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雀忙慌摇头摆手:“别别别,男女有大防,为殿下刀山火海是分内,岂敢讨赏……” 李绥绥笑意敛住:“刀山火海?命你脱衣都不遵,怎得,是我的话再无分量,还是,你打算换新主?” 水雀竭力真诚解释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属下底子好,伤口都封了,真不用看,殿下也别说气话,我从无二心,那件事……并非存心出卖殿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都追到我那破屋去住,足见心中不舍。” 此事拖延至今,尚令他神经衰弱,但李绥绥反应并不如想象中恼怒,甚至不置一词,仅斜他一眼:“既你大好,陪我耍几枪操练操练。” “殿下金尊玉贵的,哪需操练。”他又一瞬福至心灵,心直口快将所思问出,“殿下被欺负了?” 李绥绥蓦地蹬他一脚,揪住他耳朵一口气拖至兵器房,显见被戳到心窝子了。 见她信手自榉木架提来竿轻马枪,水雀面色带苦道:“还真要练?虽说殿下自幼驰马试剑,到底荒废多时,何况还病着,又在月子里,秦恪晓得了非弄死我……” “正因如此,才更该多出几身汗。” 刺杀一事未清算,并不代表她抛诸脑后,宫婢替她惨死,锐剑刺穿水雀,那一刻她无力自保甚至成拖累,自觉与那些怯战求和的玩意一般窝囊。 憋闷拘泥至此已是极限。 她冷哼一声,更似告诫自己争朝夕,“业精于勤,荒于嬉,玩岁愒时只塌骨架。” 她素来脾气硬,水雀束手无策,只能小心翼翼奉陪,李绥绥骨架没塌,眉眼仍存灼灼英气,到底体虚,又一时勤勉过头,撑到日暮西,已是满口甜腥,她仍命水雀次日再来,日日不懈怠。 李绥绥主意既定,便也听不进秦恪的话,任耳旁规劝渐带叱骂,她解了青丝抓起篦子慢条斯理梳,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 “油盐不进!” 秦恪一掌“呯”地拍在桌上,作势要动真格,李绥绥这才抬眸,墨色浓深的眼眸倏地弯下一抹笑。 许是烛光太柔和,铺陈其面,错觉出几分良善,秦恪一时没动:“笑什么?” 她慢吞吞转至他跟前,默不作声曲腿压上他膝盖,又伸手抬了抬他下巴,在秦恪警惕狐疑的目光中,她低头便亲,气息一瞬缠进犹含茉莉茶芳的清甜,秦恪险些被冲昏头脑,可他气得要死,遂偏头躲开,凶巴巴道:“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了?” 李绥绥深以为然,于是捏紧他下颌强行摆正,齿列再度衔住他下唇,轻一吮,跟着重重咬合,秦恪疼得眼眸微眯,正欲回敬,她却先一步松开,声含倨傲道:“这张嘴,是给本公主亲的,不是拿来对我发号施令呼来喝去的,明白吗?” 什么良善,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秦恪被调戏得五味杂陈,情绪一时难衔接,最后扯了下唇角,刺道:“你喝酒了?” 李绥绥弹了弹他领口不存在的灰,随后拖腔带调道:“我是提醒你,别把我当猫儿狗儿,这月子我不爱作,你少管。” 没喝酒,怕也吃错药,那就有病治病。 秦恪迅速将人扯坐到腿上,控着她背脊猛地挺腰撞了下,极为挑衅:“管了又如何?” 她八风不动,声气拂在他唇畔,又痒又软:“当初你信誓旦旦,说什么京都被踏平,我身前还有你挡着,可在你秦家遇刺,挡剑的是水雀,我的命,你管不了,而今,你要抛妻弃子北上,我总不能病恹恹坐以待毙,对吧……” 李绥绥一腔深情款款翻旧账,翻得秦恪脸色渐渐僵冷,喉咙更是灌铅沉。 她稳稳拿捏他的歉疚,刺痛他,让他无言以对,跟着没心没肺笑了下,凑近蹭了蹭他面颊,亲密和煦得,仿佛在表示她很大度,已谅解他的袒护,甚至主动将话题引开,不让他继续难堪。 她说:“今日发了周身热汗,筋骨爽利不少,我去泡个汤。”然后慵懒地展臂伸腰,掩口打了哈欠,接着,大摇大摆畅通无阻离去。 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秦恪恼得连搭腔都不愿,遑论再提异议。 有初次妥协,再而三便顺理成章,病猫翻身作花豹,耀武扬威彻底恣肆,吃香喝辣闻鸡起舞,没将元气大伤的身板折腾垮,精神反是如日方升有加无已。 如此,秦恪更话可说,反正说多讨嫌,索性放任自流,为表示自己也非量小偏狭之人,他又迎合一步——每日与她一道披衣早起,陪耍两枪才出门。适才,那点不愉快,并未在二人刻意维护的和谐中形成隔阂。 这期间,上官雩三天两头来造访,想邀秦恪帮忙看宅子,奈何秦恪成日早出晚归汲汲忙忙,是以分浅缘薄不逢君,她年纪小主意大,便自个儿将对宅拿下,隔日便开工修缮,借此,她登门愈发殷勤。 这日,李绥绥与水雀互博操练,忍无可忍的青萝跳脚过来发牢骚:“成日来个三五回,说什么参观借鉴,摆明就是打秋风!殿下也不管管。” 两杆枪矛正值激烈交锋,劈压豁挑铿锵有力,李绥绥满额热汗熠熠生辉,兴头上听之任之没搭理。 水雀一面格挡,一面分神看那龇牙咧嘴的小妮子:“秋风又不在家,你急什么。” 青萝差点被逗笑,即又翘起小嘴予他分析利害:“秋风虽不在,重点是二夫人在啊,那对姨侄亲昵得很,目下有说有笑游园呢,二夫人方才一直遗憾,说当年该将小定先谈下。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赤裸裸地认为我们殿下不及她侄女!” 水雀咳了一声,赶紧瞄了眼李绥绥,见她面无暗潮,这才问:“小定?所以那小娘子是想再续前缘?” 青萝用力点头:“那不然,人都搬对面了,近水楼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况女追男隔层纱,几个男人经得住死缠烂打!” 水雀脱口笑道:“怕什么死缠烂打,驸马阅女无数,什么羞花闭月没见过……”话未讲完已觉不妥,他立刻转圜,“何况,有殿下这般的神仙人物做娇妻,他哪里瞧得上别人。” 似乎也不对。 秦恪的别人岂止一个。 水雀忽地怒其不争,齿牙馀慧不能,尴尬之际,闻李绥绥出声提醒:“再来。” 语气如常,但招式突进,劈矛劲如游龙,紧随而至的三连刺扎更是锐利狠绝,隐带杀伐戾气。 水雀私以为,她其实在生气。 她从未豁达到与人共侍一夫,不过是碍于血海深仇,她把介意止在心口,哪有什么心宽似海,不过是咽了又咽,连心意都不敢承认,遑论去经营这段感情。 他不禁替她暗思两全法,三心二意间,一道枪花/径直戳面,他急急侧身避过这满怀恶意的攻击,岂知她诡诈至极,闪电般撤枪还扎下盘,人却反向旋身靠来,电光火石,他避过脚下锋芒,前边门户却为肘所击。 不偏不倚正捣伤口,水雀稍微踉跄了下,又顺着力道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时手捂腰腹,面色如土。 李绥绥跟着色变,忙蹲身问:“碰着伤了?快检查伤口是否崩裂出血。” 闻言,青萝提裙便跑:“我去叫老陈,你别动,等着。” “不用……”水雀没叫住跑得飞快的姑娘,低眸看了李绥绥一眼,“是属下分心了,无碍,只是伤口有那么一丢丢疼,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 “我先看看。” 她伸手搭拉他手腕,水雀轻急推阻:“真没事,不信我给殿下劈个烂桃花瞧?” 听出弦外之意,李绥绥斜去一眼,遂撒手起身:“你歇着,我去练箭。” “殿下……”水雀拉住她裤脚挽留,又立马撤手挠头,稍稍踌躇才道,“秦恪屡获升迁,若你不明确态度,塞来的人,绝不止上官,你若不愿开口,属下陪你,替你赶。” 他硬着头皮搭台阶,她却根本不领情,抹了把汗,一声不吭便朝南院射场去。 彼时,柏明在府门外迎回秦恪,看出他心事重重,即出言问:“定了?” 秦恪走了几步才回:“后日出发。” 虽是意料中,柏明仍心忧:“那公主怎么说?” “自是巴不得我快些走。” “那就是没说清楚,何不把话讲开?至少也听听公主的意思?” 秦恪面无表情回道:“她本就不愿离京,事情办妥前纵然说个天花乱坠,她只会嘲我在画饼,不如不说。” 李绥绥冷嘲热讽是常态,不代表秦恪不会心寒,这二位脾气一个赛一个,没准又闹个文攻武斗。 柏明赶紧称是,思量须臾又道:“总归计划太仓促,成事不一定北上,公主还没出月你便离去,她未免心中膈应,我们大可从长计议,稳扎稳打。” “她这些日子貌状平和,实则寸心不昧,等你计议出万全长远,她亦养回元气,届时,故态复萌插圈弄套,你收拾?” 截胡救偏不难,但抽李绥绥釜底薪,必定引火上身,这是十分没必要。由此柏明自始反对北上,此时,一副壮士断腕的凛然,却说奈何力小任重。 秦恪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神情,“京都是太平地,难立寸功,目下北疆是捷径,事情更能顺其自然。且父亲年事已高,他邀我相伴,生为人子总不好拒绝,索性顺便了。”讲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再说,她心不在我这,怎会膈应。” 柏明摇首:“此话未免菲薄,上官娘子日日登门,少不了要去拜会公主,可公主避而不见,礼节性应付都不曾有,膈应得还不明显?” 秦恪不假所思答:“疏懒交际而已,她一向如此。” “司马昭之心满府皆知,侯爷何必装傻。”言于此,柏明忽作恍然,深意笑道,“莫非,期待公主砸翻醋坛?” 秦恪一掌拍在他肩头,似是而非呵笑道:“醋?你简直抬举那位的驴肝肺。” 下手颇具分量,显然心思被言中。柏明一面塌腰避让,一面穷思极想,俄尔目光精光闪过,笑意更深:“侯爷笃定醋坛砸不翻?” 秦恪挑眉:“如何?” 柏明亦抖抖眉梢:“那不妨赌一把。” “你讲。” 见秦恪上道,柏明清了清嗓:“上官乃权豪势要之家,堂上一呼,阶下百诺,那位小娘子之金贵不输宗姬贵胄,亦小有资本引公主侧目,女人么,劲敌当前难免嫉妒攀比,索性今日二夫人留客,大抵要当面锣对面鼓,明打明敲了,咱们不妨壁上观,就公主反应一赌,倘若公主引醋,那侯爷便是输,就此打消北上计划。” 他作壁上观,李绥绥非醋即怒,二者区分未必明显,赌局摆明不公。 秦恪乜斜于他,很是鄙视。 柏明以笑含糊过去,又从旁补充道:“自然,试探浅尝辄止,但凡公主意态有个风吹草动,侯爷别犹豫,立马剑斩桃花,干干脆脆地撇清纠葛。此举既探公主心,又示侯爷怀爱有诚,亦断二夫人与上官娘子念想,一举三得,诸事大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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