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让她死一万回,她也不相信父兄有不臣之心,与蛮夷小国联手造反,他们跟自己畅想收复失地的眼神做不得假,他们身上遍布的伤痕也做不得假。 黎妍把刀往前一送,对准易鸣鸢的眼珠激动道:“易丰卖国求荣的证据早已呈给陛下,昭告天下的旨意是陛下亲手拟的,你还敢狡辩!” “我父亲半辈子守在庸山关,数次击退攻袭,他有何理由叛国?”易鸣鸢一步不避。 黎妍迟疑,顿了顿说:“自然是易丰受不了边关苦寒,收了外族的好处。” 听到她这么说,易鸣鸢克制不了怒火,站起身激愤道:“若是受不了边关苦寒,我父亲自会上书朝廷卸甲归田,若不是无人愿赴距京上千里的庸山关,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苦苦坚守在那里,连我母亲殒命都没法赶回来,我不许你侮辱他!” 一个将军为国守关,任何决策都关乎数万人的性命,她爹从来都是慎之又慎,易鸣鸢曾亲眼见过她爹为了改良军中武器,生熬了三个晚上与工匠改良图纸。 为了精良的武器尚且如此,其余军务更不用说了,他能发现未满年龄便投军的小士兵,也能洞悉知晓关外的所有异状。 当初朝廷传言,庸山关中搜出大量给外族传消息的信件,简直是信口胡诌,她爹一腔报国热忱,誓死不可能做背主之事,遑论被威逼利诱。 这种无稽之谈是对一个将士最恶意的污蔑。 “如果不是……那,那他……” 黎妍面露犹豫,她爹寄回的家信中写到过,易将军是一位顶好的将领,庸山关中军令森严,他从不让手下人冒领军功,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一笔一笔皆记录下来,她爹也是因此熬出头的。 可是易丰叛国是陛下亲口盖棺定论的事情,陛下怎么会有错? 惨痛的经历冲昏了黎妍的头脑,眼前的人跟她同病相怜,她们是最相似的人,偏偏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匕首的刀刃垂了下来,她抱头痛哭,“除了你我还能恨谁,你告诉我,我还能恨谁?” “黎妍,”易鸣鸢眼角眨出泪花,哑声道:“雅拉干离庸山关不足百里,如果有机会逃到那里去,我会自戕于父兄的头颅之下,我发誓。” 两颗脑袋自从被割下以后,就被挂在了城门之上,风沙拍打,雨水浇淋,恐怕早已成白骨。 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见他们一面,腐烂腥臭也好,白骨空悬也罢,只要能踏进庸山关,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我也要去,我们一起。”黎妍扔掉匕首,攥着她的肩膀道。 比起易鸣鸢还有两颗头颅可盼见到,她父亲的尸骨也许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黎妍想,不过对她来说,只要死在大邺境内就算魂归故里,她不要留在蛮荒无礼的匈奴,这里不是她的家乡。 两人物伤其类,平复过心情之后,黎妍提出离开,“我该走了。” “把这个带上吧。”易鸣鸢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 黎妍看向她手中鼓鼓囊囊的纸包,隐约猜出了里面的东西,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这是什么?” “堕胎药。”易鸣鸢抿了抿嘴,这东西是她为了防止自己留下子嗣而专程带来的,没想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夜黎妍扑在她身前说总有男人钻进她们帐子里乱摸,她猜想有女奴遭了凌|辱,不然她不会如此声泪俱下的求到自己面前。 闻言,黎妍嘴角扯了一下,坦白道:“其实我骗了你,比起和亲队伍里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这里的兵鲁子还算是不错,对我们也就盯着看个新奇而已,没有动手动脚。” 实际上,她肚子里的孽障,是两个月前来的。 在感觉到身体的异常之后,黎妍噬骨钻心的憎恶,恨不得拿刀子把腹部割开,但后来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勾引服休单于,让他和自己度过一夜,用孩子争一个名分,待在他身边。 然后趁机给他下毒,为大邺永久根除这个祸患。 她嘲讽地笑了笑,想起自己送回京城的情报,还有服休单于对易鸣鸢如此情根深种的样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 天蒙蒙亮的时候,程枭回到帐内。 周遭阴冷无比,雨后的寒意未被驱散干净,他看向熄灭的漆黑木炭,重新添了柴火点上,这才带着消散得差不多的酒气躺回床榻。 床上的人抱着被子睡成一团,像是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猫,他俯首凑近看,易鸣鸢下颚处正是他虎口留下的红痕。 程枭昨夜心中烦闷,拿上两支酒囊跑去找了耶达鲁和约略台。 耶达鲁寡言少语,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约略台就不一样了,酒意上来后滔滔不绝讲述起自己的体悟反思,到最后一个人唱起与旧情人的定情之歌,差点醉倒在他身上。 易鸣鸢之于他,是幼时的旧情和成年后的企盼,他全盘接受她执拗的偏心,告诉自己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打中原人就不打吧,反正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只负责收拾皮痒的小部落了,匈奴男儿只看当下,他还贪心的想掌控身边人的未来,让她和自己置身于广袤的草野之中,仰看流云飞鹰。 身侧床榻下沉,易鸣鸢秀眉一皱,很快苏醒了过来,她伸手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没了恒温的人形火炉,加上办个时辰淋雨受凉,易鸣鸢的风寒来势汹汹,已经到了鼻腔堵塞的地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通通鼻子。 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她知道这是程枭求和的动作,昨夜二人回到毡帐后不发一语,程枭兀自拿了两个水囊出门。 易鸣鸢嗅到他身上不明显的酒气,大概能知道他喝了多少。 “午时之前我们要出发,今天不能赖床。” 终究是闹了一场别扭,程枭语气略显生硬,在路上得病可不是什么好事,早些到雅拉干,也能早一点吃药休养。 易鸣鸢舍不得暖和的绒毯,但为了不拖慢赶路的进度,还是拖着身子起来了。 麻苦涩嘴的药丸才停了没两天,她又换了种黏稠糊嘴的药汁喝。 族人收起穹庐的速度比搭建还要快,休整过一夜的众人浑身再次充满饱涨的活力,易鸣鸢走到宾德尔雅那里倒牛乳茶漱走嘴里的苦味,正巧看到耶达鲁的鹰直直冲着他的手臂飞了下来。 除了辅助狩猎和呼唤增援之外,匈奴饲养的鹰还有传递消息的作用。 翅羽扇起寒凉的微风,巴掌大的鹰爪稳稳落于臂膀,耶达鲁取下捆绑着的字条交到程枭手上,面色有些凝重。
第2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耶达鲁低头看了看鹰嘴上的白色鸽羽, 淡淡道:“托吉发现了一只鸽子。” 鸽子是常用的报信动物,但匈奴从来不用,他们爱好迅猛凶烈的鹰, 特意训了几只作为空中监察的悍将, 耶达鲁的托吉就是其中一员。 被捆扎好的字条染上红色的血迹, 因为被叼衔过, 不可避免产生了一定的皱褶,程枭凝神打开, 上面的字被特殊加密过, 他看不太懂。 但鸽子这小东西, 邺国人会用。 他转头看向在宾德尔雅身边的易鸣鸢,呼唤道:“阿鸢,过来。” “嗯?”易鸣鸢快速喝光碗里的牛乳茶放下,她还以为这纸条自己不能看呢。 易鸣鸢往摊开的绢帛上看去, 又从程枭手中拿起来, 横七竖八的线条, 比起字更像是图画, 偏生既不是匈奴语的样子, 也根本不是大邺的文字, 她一头雾水的说:“这写的什么东西, 你们通信都用画的?” “从一只鸽子上找到的,达塞儿阏氏。”耶达鲁提醒。 易鸣鸢摸了摸手上的绢帛,触感熟悉,确实是他们大邺的料子,她心头一动, 很快便想到了答案。 她把字条收了起来,放回到程枭手中, 对三人说:“我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但给我几天时间,很快就会知道的。” 程枭捏紧手上的东西,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他不是个蠢的,要不然也不会坐到右贤王的位子,统领数万匈奴勇士,雄踞一方,易鸣鸢连日来都和他待在一处,并没有接触飞禽的机会。 若说昨晚行迹可疑,鬼鬼祟祟的,就只有那个女奴黎妍一个人。 比起提审逼供,他相信中原来的怀柔手段更有利于得出字条的准确对应,以便将来,只看易鸣鸢舍不舍得了。 寒风刮在衣袍上,程枭面色不变,令耶达鲁吩咐下去,“肚里都塞点东西,我们日中前就走。” 剩下的时间并不足够易鸣鸢查问,因此她被留了下来一道用饭。 大锅饭是众人聚在一起吃的,很像新婚那夜围着火堆分肉的场面,程枭还是同样坐在她身侧,但二人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们这一群是程枭亲近信重的部下,在处事上更加随意不拘,用弯刀忙不迭片肉间还有功夫对他们打趣几句。 易鸣鸢学了几天匈奴话,最简单的字词大致记住了,但复杂的还没到起步阶段,她看着周围人笑嘻嘻的样子,能结合他们的肢体语言猜个大概。 程枭看她一知半解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句一句的翻给她听,“夸你像撒日朗。”“夸你像月亮发出的光。”“夸你像鹰羽泉里清澈的水。” “问我们在……合术温!”程枭翻到一半,将手中的肉扔到他脸上,语气重了两分。 易鸣鸢看着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不明所以的嚼着嘴里的肉。 左边的约略台可不会顾及她薄得过分的脸皮,新婚的小夫妻总是要经历这么一遭,哪怕是他们的首领也不例外,他眯起醉眼,抢着说:“合术温问新阏氏在床上舒不舒服,咱们大王的鸟儿大不大哈哈哈哈。” 这一片的火烧的最旺,一圈人浑身暖烘烘的,话也没了遮拦。 或者说他们察觉到两人之间莫名僵硬的氛围,想要破一破横在他们间的寒冰,合术温顶着半脸油,毫不在意地拿下肉塞进嘴里,“谢大王赏。” 他知道大王爱兵如子,这样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并不会损伤他的威严,只会调和夫妻情分,所以才答应约略台一唱一和。 “别理他们,吃你的。”程枭看他们就是太久没打仗,全都开始得意忘形了,改日要好好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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