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不记得程枭, 在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中,她对他毫无印象。 也许是无心插柳,也许是阴差阳错, 总之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 她早已将八年前的事情置之脑后了。 她这样的一个人, 不值得程枭做到如此地步。 易鸣鸢心间酸涩, 为程枭的深情厚意,也为自己注定要辜负他的哀痛, 她倔强抬眼, 嘴上说着和真实想法截然不同的话:“我讨厌你你擅作主张把我掳走, 讨厌你上来就动手动脚,讨厌你从头到尾都在撒谎骗我。 你让我感觉从踏入草原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眼中的猎物。抱我亲我,把我拘在身边, 告诉我被抢过来了就只能当你的阏氏,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东西?惊慌失措的兔子, 还是任你搓圆捏扁的面团?” 程枭面对自己行径被揭露的后果, 易鸣鸢的怒气比他无数次设想中的还要大, 他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试探道:“你在涂轱身边不会开心的, 我……” “所以你就骗我,谎称自己来迎和亲队伍,和我单独相处两天一夜,你当时在想什么?觉得自己英雄救美很厉害是吗?看到我被吓得张皇逃命很愉悦是吗?” 易鸣鸢狠心别开目光,不敢直视程枭逐渐下垂的双眼, 强迫自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也不理会他的祈求, 轻启双唇冷声斥道:“你这个无耻卑劣的小人。” 程枭神色低落,全盘接受她的责骂。 站在数丈之外,易鸣鸢擦掉眼泪,顿了顿说:“八年前住在庸山关的时候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今日帮卖身葬父的小童,明日救落水的少年,这在我看来全都是举手之劳,完全不足挂齿。程枭,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其中哪一个,也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特殊的情意,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值得。” 黄昏时分,夕阳余晖透过窗子映照进来,分出亮暗的界限,易鸣鸢站在暗处低头流泪,程枭站在明处满身光辉,像两个世界的人。 易鸣鸢绞尽脑汁回忆八|九岁时发生过什么,有没有遇到过一个深灰色眸子的异族少年,但直到她想得头都疼了,仍旧一无所获。 为了她这样一个健忘又薄情的人演一出戏不值得,费尽心思俘获她的芳心也不值得。 而最不值得的是,她不久将要离开,舍下他一个人。 这样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的痛苦,更不值得。 都不值得。 “就是这些举手之劳,”光辉中的人骤然开口,从亮处走近暗处,坚定的眼神如有实质,穿过岁月回到八年以前,“就是因为你觉得这全都是举手之劳,我才爱你。” 程枭是从不信什么命和运的,从阿爸为了中原的安定生活甩开他和阿妈起,他就将命运视为了死仇劲敌。 十二岁的程枭怒瞪不远处坐着悠闲喝茶的狗官,恨他不顾天理王法,更恨自己的阿爸为了银两和官职,把自己抓来为那狗官的儿子顶罪。 阿妈带着他跋涉千里找到语言不通的中原,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多么可悲可笑! 耳后深深的烙印是耻辱的证明,他被摁在地上黥刺时想,如果生为那个负心汉的儿子是他的命运,那么弑父在将来一定是必然之举。 易鸣鸢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八岁的阿鸢明眸善睐,郡主身份给了她揭穿一切不平事的权力,她愤愤扯开仆人握针点下去的手,让人将那狗官扭送到她爹那里去,程枭获救了。 后来问起,小郡主不放在心上地摆了摆手说,“碰巧听到动静而已,换做其他人也会救你的。” 他们一行人在庸山关整日走街串巷,哪里热闹便凑到哪里玩,当真只是巧合。 一个上位者挥挥手能让许多人幸免于难,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那么做,世人或明哲保身,或冷眼旁观,程枭在匈奴见到过很多人为了恩德大打出手,却很少见到有人能做到易鸣鸢这样从不挟恩图报的“善”。 程枭就是着迷于她这种“善”,他最开始意识到的时候甚至觉得荒唐,感慨世上竟有这样的大善人。 后来彻底沦陷,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坐起来骂自己真他娘是疯了。 草原上人人唯利是图,他亦是如此,阿爸阿妈曾经教他成为一匹令人胆寒的狼,看到脆弱的羊就咬上去,杀之而后快,认识易鸣鸢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做一只鹰,鹏程万里的飞鹰。 易鸣鸢在不经意间帮过很多人,却淡而置之,程枭远远望着她的时间越久,就越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想起自己,让他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 但在云直道上对视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忘了。 那么出人意料,又那么理所应当。 程枭彻底走入阴影,他微微俯身,握起易鸣鸢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正色道:“阿鸢,在我们这里,救了一个人的命后,能获得他所有的钱财,包括性命,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是属于你的了。” 透过布料传出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坦坦荡荡告诉她这不是假话,易鸣鸢脑中空白一片,表情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谁要你了?” 她要退,程枭就进,她要走,程枭就拦,在绝对的体型差面前,她所有的遁逃都如蜉蝣撼树,最后只能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僵持在一起。 一阵沉寂后,易鸣鸢想通般抬起头,慢条斯理地阖眼凑上他的嘴唇,在双唇即将相贴前推开身前不设防的男人,“你这种混蛋,我才不要。” “我错了,阿鸢,”程枭慌了神,猛地抓住屏风,横抬的手臂拦住她的去路,“那夜月亮之下,你许给一个承诺,还记得吗?” 重逢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早晚会有坦白的一天。 尽管这段感情是他耍了手段得来的,但他总固执的认为必须让易鸣鸢知晓一切后再决定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比计划提前了几十天,他还没带易鸣鸢去希狄犁沙漠骑骆驼,没有带她去鹰羽泉看风景,没有带她去雾鬃山赏雪,穆兹川等落日。 在这场情感与道德的博弈中,他毫无胜算。 横看竖看,都是输家。 “你早就打算好了要我原谅你,连承诺都提前让我答应,我看你不该当将军,应该去当谋士,论玩心眼耍手段,看看未雨绸缪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你。” 易鸣鸢哼笑一声从程枭手臂下方钻出去,仗着身材娇小灵活,竟没被他抓到。 她走了。 程枭苦涩地牵起唇角,心里却含着奇异的安定,这整座城虽不是他的辖地,但易鸣鸢在这里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怕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由她去散散心也好。 情绪不好的时候,程枭会去射箭。 站在一排箭靶前张弓搭箭,古朴的骨扳指压着脸颊,他手指一松,随着弓弦的嗡鸣声响起,箭羽同时穿透箭靶,掉在地上。 他看着靶正中心的孔洞,又想起了手上这枚扳指的来历。 涂轱多年来因为弑父杀兄,篡位而王,无论在草原还是中原,都饱受诟病,很多人都笃定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连程枭在成婚那晚也是这么吓易鸣鸢的。 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涂轱是兀猛克单于的三儿子,在他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但才能远不及他,所以兀猛克早就决定立他为左贤王。 涂轱的阿妈早逝,少了很多助力,而兀猛克单于有个年轻貌美的小阏氏,成天在兀猛克单于那儿吹枕头风,让他培养最大的儿子迭保,又含沙射影涂轱拥兵自重,已经隐隐有了左贤王的做派。 兀猛克单于年老昏聩,竟然真被她说动了,暗地里要为迭保铺路,所以派涂轱去镇压动荡的十三个小部落,其实是期盼他在战中死了最好。 涂轱知道后,仰天大笑三声,直言自己的处境犹如冒顿再世。 他用鸣镝训练自己的兵,鸣镝是一种带着哨子的响箭,这种箭能引起士兵对目标的高度关注,从而达到集体射杀的作用,箭雨落下,罕有人能死里逃生的。 涂轱让他们跟着声音无条件射出箭,为了做到一击即中,他效仿了冒顿单于,第一次是一只野兽,有来不及射箭者格杀勿论,第二次是他的战马,有不敢射箭者当场斩杀。 目标一次比一次令人难以下手,冒顿单于在第三次的时候,鸣镝射向的是自己宠爱的阏氏。 那个时候程枭还不满十六,一箭射穿敌军首领后被涂轱叫到面前嘉奖,得知他的遭遇后,涂轱把他带去了箭垛前,讲了冒顿单于的故事。 “他有阏氏,而你没有阏氏。”程枭知道扎那颜的存在,轻轻松松一搭箭,无声的箭羽顿时穿过虚空,一转头插在了红点上。 涂轱低头看了眼他崩裂的虎口,摘下自己的骨扳指给他戴上,笃定地说:“如果我那时候有阏氏,我也会的。” 要确保射杀的万无一失,就必须用越来越重要的人或动物锻炼士兵,他是为了扎那颜,但他更在意唾手可得的王权。 程枭垂眸看向千沟万壑的骨扳指,当时认定他在说瞎话,这认定一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改变。 他追随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君王,如果他真的向自己的阏氏射出鸣镝,自己一定转身就走。 程枭再次张开牛角大弓,朝着空中的一抹白色射去,鸽子应声落下,跌成一滩血。 草原,中原,既然涂轱能成功,他也绝不会陷入两难的局面。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马厩新洒了水, 闻起来湿漉漉的。 易鸣鸢走到乘云旁边,拿起刷子给它顺毛按摩,多日不出门撒野, 乘云憋得难受, 看到主人过来, 蹄子抬个不停, 满是想要在原野驰骋的迫切。 可惜它伤势未愈,还需要静养一阵, 易鸣鸢安抚过它后准备编马鬃, 她稍稍踮脚, 发现一部分马毛有过被编起来的痕迹,前半部分已经被分了三股交缠在一起,但由于没被扎紧,所以散了开来, 易鸣鸢从马耳朵开始, 将鬃毛梳向一边, 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就扎了一半?” 许是马夫编的时候忙别的去了, 易鸣鸢这样想着, 手上动作不停。 她重新分开鬃毛, 从根部一点点向末端梳理通顺, 去除散落的碎马毛后,易鸣鸢细心地给它打好一串辫子,额发也稍微修剪了一下,不至于遮住眼睛。 最后,易鸣鸢绕至马后, 把乘云垂至蹄子的马尾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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