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诈在乌兰贺心头拐了拐,他立刻抽了抽鼻子,想象了自己一生不济,身弱志坚的惨状,“是啊,我太难了。都怪我老爹去得早,我为他办后事守孝两月,即将登上庄主之位。谁知他们回来后不认我爹遗嘱,比武定庄主。他们都武功高强,我打不过他们。” 白骨拍拍近乎抽泣的乌兰贺。 低目之中,乌兰贺擦了擦眼,把他狡猾的笑容掩藏起来,悄悄看了她。 眼前人与山间景已融为画。 朝霞在天边留彩,红衣比天边绚烂。她发上唯有木簪,随她歪头笑笑,霞光亦灵动。 乌兰贺那颗心怪怪的,他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心口。天下第一大恶人,恶事干尽,头回觉得别扭了。加上胸口被勒得紧,他不住抓胸口的大布结。就这么抓着挠着,抓到了伤痕处。 “啊,疼死我了!” 白骨看了他一会儿。 他左右飘着眼神,架不住那脸烫,断断续续道,“那个……我们现在就下山,迎我庄主之位。” 她一步跨进,吓得他不敢动。猝不及防,他衣襟被拉开。 乌兰贺的脸比朝霞还红透。 她提上他胸口的裹带,“肚兜掉了。” 乌兰贺手颤颤拉起衣襟,同时暗暗苦闷,“这肚兜太紧了,回去后定要脱了。” 从虎头山下来,到玉和山庄已是晌午,山庄里安静得很。 进门便行长长石路,两旁春花初开,枝柳飘曳,正是初春之景,久违不已。乌兰贺难顾风景,他疾步快走,心头就记挂着头等大事,总在心中念,“脱肚兜,我要脱肚兜。” 风来,是九节鞭横甩而过,乌兰贺一个趔趄,怀中即刻迎来白骨的小黄犬。 白骨正踩飞镖,“小黑,这是你家哪位仁士?” 乌士罡当场大嚎,“大外甥,虎头山真有白骨魔头!” 九节鞭还未收起,有一男子走出。他身着灰色长袍,审视了番红衣女子,“小弟把魔头带回来,也是本事,我们可以吃顿饭叙叙。” “我先去换身衣服。”乌兰贺抱着小黄犬快步走过,管他什么阴谋阳谋,最重要的是先把肚兜脱了。 他与乌容海擦肩而过,发现乌容海盯着白骨。乌兰贺又退回白骨身前,举起小黄犬,“打声招呼。” 乌容海见了狗立刻大退。 “还怕狗啊。”乌兰贺嘲了嘲,拉起白骨未收起的鞭子,把她牵走了。 午时,宴席已备,山庄人皆在,酒菜皆上了桌案,猫猫狗狗也上了桌。 乌兰贺抓着黑猫的小爪子,指上对面三人,“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大伯乌启昌,江湖僧侣,还俗修行,感化恶人。我三叔乌士罡你见过了,天下第一仁侠,行侠仗义。我老哥乌容海是当今最年轻的县令,惩恶扬善,天下称赞。” 随着猫爪子一指指,白骨就见一人佛珠挂身,带发念经,一人深披鞭痕,狼狈不堪,还有一人拿着酒杯。 那三人见猫爪,都不住咬紧牙关。 乌兰贺介绍完,乌容海先行敬上一酒,“姑娘为何叫白骨?” “我为何不能叫白骨?” “虎头山上还有人?” “你这么问,是在虎头山上见过其他人?” “没有,我猜的。”乌容海道。 “山下人说话是可以相信的吧?”白骨盯着乌容海。 “当然。”乌容海咧嘴微笑。 白骨摸了摸小黄犬的脑袋,不知小黄犬正伸爪拍着乌兰贺怀中的猫。 白骨还拿了块肉打算喂它,乌兰贺立刻阻挡,拿出一根五寸长的银针刺入肉中。 “二外甥,凡事心眼要大些,退一步海阔天空。”银针扎下,乌启明佛珠虽在手,目中却是肉。 “大伯,心眼大就被捅刀,退一步你们海阔天空,我可是苟且偷生。”乌兰贺转着银针拔出,干干净净,他才让白骨喂狗吃。 乌兰贺继续用银针试美酒佳肴,忙得不亦乐乎,来不及抬头,又听乌容海道,“姑娘从入门开始就盯着我看,为何?” 乌兰贺惊而望去,白骨的目光就像钉子,钉在他老哥身上。 他在白骨眼前挥了挥手,白骨把他推开,“我觉得你面熟。” 乌兰贺针直接丢入汤里,跟他老哥这么温柔,说面熟。抓他的时候九节鞭往死里勒,还说好玩。差距也太大了。 “我与姑娘素未谋面。”乌容海双眼深邃。 乌兰贺顺着乌容海的视线观去,他二人依然对视,眼波似若流水淌往,又似若流火来回。 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么久。乌兰贺撇了撇嘴,捞出汤中银针,针头已然发黑。 “本性暴露了吧,你们果然下毒,还是最后一道汤!”乌兰贺激动之时,怀中黑猫蹿出。 “喵”,矫捷的黑影直接跃出。“汪”,小狗飞速朝着黑影跃出。 猫爪狗爪四处踩着。 乌容海拍案而起,“我受够了这两只畜生。” 随他话一落,飞镖直出,黑猫踩着乌容海的脸上了窗。小狗蹬上了乌容海的鞋子,追猫而去。 狗毛猫毛弥漫而开,乌容海的飞镖瞬如剑雨。 乌兰贺推了席上菜,抄起身前案就当护盾,他身侧九节鞭挥得乓乓作响。 “白骨,我老哥见猫狗就发病,你应付得了吗?” 乌兰贺刚要转身,就被白骨踢远。 乌容海令全庄剑客,“给我拿下他们,谁伤谁死都算他们的,抓了他们我们一起飞黄腾达。” 山庄剑客倾数涌来,白骨深陷乌容海的飞镖之中。 乌兰贺头顶小桌案,掏出一纸文书对着满庄剑客,“你们都别乱动,我爹说尔等为仁义之士,不会看他爱猫流离失所。有他爱猫落证,必会认之。” 文书乃是遗书,落了庄主印及黑猫的梅花肉垫印,山庄剑客皆守门外不再踏入。 飞镖前来还无妨,白骨左侧套出佛珠。 “白骨魔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不速速自投罗网。”带发僧侣声若佛陀,面若鬼厉。 白骨身后翻,佛珠套了个空,乌启明袖口被白骨抓住。就着道狠力,白骨扯下衣袖。 左侧剑光来袭,白骨回身踢罢,乌士罡扔剑就逃。 “白骨,还有身后!” 随乌兰贺提醒,九节鞭似游龙摆尾,缠上乌容海。乌容海被带倒在地,半截袖子被九节鞭拉下。 白骨三针散出,动静在那刻停止。 乌兰贺从小桌下爬出,“这绣花针点穴真是绝世神功。” “南无阿弥陀佛……”诵经声如冰霜雨打,穿插在乌兰贺的喜悦中。 乌兰贺看都不用看,就知是他大伯备受打击。这是他第一个收不下的恶人,可不得念上半天经。 白骨踢上佛珠,此佛珠长宽如绳索,她晃着朝前甩出,“小黑,你现在就是庄主了。” 论美梦成真之快速,乌兰贺做梦都想不到。他朝着庄内剑客大举老爹遗书,“我爹遗书在此:吾有爱猫,日食鱼干半斤,非野鲫鱼不食。不得人顾,难以安心,故传庄主之位于二子乌兰贺,以名印加爱猫落爪为证。” 遗书上却有猫爪落印,乌兰贺吹了声口哨,黑猫从房梁跳入乌兰贺怀中。 山庄剑客纷纷低语,“这不就是挑个会养猫的?” 乌兰贺才不管这些碎语,“不服?把你们都点穴定住。” 众剑客抱拳跪下,“我等恭迎新庄主。” 终是等来这日,乌兰贺大喜,举头望三尺,“老爹,你这会儿就安心吧。” “把你大哥给我。” 冷声穿过,乌兰贺脸色顿变,就见白骨用佛珠套住了乌容海。 “你真看上他了?”乌兰贺板着脸,虽然他也不懂怎么就不高兴了。就好像被人抓了当宠物,转头又被扔了,那宠物总归不高兴了。 “她杀了我师傅。”白骨收紧了佛珠。 乌容海被白骨拖着,乌兰贺脑子如灌了浆糊,再也转不动了,“他连你都打不过,杀得了你师傅?” 令牌从白骨袖中出,横在乌兰贺眼前,其上刻“玉和山庄”四字,牌上有鞭痕。 “当日我久等师傅未见,下山见师傅尸体已无头。尸前延血迹,追之二十里遇她。她身背包裹,包裹滴血。我与她交手,挥下十鞭,她以臂挡我一鞭,落下此牌。”白骨手握令牌。 乌兰贺低头望向乌容海。 “魔头的话你也信。”乌容海拒不承认。 等他被拉到白骨面前时,手臂被她抓起,臂上有条陈旧的鞭痕。 证据当头,乌兰贺看得直发懵,“等会儿,你早就知道谁杀你师傅。” “我只知道是玉和山庄的人。” “所以你本来就盯准了玉和山庄?”乌兰贺质疑时又心惊,“不对,你一开始以为我才是凶手!” 乌兰贺越往前想,才越觉了可怕,白骨一开始盯上的不就是他? 白骨平视前方,“我下山时,玉和山庄做主的人就你一个。” 她还真承认了。 身后两人,一个也被扯去袖子,一个鞭痕还在,乌兰贺不禁握握手臂。他们如此,他又怎会幸免于难。 她拉他洗澡时,就先看了他的胳膊。难怪啊,她发现他不是凶手,就抓了乌士罡。 乌士罡就在那儿道,“我早说她居心叵测,你小子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可不是这理吗?她发现乌士罡也不是凶手,就暴打了他,要他供出玉和山庄还有谁。她在冰棺前那么看起来可怜,就是为了来玉和山庄抓人。 乌兰贺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阴险了,没想到白骨藏得更深。 歹计已中,悔也无路,她又是为她死去的师傅。乌兰贺恼恨之余,踢了乌容海一脚,“你县衙有的是人,却扮成玉和山庄的人上去,是不是又想陷害我。” “玉和山庄这么多人,凭什么说我去了虎头山?她看清那人是我了吗?” “你怎么肯定我没看清?”白骨不服。 乌容海冷笑,“那你为什么不能肯定。” “你蒙着脸吧。”乌兰贺看破了这般把戏。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乌容海的嗓子像打了毛刺,“我这自己弄伤的,碰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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