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上位时的铁血手段确实稳固了一段时间的皇权,但若想皇位坐得稳,必得刚柔并济,持续地打压暴政恐会激起民怨。如今祁重连在各地风评甚差,被誉为凶神下凡,只怕哪年来个灾荒、瘟疫,有心人就要把罪过安到他这个凶神头上,届时各地怕不是都有了揭竿而起的正当理由。 故而近些日子祁重连做起事情来倒有些束手束脚,不如之前那般杀伐果断。这次的事,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待身下皇位坐得更稳,手中权力更多,他便能同眼前这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柳商枝自是不知皇帝理解的意思,同她想表达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只当这人是在说些场面话逗她开心。 而皇帝似乎看出了她的不信任,忽然道:“从南山寺回来,朕没有幸过旁人了。” 柳商枝迟疑了片刻才真正听明白,她有些愕然地抬头,对上祁重连明显有些不自在的视线。 皇帝坐下来,拉过她的手:“朕说了,再给朕一些时间,朕哪都不去了。” 柳商枝没说话,只觉得那只放在她腕上的手有些烫人。 沉默片刻,祁重连说起另一件事:“你父亲今日便要动身离京,这一去恐需废些时日,你可想去见他一见。” 柳商枝顿了顿,旋即摇摇头:“不了。”父亲重被启用本就很是招眼,她不想再引得众人关注,让父亲此行变得危险。 这件事,以及商陆婚约的事,她还是很感谢皇帝的,故而柳商枝垂着眸,轻声说了句:“谢谢。” 祁重连微微勾唇,凑到她耳边,也学着她那般气声缓缓道:“不客气。” 天气一日日冷下来,年关将近,宫里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年宴,慈宁宫也跟着派了专人修葺。 宫人们都说,老祖宗要从南山寺回来了。 而皇帝命人修葺慈宁宫的同时,也在筹备建一个新宫。新宫位置正选在储秀宫前头,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块地界,没有再比这处更好的了。 几日后,一个不知源头为何处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老祖宗这次回宫会带进一个娘家女子,这新宫,正是给其娘家女子准备的。 从凤仪宫请安回来的柳商枝面色不佳。 明日就是老祖宗回宫的日子,宫里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将要进宫的女子长相有多么多么貌美,才气姿容全在柳贵姬之上,这日后宫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一变了。 今日请安,后宫众人迫不及待地把相关的话说给她听,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柳商枝从高处跌落,被皇帝厌弃了一般。 柳商枝一个一个堵回去,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也是满肚子郁气。 旁的都没什么,就是那给新人建的新宫让柳商枝有些在意。 她是个很实际的人,觉得口头承诺的东西都是虚的,真正到手的才最真实。故而回宫后,看到眼前这小小的翠柳苑,纵然再清幽雅致,也多少透露着些许寒酸。 继而又想起那日皇帝说的,从南山寺回来就再没幸过旁人的话,莫不都是诓她的。这眼看着又要进新人了,她怎么就没见着皇帝有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心。 思索间,玉环和玉珏捧了几件衣服过来:“小主,明日去迎老祖宗,您想穿哪件。” 柳商枝回神,揉了揉额角:“穿素净些吧,不想太出挑。” 还不知老祖宗如今对她是何态度,柳商枝明日只想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鹌鹑,远远磕个头便罢了。 翌日,皇帝携众妃子往广武门迎接太皇太后回宫。 车架愈来愈近,耳边全是众妃嫔在讨论那位或可能即将进宫的新妃,柳商枝盯着最前头皇帝的背影,心情愈发沉郁,恨不能直接上去从后面踹他一脚。 车架停驻,有宫人小跑上前在车前放置下辇的梯凳。车夫起身撩开帘子,众人屏息凝神,便见一位身着华服的雍容妇人从轿子里被扶着走出,其身后跟着慧太妃。除此之外,竟是再无旁人。 未待众妃子回神,皇帝已率先跪下:“不肖孙,在此恭迎太皇太后回宫。” 皇帝一跪,无人再可兀自站立,众人跟在之后齐声道:“恭迎太皇太后回宫。” “都起来吧。”太皇太后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精神矍铄,她出身大家,行走坐立间文雅端方,说起话来也是低声细语,“连儿,你来扶着哀家。” 这声称呼让皇帝身子一怔,微微颔首上前。 太皇太后扶着他的手下了车架,抬眼一一扫过前方迎接的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上。 人群中的柳商枝,在听到太皇太后说话的那一刻便抑制不住心头百感交集。因为思念温和的老祖宗,柳商枝很想想抬头看看她,却又有百般犹豫,怕会在那个一向温和的老人眼中看到对她的厌弃和鄙夷。 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悄悄抬眼,正与朝她看来的太皇太后对上了视线。 柳商枝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她捏紧了帕子,眼神不住躲闪。 祁重连察觉到这边的异样,侧头对太皇太后温声道:“祖母,外面冷,孙儿陪您回宫。”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轻笑着点点头,她拍了拍祁重连的手,道:“天儿冷,让她们都回吧。” 祁重连笑应,回身看了眼往这边打量的柳商枝,示意她先回去。 柳商枝踌躇片刻,还是同众人一起散了。 回到翠柳苑,柳商枝坐在榻上,有些怔忪。她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走了,老祖宗从前对她很好…可也正因为如此,柳商枝如今才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说服自己,站起身,道:“玉环,我们去慈宁宫。” 而就在此时,前头小顺子进来传消息:“小主,太皇太后传您去慈宁宫觐见。” 柳商枝来到慈宁宫门前,没看到皇帝的銮驾,心中一时不上不下。 她缓步走进殿中,这殿里的一切都透着刻骨的熟悉感。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同怀宁一起在御花园摘了花,跑回来争相献给老祖宗看。 只可惜,一切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殿中只有老祖宗和她的贴身婢女桂嬷嬷,柳商枝此刻面见太皇太后,应该以皇帝妃子身份自称嫔妾,可她着实有些说不出口,只能道:“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着她福身行礼,侧头对桂嬷嬷道:“你先下去吧。” 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柳商枝一时有些紧张,甚至不知自己该不该起身。而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忽然开口道:“囡囡,哀家不召见你,你就打算一直不来见哀家了吗?” 她的声音还如从前那般柔和温婉,一句话,直接让柳商枝泪满盈眶,她咬着唇摇头,低低否认:“不是的,老祖宗,我,我要来了的。” 太皇太后轻叹口气,对她招招手:“囡囡,你过来。” 柳商枝草草擦了擦脸走上前,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道:“瘦了。” 柳商枝低垂着眼,完全抑制不住眸中眼泪四溢,太皇太后拿帕子给她擦脸:“哭吧,孩子,这些日子,是不是连哭都不敢哭啊。” 老祖宗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屹立不倒的坚韧:“哀家这辈子,送走很多人,够看得开,也够狠心。人要想活着,就必须得向前开。囡囡,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也不必为这世道献身,为那些既得利益者献身。好好活着吧,孩子。” 老祖宗拍拍她的手,“哀家想通了,你也想开些,哀家会护着你的。” “老祖宗…”柳商枝着实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同她说这样的话,想起之前那个不愿来见她的自己,唯恐会遭到厌弃的自己,不由觉得分外愧疚,老祖宗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爱她,包容她。 柳商枝扑倒太皇太后怀中放肆地哭,进宫这么久,她从未如此释放过情绪,只因这宫里着实没有能让她完全卸下防备的人了。 柳商枝低低的哭声不由让太皇太后触动情肠,她想起祁元,那个她向来偏疼偏爱的孙儿,忍不住哽咽叹道:“造孽啊,元禄他自己造孽怨不得旁人啊,都是报应啊,报应!” 柳商枝哭得发抖的身子顿了顿,不知为何,听着老祖宗的话,她忽然想起了皇帝。人心有偏向,哪怕都是流着自己血的孙儿,也会有个高低之分。从前在皇宫里,在自己本该最亲近的父亲与祖母面前,皇帝,似乎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朝阳宫主殿中,炭火哔啵作响,陆婕妤躺在美人榻上不停抖着腿,看了眼对面正在平静刺绣的善答应,冷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如今太皇太后也回来了,没见着有什么所谓新人。那柳商枝还是一枝独秀,甚至连太皇太后的欢心也照样讨得。旁人去请安就是扰老祖宗休息,就偏偏她来去自如。讨好老祖宗这条道都行不通,我们拿什么跟她争。” 她越说越气,起身看向善答应:“能不能别绣你那破玩意了,想办法啊,文姬那个贱人也还活得好好的呢,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她们俩一起扳倒,你说的锦囊妙计呢!” 善答应微微一笑:“婕妤别着急,文姬如今失宠无子,收拾她只是顺带手的事。关键在于柳商枝,而想要皇上厌弃柳商枝,” 善答应眸光微凝,“只能从废太子祁元下手。”
第48章 “问了很多村民, 起初碍于她们如今的宫妃身份都不太敢说,使了银子才有人偷偷吐露一二,说是文姬和燕贵人从前跟不少男子都有牵扯, 文姬更是在进宫前就同当地姓张的县令定了亲,不过后来不了了之, 那个张县令也在罂粟案中被流放了。” “罂粟。”祁重连低声重复了一遍,面色阴沉。 贺云生俯身应是:“奴才也觉得有些过于巧了。” “那县令此刻身在何处。” “在流放的路上,奴才已传信至沿路各驿站拦人,一旦抓到, 立马押送回京。” 祁重连颔首:“因她是损失最大的一方, 连朕都下意识排除了她的嫌疑, 甚至如今依然心存疑虑…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失了孩子, 失了朕的信任, 堪称一无所获, 朕如何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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