会为了他这个人而去做些什么,就算她日后或许能把他看进眼里,也很难真的爱他。 爱这个字,实在太重了。 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祁重连想明白以后,就被这种失意的情绪折磨的不上不下,整个人仿佛在数九寒冬天里冻了好几日,又被陡然扔进温泉那般,冷热交替,浑身发紧。 百转千回的思绪在柳商枝的泪滴到他手上碎成水花后,变成了长长的叹息。他俯身凑上去亲了亲柳商枝沾满泪的脸,唇瓣触碰到滚烫的湿润,烫得他心尖发疼。 柳商枝现下余火未消,她方才打他手背打顺了,如今见他又凑上来,下意识一巴掌过去,恰抽在他脸上,清脆响亮。 她使得力道不小,自己掌心都有些发麻,看着皇帝愈发红的面颊,柳商枝一时也愣住。 祁重连看她一眼,没恼,垂下眸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亲了她一下,道:“柳商枝,朕以后不会那样了。” 你便就做我的妻,我们好好过日子。
第26章 柳商枝有些不自在地坐在那被他亲, 片刻后推了他一把,偏过头摸了摸脸:“行了你,跟啄鸟似的。” 祁重连没说话, 垂眸看了眼她凌乱的衣服,柳商枝感受到他的目光, 立即伸手挡住领口。 祁重连这会有些沉闷,见她如此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柳商枝神色稍缓,开始整理衣服,原先那些乱七八糟的打算全被狗吃了, 她现在只想把祁重连一脚踹出房门, 再也不要看到他 而那边人罚站似的站了半晌, 忽地冒出来一句:“下回我先脱。” 柳商枝系衣带的手系到一半,听到这话,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起伏, 当即又是气又是恼, 拿起一旁的靠枕朝他砸了过去。 祁重连不愧是打小练武的, 身后像是也长了一只眼,头也不回地反手把枕头接住了,他拿在手里捏了捏,道:“穿好衣服,叫他们进来梳洗一番,随朕去个地方。” 柳商枝系好衣带, 站起身理了理裙子, 准备去捡地上的外袍,闻言没好气道:“去哪。” 祁重连听到动静, 回头瞥了一眼,见她差不多穿好了, 便走过去先她一步捡起外袍,回道:“去了便知。” 他说着,捏起外袍肩部抖了抖,用手举着,示意柳商枝过来,他帮她穿。 柳商枝微顿,随后轻哼一声,心安理得地走上前展开胳膊让祁重连服侍她穿衣。 外袍被套上,柳商枝准备自己系腰带,却被人捷足先登,强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箍住她的腰,手指翻转系带。 柳商枝语气不善:“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祁重连没吭声,系好后迟迟没放手,反倒把头埋到柳商枝肩窝处蹭了蹭,给她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察觉到今天的祁重连有些反常,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那被抛弃的小狗刚刚寻回主人一般。 柳商枝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当即摇了摇头,自我否决,祁重连要是狗,那也只会是一只疯狗。 理好衣服,祁重连叫人进来梳洗,顺便收拾地上狼藉。耽搁了一会,才带着柳商枝从屋里出去。 夜里凉,玉环给柳商枝披了件斗篷,狐狸毛的领子围着她那张白净可人的脸,总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祁重连走在前头,便注意到身旁护卫军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眼神。他眸子微暗,侧身将柳商枝拉到前面来,把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将那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柳商枝略有些莫名:“做什么,我不冷。” 祁重连牵住她的手,不凉,但也不算热:“朕觉得你冷。” 柳商枝:“.…..” 祁重连探了温度后也没松开,就这么牵着她走在寺庙的屋檐之下。柳商枝想要甩开,祁重连不肯放。她别过脸去不搭理他,祁重连就那么盯着她的后脑勺一步步缓缓往前走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为什么有的百姓明明穷苦度日,却看起来比他这个华服金冠的人要幸福。 这种细碎平淡的日常,是他从前从未拥有过的。 二人就这么来到了祁重连住的屋子,屏退下人独处。 柳商枝解开斗篷放在一边,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间屋竟然没有她那间精致。按说不该,约莫是这里对祁重连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听闻他以前也经常来南山寺,还曾惹得祁元怀疑他是不是在这豢养私兵。 她这边想着,随即便看见祁重连走到墙边,在墙上一推,打开一道暗门,转身看向她道:“过来。” 柳商枝眼睛微微放大,这是…密室? 这种东西她只在话本子里见过,那些主人公屋中用花瓶或是一本假书做机关,转一下便会打开密室的门。 她一时起了兴趣,上前扶着门边探头往里看,待看清里头是什么后,面上那分好奇便收敛了,变得有些怔然。 里头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位身着素袍的温婉女子,手捧一朵莲花面带微笑。 画下的木柜上放着一尊牌位,周围点着几根蜡烛。牌位之前,还燃着一盏长明灯,烛火烧的十分烈。 柳商枝没想到密室里会供奉着牌位,俨然是一座小灵堂。 她看了眼身侧的祁重连,隐约猜到什么,待跟着祁重连走进去后,看到牌位上写着“慈母周眷舒之灵位不孝子祁重连敬上”便也不觉惊讶了。 祁重连的母亲,柳商枝是见过的。 那是个水一般的江南女子,待人接物都极其温和。 听说先帝初次南巡时对她一见钟情,费尽心机伪装成平凡书生接近讨好,让她这个闺阁女子动了凡心以身相许。可惜先帝不是什么专一的人,得到手后便不觉有多珍贵,随意把人打发了便摆驾回宫,只当这是一段风花雪月。 却不想周眷舒有了身孕,还把孩子生了下来,取名重连。在先帝二次南巡时带着孩子认祖归宗,被封为贵人。 周眷舒性子很柔,城府不深,同她过于艳丽的容颜很是不符。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让她入宫以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柳商枝记得,她是被皇后,也就是祁元的生母,下令杖毙的。 皇后善妒,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般死在她手里的妃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先帝畏惧皇后母家权势,只要未伤及皇子,便一概不管不问,连周眷舒的身后事都未曾好好打理,遗体未入皇陵,不知所踪。 柳商枝不知道当时事情发生时祁重连在哪里,有何反应。只知道他登基后加倍报复了回去,将先皇后拉到宫门前当众杖毙,遗体做牲畜饲料,并从玉牒上除名,夷九族。 后又将生母奉为皇太后,抬衣冠入了皇陵。却不想除此之外,他还在南山寺,为其母点了一盏长明灯。 柳商枝想起,当初祁重连生母的死讯,是祁元告诉她的。他说的时候,脸上带着极度的畅快,言那狐狸精娼妇终于死了,母后终于可以睡一天好觉。后见柳商枝神色不对,这才住了口。 祁元那会一直告诉她,祁重连是娼妓之子,他母亲是江南名妓,勾引先帝才有了龙种。 柳商枝不疑有他,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祁重连的母亲根本不是娼妓。她是良家子,正经出身,家中在江南也是有些名望的。 是皇后的故意抹黑,让宫里宫外都用异样的目光审视他们母子,在这种情况下,反驳便成了狡辩。祁重连就这么被叫了十几年的娼妓之子,到如今,甚至连他自己也拿此自嘲。 柳商枝轻叹口气,其实,她能够理解祁重连对祁元的恨,乃至于对她的恨,但从前种种绝非她所愿。她是女子,一个在这个世道中毫无话语权,在皇权与夫权面前亦毫无立足之地的女子。从前,她因担忧祁元乱吃飞醋累及旁人而小心翼翼,如今,她因想要保住家人性命而如履薄冰。她不过也是众多男人争斗牺牲品中的一个罢了…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祁重连忽然开口,打断了柳商枝的思绪。 她回过神,原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难怪他这么反常。 正想着,祁重连忽地侧身看向她,道:“给我娘上柱香。” 柳商枝冷不丁同他对视,发觉身前人眼中带着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情绪,流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伤。 这让她略微有些动容,她沉默地收回视线,点点头,上前从案桌里的香盒中抽出三炷香,用蜡烛点燃后在画像前拜了一拜,随后小心插进香炉里。 祁重连就站在后面看着她动作,目光缓缓移到画中女子那温婉含笑的脸上。 娘,我带她来看您了。您见过她的,您还记得吗? 娘,如果您还在,一定也会喜欢她的吧。 柳商枝不知道当年周眷舒被杖毙时,祁重连在哪。 其实,他就在旁边看着。 他那时是十岁,身体很瘦,力气也很小,反抗不过压着他跪下的粗使太监。眼睁睁看着那个一手抚养他长大的,会在每个晚间搂着他唱童谣、哄他睡觉的温柔娘亲在重杖下辗转反侧,被打成一滩烂泥。 他从开始的尖叫大哭,到最后的呆滞木然,也没有用上多久。 娘亲死了,尸体被抬走,他也被扔到掖庭,同宫女太监一起住。 他受了惊,说不出一句话,吃不下一口饭,很快就生了病,高烧不退。旁人都说他不行了,要死了,一个太监偷偷跑过来给他喂了药,在他耳边不断念叨:“我的殿下,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给周主子报仇,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那太监正是王启顺,从前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周贵人救了他,如今,他来报恩了。 在王启顺的照顾下,祁重连没有死。 病愈后,他总是喜欢在日暮时分跑到凤仪宫前盯着那的地砖看。小小的人自虐式的逼自己回忆娘亲去世那天的情景,一遍遍加深印象。每想一遍,就发一遍誓,终有一日,他也会让那个女人以同样的方式在这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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