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后退。 梁直还是犟不过陈宜,两人僵持顷刻。杏花拉开陈宜和李存安,捧着陈宜的脸,擦掉她的眼泪,循循善诱。 “你这样,”她扫向陈宜的腿,“出行也是拖累。不如等能走了,再出发。” 她扥梁直袖子,梁直哼一声,不情愿道:“要是争气,三日就能下床。” 陈宜没说话,就当是应了。 三日里,梁直连酒坊都不来了,敷料和汤药都由表嫂带来。 杏花和陈宜都通点药理,到第三日,两人估摸差不多,杏花扶着陈宜,小步挪了半个时辰,从屋里挪到了后院。 酒坊里太热,匠工们脱了半边衣服,系在腰间,李存安忙里忙外,也换上布衣,这么打扮。 两人望向彼此,都汗涔涔,眼睛发直。 “愣着干啥?”表嫂喊道。 李存安赶紧放下手里搅棒,奔过来扶住陈宜。表嫂从楼梯后面取出一样木件,像梯子,但只到胸口,两侧各有扶手,陈宜手搭上去正好使上劲儿。 她撑着木件,往前走了两步,兴奋抬头,看见匠工们也出来看她,有些不好意思。 李存安挥手让人继续干活,凑到陈宜耳边,“这是你表哥做的,等着你能下楼给你用。” “哦。”陈宜收笑,继续摆弄木件往前走。 离得近了,陈宜深吸一口气,嗅得酒坊里气味更怪了,麦香味也太重了,高粱气味都被盖住了。 “你们在酿什么呢?”她捂鼻奇怪道。 李存安见瞒不住才说:“小媒婆来信,他们酿不出山水情和原野了。知道我们在这里,就求我看看哪里出错。” 他舀出两碗酒,举起左手道:“原野是我酿的,我都没找出哪里不对。” 又举右手,“山水情,更找不出了。” 陈宜盯着碗里的酒,眼睛发光,咕咚吞下一口唾沫。 李存安觉得好笑,没揭穿她,把碗凑到她唇边。 刚舔一口,涩得她直吐口水。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啊?这是咱们的酒?” “嗯,”李存安努嘴,倒掉两碗半成品,“还好九酝春老酒没问题,不然师父的牌匾要在我们手里砸了。” 陈宜想想,脑门还滴下汗。 “那我可不能走了,”她侧身,站在院子里,让出匠工们搬运的路线,“我就在这看你们做酒。”、 “还就不信了,找不出问题。” 李存安重回酒坊,摘下块毛巾搭肩膀上,坐院子角落分剥粮食。杏花站陈宜旁边,陪她聊天。 “别说,你们来了以后生意好了许多,”她伸手,手心里一把瓜子,“徐阿郎走之后,我们很久没靖远外的单子了。” “这几日,外头传你回来了,河西十州的单子一股脑来了。没的李存安,我们真酿不及。” 陈宜笑,看来徐钧安追着泰宁跑,还没忘了两人的酒水生意,这精力,难怪徐家从小培养他做继任。 她问表嫂:“新酒的单子都没接吗?” 杏花嚼瓜子道:“之前酿的还剩,我就接了点,结果被少主知道,说我接的太少,外面会议论九酝春出了问题。” 她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坛。” “多少?!”陈宜惊呼。 “五百坛,”杏花又重复一边,满不在乎道,“反正你们在这,原野和山水情肯定能酿出来。” 陈宜脑子嗡嗡响。 夜里,陈宜坐桌前,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李存安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也坐桌边。他挪开木架,打床柜里掏出个木盒子。 就着烛火,陈宜看清楚,木盒里分成两格,一格里,线团和毛绒按颜色分开放;另一格里,靛青色的锦布,微微闪光,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毛绒小球。 李存安一手拿球,一手拿绒往缺失的地方塞。 “在你那儿?”陈宜惊喜。 她伸手想拿,李存安躲过,“当然,不然还能在哪。” 他用针把绒毛戳进毛球,不忘塞点黑色的绒,对着光看更像山楂了。 “你弄几天了?”陈宜不打算盘了,就他的手盯着山楂球,发现山楂球坑坑洼洼,有些地方泛白,有些地方红得艳丽,补过很多地方。 李存安不答,她把球抢过来,针也抢过来。 “这是女方赠男方的定情物,本来就该我做,”她小心翼翼,对半天才戳一针,“娘亲要晓得是你做的,该骂我了。” 她认认真真道:“再丑也得我亲手做。” 李存安撑着脑袋看她,正欣赏呢,窗户慢悠悠被推开。 两人还以为是风吹的,就听见扑扑两声,一只黑鸽落在桌上,脚上还绑着信笺。
第49章 该走了 李存安瞬间变脸,面容严肃地拆下信纸。 烛光摇曳,陈宜凑过来,见信上字丰筋多力,猜到来于李嗣行。 “为父与常公已反。”陈宜读出第一句话,心中惊骇,第一反应看向李存安,李存安正皱眉,也看向了她。 两人均想到,天下即将大乱。 这样大的事,靖远竟毫无知觉,可见李常二人刻意封锁消息,且立刻传信过来,好趁朝廷不备部署行动。 陈宜继续读下去,“佟二欺辱将士太甚,众将领同心,于西京将其斩首。今无路可退,不得不反。江将军已带兵前往韩城,望尔速归,渡黄河占下津关。” 太后姓佟,被杀的佟二是其侄儿,排行老二,也是此次宣李常二人进宫领赏的钦差大臣。 李肆行竟然杀了他?! 这封信文简意明,其中透露的信息却丰富得吓人。 金庭线前往京城无需经过西京,他们走了半月,离京城越来越远,最后在西京,也就是大昭故都,杀了朝廷钦差、太后亲侄。 这根本是蓄谋已久。 李存安拍桌冷战,“还真给他找到借口。如今西京恐已被占领为都。” 说“恐”已是收敛。韩城距西京二百公里,小江将军去韩城攻津关,意味着黄河以西二百公里李常联军已全数占领。 联军攻势凶猛,李存安却并不看好。 “他们光有力而无大统,天下豪杰不服。莫说天下豪杰,就他们两人尚且互相不服,联军势力越大,越要起内讧。” 陈宜听他分析,觉得在理,眼疾手快抓住黑鸽,打木盒子里抽出绒线,捆住鸽子的双脚。 “你干嘛?”李存安问。 “把它关起来啊,”陈宜理所当然,把鸽子扔进衣柜锁住,“它带着空信笺回去,李嗣行定来捉我们。” 她回头看李存安,挑眉眯眼,“不然……你真要去韩城?” 她不愿再去李嗣行跟前,日日殚精竭虑,自然也不想李存安去。她想和李存安一起回庐州,回家。 李存安失笑,“总要回封信,让他晓得还有别人可用。” 他提笔书道:儿已到庐州,家庭和睦、诸事安稳,不愿再南征北战。燕笳骁勇善战,且忠于父亲,可用。 他们自作聪明地想着,庐州距离西京太远,中间还隔着河南道六雄州,李肆行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去,要捉他们只得放弃。 “明晨再放。”李存安将信卷好,装进信笺,重新把鸽子缩好。 他打横抱起陈宜,吹灭蜡烛,“咱们得早点启程了,必须在靖远太守得到消息前,出靖远城。” 被褥还暖和,李存安抱紧陈宜,久久不愿松开,“大马群山、回鹘战场,两次分离吓得我心惊肉跳,我怎么敢再离开你?” 他蹭着陈宜的头发,陈宜靠在他胸口。 咚咚的心跳声像催眠曲,陈宜回抱李存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卯时天还未亮,陈宜翻身,手掌落在床榻,再摸,身边还是空的。 她起身,打开衣柜,果然小黑鸽也不见了。 窗外传来声响,陈宜打开窗户,清晨的冷空气和水雾扑面而来,她没搭罩衣,猛一下,凉风灌进鼻子。 “阿嚏!” 匠工们还没上工,李存安一个人在院子里支锅炉。 “快进去。”他朝楼上喊。 陈宜揉揉鼻子,套上衣裳才看过去。 李存安布衣打扮,平日混在匠工中,还觉白皙,单拎出来才看得出,晒黑了许多。他看着不像个少爷,若说是匠工,又太瘦太挺拔,气质不和。 她觉得违和,又很亲近。 “你干嘛呢?”她问。 “酿新酒呀!”李存安扯嗓子,目光聚焦在陈宜脸上,笑出一口白牙。 清晨的暖光洒在庭院,三座酒缸支在他身后,他高束头发,袖子卷到小臂,单手执搅棒。小臂的肌肉鼓起,线条流畅而有活力。 仿佛日思夜想,梦里的场景。 陈宜笑了,亲近感原来从这儿来的。 “你等等我。”她扶墙挪步。 走到楼梯口时,一只手伸过来,有力地托扶住她。 李存安盯着脚下台阶,自顾自解释:“我想试试在外面酿酒。” “你之前说酒坊太热,我没在意。昨晚我想了想,酒坊以前能酿出山水情,现在酿不出了,可能就是因为太热。” “以前单量少,热汽小,现在单量大了,地方没大,十几座大缸支在一起,可不就热了。” 走到最后的台阶,他取过木支架给陈宜,陈宜接过。 短短两日,她的手心磨出水泡,扶住木架,每走一步就像有人用刀割她的手心。 “多搬一个缸吧,”陈宜忍痛挪动木架,自己走到锅炉跟前,“我昨日也想了,北方酒喜欢用豌豆提味,九酝春和新酒也只有这个差别。” “冬季里仅北境窖藏豌豆,四月过后,南方豌豆成熟,都是用的新鲜豌豆。也可能是豌豆不一样,酿出来味道不同。” 她撑住锅炉台,也撑住自己的身体,尝试爬上去。“咱们没时间了,我和你一起做酒。” 李存安长腿跨步,跳上台子,握住陈宜手臂,用力拉她上来,扶稳她:“依我看,我们把原浆酿出来,尝个味道,没问题就交给表嫂。后头的活表嫂干得过来。” 陈宜点头,笑道:“不谋而合。” 匠工们进来时已酒香扑鼻。 好久没见陈宜亲自酿酒,匠工不由自主地围住两人。 只见腾腾热气,四口大缸。 李存安一只手放料,一只手揽住陈宜的腰,两个人共同作业,以不同豌豆入酿,蒸煮的柴火或旺或弱。 他们俩隔水煮酒,不断搅动配料,让数种粮食充分混合。待蒸汽糊住视线,就灭火,倒出多余的原液,再加一次酒曲,趁热搅拌封存。 做完一切,陈宜额头滴汗,嘴唇斩白,腿软人往下坠。李存安捞她入怀,用毛巾给她擦汗。 “拿四只碗来!”他对匠工们喊道。 “哎!” 说话间,汤勺和碗一块儿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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