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考虑好补偿董家,让人无法置喙。 “董公子已在庐州设分店,经营得当。我也在河西各州备好药庐、药堂,待董掌柜物色好分店掌柜即可入驻。” 他从怀中拿出十张契约书,“各州长官已打点好,契税和供货也不用担心。” 这诱惑实在大,他的手悬在半空,董掌柜神色扭曲,迟迟不接。 李存安挑眉催促,董掌柜行礼,“小参隐瞒婚约之事,实属荒唐。老身回府就写信,好好教训他一顿。” “至于少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推拒契约书,“这厚礼,保善堂庙小消受不起。” 李存安以为他们要狮子大开口,脑中转过万千,软硬威胁都想好,怎料董母赔笑推拒道:“少主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大野心,能守住祖业就很满足。” “我们待陈宜好,是真心的。就算不是儿媳妇,同样会待她好。” 表嫂扶住董母,先介绍自己是董参的妻子,名叫杏花。紧跟着也帮董家说话:“妹夫,你别想多。俺东家心思浅,儿子好就好。” “少东家月前刚回来取货,成熟许多,药材药理侃侃而谈。东家还说呢,多亏了我们家陈宜,儿子能接家业了。” 一句“妹夫”,一句“我们家”,后面的话根本不用说了。这简直是今儿个最动听的话了,李存安清嗓,掩饰欣喜,将契约书塞给董父。 “用不用,如何用,都随你们。就算放着收租也成。” 这方交涉完,梁直也打开门,让大家进来。 董母搂住陈宜,眼泪直掉;董父威严,放言不医治好不许离开靖远;表哥表嫂深以为然;酒坊的老匠工们也跑上来,站在门外喊:“留下来吧。” 陈宜自己也想留下。 两人暂且就在靖远安顿下来。 陈宜的腿并非不能动,只是稍微动弹就会牵扯肌肉,乃至皮肤,痛得窒息。 梁直交待陈宜,光结痂还不行,等新肉长出来,才准许她下床。李存安陪了她两天,陈宜嫌他烦人,叫他去楼下帮忙酿酒。 陈宜靠在床头读话本。 李存安买来的话本要么打打杀杀,要么情情爱爱,到关键时候总有几页空白。李存安说是漏印,陈宜瞧着就是他故意买的残本。 “李存安!又是残本!”陈宜刚看到被虐待的主角举起砍刀,下一页又是空白,气得把话本摔在地上。 她的小腿痒得厉害,不能抓挠,只能靠看话本转移注意,本来就烦躁,李存安还老是闹这出。 三步远的窗户半开着,陈宜的角度看不见楼下,只能看到院子里新种的柳树,枝条随风飘摇,跟酒香一起,探进窗缝。 经李存安调教,九酝春的味道正了许多,但陈宜闻着总觉得缺点什么。她跟李存安说过,李存安一再说没问题。 他说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陈宜想。 清香混合粮食发酵的香味钻进鼻子,陈宜忍不住,想看看他们在干嘛。 她探出身子,往常捡话本也是如此,稍微动一下,感觉不到疼痛,梁直说没有关系。 就多探一点点。 陈宜指尖点地,挪动自己的腰臀,尽力往窗边靠。 她伸出手,够到窗边的条桌,努力仰头、仰身子,刚好望到李存安搬料子进屋。她还想再看清楚点,于是更用力地挺身。 砰!咚! 好大声响从楼上传来。 李存安和表嫂不约而同望向楼上,放下手中活计,喊着“陈宜”,快步跑上楼去。 两人冲进房,陈宜正撑着板凳,支起上半身,膝盖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李存安要抱她,她摇头阻止:“我能行。” 李存安没阻止她逞强,双手悬空,护在陈宜身侧,转头跟杏花说:“喊表哥过来。” 杏花会意,急奔下楼。 陈宜还是站起来了,歪歪倒倒,扶住窗楣,望向窗外。 她的鼻头挂着汗珠,鬓发黏在皮肤,很痒。她笑着深呼吸。 酒香比刚刚更浓烈,酒坊的屋顶冒出白气,浓稠似雾。隔着一道墙,西市的百姓路过,都仰头去看。 “李存安,”她回头,“酒坊会不会太热?” 她想喊李存安看看,发现李存安蹲在她脚边。 “你在干嘛?”她问。 李存安卷起她的裤腿,露出被血水渗透的纱布。 “我知道你担心酒坊,”他站起来,搬凳子过来,“但也不能瞎折腾。” 他贴着陈宜,从背后拦腰抱起她,坐在凳子上。 陈宜坐他腿上,高度正好能看清酒坊,也看见梁直进门,指着她骂骂咧咧,快步上来。 “快!快放我下来!”陈宜急道。 李存安的手箍在她腰间,又紧又热,用尽力气也掰不开。陈宜急得快哭了,扭动身体锤他,挣扎间,腿也碰到桌子腿。 一声闷响。 小腿仿佛被活生生剜去块肉,陈宜痛极,浑身紧绷,头颅高高扬起,手指用力,指甲嵌进手心,疼痛的位置转移,好受一点。 李存安也吓到,赶紧抱她上床。 梁直进房,就看到表妹脸色惨白,腿上的血从地上,一溜顺延到床上。 触目惊心。 纱布下面,本已长好的肉陷进去一大块,呈青紫状。不平整的皮肤更加可怖。 李存安咬牙,恨自己不成熟,这时候还顺着她,跟她闹玩,害陈宜受罪。 他心火烧急,找不到人责怪,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表嫂吓一跳,不敢动。陈宜痛得耳边嗡嗡叫,没觉察李存安这巴掌。只有梁直不紧不慢地,敷药、包扎,捏着陈宜的脚施针。 待陈宜喘得没那么厉害了,才擦汗,拉李存安出去说话。
第48章 新酒酿不出了 “你刚刚抱着小宜吗?”梁直握拳问李存安,脸色青绿。 自回靖远,李存安一直规矩住在陈宜隔壁的耳房。 堂堂河西少主,住在婢女奴才的房间,自然不合规矩。表嫂杏花说过两回,她住在耳房照顾陈宜就好,李存安严词拒绝,说自己一路亲力亲为,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梁直本是个直肠子,真当两人发乎情止乎礼。 前日,杏花收拾屋子,发现耳房被铺整洁得太过,连叠好的被子放的位置都没有动。她留心,在被子里夹了本话本,本来李存安就拜托她帮忙找下册来着,被发现也解释得过去。 可一日过去,李存安问都没问。她偷偷去看了,话本还在原来的位置。 梁直听闻可气死了。 “你们无媒苟合,还要白日宣淫,”他揪住李存安的衣领,鼓睛暴眼,“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你少主大人的玩物吗?” 李存安任其发怒,后背撞在墙上,砰咚好大一声,肩胛骨应该是青了。他眉头也不皱,平淡望向梁直。 “我只问你,小宜的腿怎么样?能治好吗?” “不,”他想了想又道,“应该问梁大夫,陈宜什么时候能下地?” “你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半个多月不让她下地,楼下还是酒坊。她真的快憋疯了。” 李存安心知肚明,陈宜这个表哥一向看他不顺眼,对陈宜却是真好,为陈宜考虑时,和他还是一条心。 果不其然,梁直听见李存安关心陈宜,松开他道:“她的腿已经在长新肉,过两日全长出来,就能慢慢站立行走了。等回庐州再让我爹看看,不留疤也未可知……” 他抿唇,眼刀扔向李存安,“如今,左腿那道疤定消不掉了。” 透过门缝,三人看见陈宜躺在床上,胸口起伏,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杏花上前,关好房门,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两个男人小声。她站到丈夫身边,挺直脊梁问李存安:“我们今日以陈宜兄嫂的身份问你,打算娶妹妹吗?” 李存安刚要张口,她伸手止住,“高门大户规矩多,我明白。今儿个只要您一句承诺。” “要娶的,”李存安的目光移向梁直,提醒他,“早在年初我就说过,我只要娶她,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梁直回忆起那晚喝酒,李存安说好和董参比拼,转头就和公主卿卿我我,进京去了。再想自己和娘亲也不地道,趁着李存安不在,连哄带骗就给陈宜定了亲,不免心虚,连带说话也没底气。 “你要真娶她,我们杀了你不就成害小宜了。”他嘀嘀咕咕,推开门。 梁直把板凳摆陈宜床边,瞪视李存安,不许他坐,谱子摆足。 陈宜疑惑,看看他,又看看李存安。 梁直开口:“今日我就给爹娘写信,等你们到庐州 ,立刻成婚,省的夜长梦多。” “表哥,你说什么呢?”陈宜头更昏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 梁直眉头紧蹙,眼珠子转来转去,都不好意思看陈宜。一巴掌拍在大腿,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梁直不说话,陈宜就张望李存安。李存安指指自己,又指陈宜,小声说道:“他们知道了。” 陈宜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小脸通红。她不是羞,而是气,气他们不问自己,就决定她的下半生,似乎她除了嫁人别无选择,话里话外还觉得她高攀李存安,得防着李存安变心。 气急败坏之下,她撑起身子,随手抽出枕头,砸在梁直脸上。 “我怎么就要嫁了?怎么就非要嫁人了?” 她按住自己膝盖,眼眶也红了,“你是觉得我残废了,赶紧得找个人嫁了好托底吗?” 陈宜的反应超乎梁直的想象。他不明白,自己为陈宜着想,怎么还惹她生气呢? 表嫂也不明白,夺过枕头,砸在床头,“妹子,你咋不识好歹呢?你身子被人……被人 ……哎呀!” 她也说不下去,急切跺脚道:“你哥是为你好呀!” 陈宜何尝不知道哥嫂用心,可她爱李存安,更爱父母留下的九酝春。她不能,也不屑,去对付金州乃至河西那一摊子。 哥嫂逼着李存安娶她,只让她觉得耻辱。 她撑着身子,喘着气滴下泪来。 “你们根本不懂,”她拍打床沿,指着李存安,“我与他三叩六拜又如何,李家能认?我不与他成亲又如何?有手有脚过不活吗?” 她哭着,伸手够床头木架上的背囊,李存安挡住,她就拽李存安。李存安力气大,她拽不动,反被拉住手腕,就哭得更狠了。 泪水滴在李存安手背,陈宜仰脸问他:“我们回庐州吧,今天就回。” 即使送葬师父师娘,李存安也没见陈宜哭过。许是哭了,他不在身边。 山洞那夜,光听见陈宜哭,他都心疼得不行。这下看见陈宜心碎脆弱的模样,李存安想都不想,抱住她,细声细语安慰:“好,都按你说的来。” “不行!”梁直站起来,“你的腿还没好,哪儿都不许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