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颓丧的移开目光,她是动摇了,在看到程枭体无完肤的肉|体时,还有听到孩子们相同愚妄的志向时,她都动摇了。 可是动摇之后,她还是会咬牙选择离开,不然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因为不该获得的爱和善意,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 亲人尚在城头受尽风霜,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悠然度日? 黎妍又哼了一声,暂且放过她。 “不过走之前,我一事我想问,当时所有涉案的罪臣家眷奴仆都被卖去了澧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和亲队伍里?” 易鸣鸢抚了抚被她攥乱的衣领,直至没有一丝皱痕,靛颏他们全都不能幸免于难,为何黎妍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还有凭空出现的鸽子,通风报信的举措恐怕也是将她塞进和亲队伍之人指使的。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寒风凛冽, 四野廖阔,初冬的天灰沉沉的。 二人的对峙下,易鸣鸢复又开口:“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她半眯起眼睛, 不是询问, 而是陈述。 对面的人面色泛白, 还带着小产后的虚弱,黎妍思忖片刻后吞吞吐吐地说:“是左秋奕, 他知道我恨你, 所以给了我几包毒药, 让我在路上给你下毒,把你药死。” 左秋奕就是当初扬鞭想要抽在易鸣鸢脸上的左姑娘的哥哥,易鸣鸢的父兄害他断了一条胳膊,成为一个残废, 他每次看到旁人完整的躯壳, 心里的埋怨几乎要满溢出来。 易鸣鸢理解的点点头, 他想取自己的命也算情有可原。 但她转眸, 看到黎妍仍旧眼神躲闪, 思索半晌, 诧异地问道:“你在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你已经给我下过毒了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 易鸣鸢恍然大悟,她虽纤弱些,但身体向来算是康健,能跑能跳的,爬山下水不成问题, 来到草原后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大,动不动晕过去呢? 一开始还以为是连番受到打击, 忧思过度,没想到竟是早早被下了毒药! “是。” 黎妍梗着脖子回答,她心里感到歉疚,但并不后悔,“我当时心里记恨你,成天盼着你死,在来的路上给你下过几次药,但后来没有了。” 抛开二人之间的仇怨,黎妍其实挺佩服易鸣鸢的,她瞧着没什么心眼的样子,和善得很,对什么人都一张笑脸,但不动声色间精准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可惜仇怨终究是抛不开的,敬佩不能消弭掉易鸣鸢家人对她造成的伤害,因此黎妍还是选择恨她。 至少怨恨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易鸣鸢张了张嘴,且不说黎妍有没有解药,以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就算问出有解药也是徒劳。 毕竟她十天后就要死了。 “还有一事,左秋奕与你有过联系,那应当不会只是让你给我下毒这么简单。” 易鸣鸢想起那张字条上的勾抹图画,左秋奕是个擅谋不擅武的家伙,如果信鸽是他的手笔,那一切都有了解释。 “左秋奕失了右臂,即使将来还能上战场,那也只有坐在后方看着的份,若要立战功守住来之不易的爵位,必会使出其他手段,他是不是还让你给他递匈奴的消息了?” “你猜的不错。”黎妍心尖一颤,这也能知道,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可几只鸽子都被自己藏得好好的,连鸽子毛都没被人发现过。 “你常混迹于匈奴族人中,并不被允许靠近演武场和放置兵器之地,”易鸣鸢状似为难,“换我来递消息吧,不过……他们有人懂大邺话,若是被截获可就不妥了,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听她这么说,黎妍顿时打消了疑虑,易鸣鸢待在大单于身边,能得到的信息肯定比自有分量多了,因此她坦白了报信鸽的存在,并说:“用特殊的字符,我那里有几张纸记着,晚些拿给你。” 易鸣鸢暗叹,果真如此,“好。” *** 回到织布机前,易鸣鸢久久无法回神,在演示如何织布的时候弄错了线,原本应该织出的小花成了两截,一时难以调整过来。 她试图倒回去重织,手忙脚乱地摆弄半天,却还是一团糟。 族人们以为她是累了,便催着她回去休息。 于是易鸣鸢拿着一块织坏了的布料打算放回帐子里,途中,她听到各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好像全都是围绕着自己的。 几个躲在牛车后的年轻男女自以为隐蔽地谈论着,兴奋的脸部肌肉其实早就暴露了一切。 “你们在聊什么?”易鸣鸢走上前去,眼疾手快逮住一个看见自己就想跑的小少年问道。 异族少年窘促地挠了挠头,涨红着一张脸闪烁其词道:“我们在说达塞儿阏氏好,好看,怪不得被大王惦记了很多年。” “还说原来威武的大王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让我们不敢相信,达塞儿阏氏,大王十二岁的时候长什么样子,能和我们说说吗?” 昨日回家,所有人不可避免地聚在一起喝了点酒,约略台嘴上没什么把门,以前从来没误过事,这次也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怎么样,七八碗酒下肚,把程枭多年不娶的原因说出来了。 大多数有本领的匈奴男儿十五六岁便会娶妻,紧接着生两三个崽子。 可折惕失偏偏不,纵使被喇布由斯的妹妹频频示爱,他还是不为所动,惹得族内谣言四起,纷纷猜测他下面有点缺陷。 约略台是最袒护折惕失的人,所以被他们闹得恼了,再加上酒气上头,一不小心全宣扬了出去。 现在可好,不到一天的功夫,但凡长了耳朵的族人都知道了。 约略台一边躲着向长生天祈祷折惕失不会把他的脑袋揍扁,一边安慰自己也许折惕失会感谢自己这一举动,应该不会怪罪的。 “什么?” 易鸣鸢听后百感交集,仿佛周身的空气全被抽离出去,剩她一人在浩渺的天地间艰难喘息。 程枭……早就打她主意了? 这个认知让易鸣鸢感到无所适从,她松开抓着小少年衣服的手,连思考都变得滞缓。 她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从见面起的细节。 银耳钩,对,银耳钩! 易鸣鸢摸了摸耳朵上的东西,当初回头望向那个拿着钢刀的胡人时,除了骇人的绿色眼睛,她还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银耳钩。 毫无装饰镶嵌,但它实实在在是一个地位的象征。 还有程枭那一箭射出去之后,那胡人死了吗? 当时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并没有确认他的死活。 这么回忆起来,蹊跷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程枭说丢了放肉干奶酪的布袋,却轻易掏出一个喂马的果子,明明果子也能填一填肚子的。 劫匪拦车队真的会用绳套吗?山洞里真的这么巧有木柴和生火的工具吗? 答案显而易见。 易鸣鸢转身往毡帐的方向走去,世界上确实没有一见钟情,程枭也是真的听过好几遍她的笛声,包括那个粗糙的毡鹰,恐怕也是二人少时许过的约定。 程枭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说“给你穿转日阙最好的羊皮裙。” 转日阙跟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服休单于,而是右贤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来嫁的也根本就不是服休单于,而是右贤王! 从程枭踏上云直道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这个自称和亲公主婢女的人是谁,所以他在木台之上见到穿喜服的自己时眼神中只有欣赏没有惊讶,所以玛麦塔在自己比划单于时语焉不详的说头羊,所以扎那颜在百鹰放飞时让自己下拜。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程枭自己就是陷阱的搭建者,他一步一步引自己踏进去,陷进去,直至爬不上来。 好啊,好得很。 易鸣鸢跌跌撞撞走回去,心绞得几乎要站不住,她无措的翻出边沿发毛的毡鹰攥在手里,帐内舒适整洁,一事一物全都按照她的心意陈放,素来被中原行商售以高价的屏风床榻,全都不要钱似的堆在毡帐内。 与其说她痛恨欺骗,不如说在她当前的境遇之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磅礴的爱意。 易鸣鸢下定决心走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祈祷程枭在自己离开后可以早日忘掉自己带给她的伤害,在几年后……移情别恋,重新喜欢上其他人。 结果现在告诉她,程枭已经盼了她数年? 易鸣鸢为他的情意绵长而感到恐慌,十三岁跟着服休单于打仗,整整八年,八年的时间都不足以让他放下自己,她又怎么敢期盼他在短时间内重新振作呢? 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 程枭是在马厩中得到消息的。 乘云由最有经验的马夫照料着,一天换三次药,它也争气,几天过去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程枭给它换了点适口的草料,编马鬃时耶达鲁赶来禀告了约略台酒后胡言的事,“族人的议论拦不住,达塞儿阏氏已经知道了。” 闻言,他松开编了一半的马鬃,立刻往王帐赶去,掀帘进门后静悄悄的一片,什么动静都没有。 深灰色的眸子搜寻一遍,在屏风后挖出了把自己缩成一团,哭得抽抽嗒嗒的易鸣鸢,程枭想伸手抱她,却被一掌拍开,易鸣鸢冷脸问道:“你早就认识我?” “是,很早以前。” 易鸣鸢睁着一双泪眼,“和亲车队被劫,都是你的安排?” “对,是我。” “你胸口的伤,也是为了我?” “不,这不是,”程枭承认他的急迫中有想要早日见到易鸣鸢的因素,但志在四方的马洛藏同样也在为自己的将来拼命一搏,他摇摇头道:“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会大口吃肉的。” 在这一点上服休单于多有领悟,得知程枭的经历后,服休单于眺望远方,仿佛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沙哑的嗓音淌出一句话,他说情爱不是借口,而是让我们更加无畏的勇气。 这句话多年来被程枭奉为格言谨记于心。 易鸣鸢擦掉眼泪,撑着身子站起来,屏风被磕到了一下,轻轻晃了晃,她嗤笑唤道:“程枭。” “嗯。”被叫的人第一时间回应,紧接着的声音却让他的心沉了沉。 “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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