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赵禀选择攻打淇川,他就已经掉进了陷阱。”祁念笑半睁开凤眸,嘴角挂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微笑。 “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大人有何谋划?设了什么样的陷阱?” 部将们你一言我一语。 祁念笑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示意众将道。 “敌人想抵达淇川,只三条路线可供选择,”他用手指比划着,道,“第一条,水路,完全可以排除了。一来冬日凌汛,二来……我赌,这位从海上死里逃生的前朝末帝,最忌讳水,” 他也敢打赌,义军并不具备训练完素的水兵,赵禀不会冒这个险。 “第二条,乃是最近最快的路。仅需横穿山阳十余村镇,攻破地方军的薄弱防备,便可直捣淇川,” “除过上述两类可能,敌人也只剩一个选择了——绕行楚丘。那里多山林,虽会降低行军速度,却也荒僻且远人烟,是唯一不会惊扰黎庶的办法。” 他眸底幽光一闪,忽而笑得邪气,“你们猜,宋末帝会选哪条路?” “怕不是第二条?”有人质疑,“我们一路退到淇川,没在山阳部署兵力,任谁都会挑弱点来攻罢?” 祁念笑听了,却只笑而不语。 “报!主帅——”信兵冒失地闯入帅帐,将一封密函呈递上来,“襄阳传来急报!” 祁念笑淡然接过,阅览后,对众部下道:“本将先前,派邬术秘密领兵突袭襄阳城。与宋末帝联手的土官纪隆,即攻打襄阳的那一队敌军,果真是个草台班子,不顶用。” 邬术好歹是跟随祁念笑西征过海都的,什么恶劣的环境、什么难缠的战役没经历过? 况且祁念笑这次做了场豪赌,将数万主力精兵都交由邬术带去了,自己手头的军力反而不强——不靠人数军备,全凭谋略御敌——对此,敌人大概也始料未及。谁能想到祁念笑会用自己来诱敌呢? 每支义军,实力参差明显,最能打的便是宋末帝这支——却是被祁念笑拖住、耗在这儿了。 其余义军遭逢邬术的主力军,自然应对得吃力。 那厢,邬术出手,没费吹灰之力,夺回了大部分城池;而纪隆是个投机倒把的,眼见翻身无望,竟直接宣布投降元军,连带着坑害了不少的义军。 “大人,既然敌人丢了后方,又怎还会北上攻打淇川?”难道不该是返回支援、夺回失地吗? 另有部将恍然大悟:“不!他们没退路了!”如果临时调转方向,即等同于将后背完整地露给了祁念笑,到时元军只消两面一夹击…… 宋末帝的处境便会更糟。 已是背水一战,唯此一搏。 拿下淇川,擒枢密知院,歼元军主力,许能扭转战局。 赵禀别无选择,因为命数,不会容许他有权选择。 “宋末帝只能北伐淇川,也只能,走第三条路——楚丘。”祁念笑说。 他了解自己的敌人,知那人清高又固执、不会希望义军的出动惊扰到无辜的百姓,也就不愿带兵马横穿山阳村镇。 何况,赵禀是个多思多疑的人。元军佯作不敌而撤,就留下这么一条看似守备薄弱的路线,就差明摆着道“欢迎”了——难道就不会是一出空城计、请君入瓮? 不论出于何种考量,赵禀都会生出忌惮。 祁念笑赌的就是这点。 他将小红旗插在沙盘上,楚丘的位置,“我们便耐心等候吧……鱼来了,就收网。” 至此,众人总算能舒一口气,纷纷称赞主帅好谋略。 “赵禀,算是落我手里了,”祁念笑的目光幽深难测,“有小谋,而无大略……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嘛,那就让他,亡于他的‘仁义道德’……”
第406章 火猱 假以之便,唆使之前。此为三十六计中的“上屋抽梯”,先令敌人漏出破绽,再将其引诱至自己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祁念笑仅带着三千精兵潜出,埋伏在了楚丘;同时,留下五千军兵,并找人假扮成他驻守淇川,用以迷惑敌人的探子,让人产生“祁念笑从未离开过淇川”的错觉;为防计划疏漏,他另派了五百兵马潜伏山阳,若宋末帝偏要一反常态、取道山阳,元军也不算毫无预备。 那个朦胧的清晨,当手下来报、说有一队义军行进山阳时,祁念笑难掩惊诧,差点儿以为自己预判失败、中了敌人的计中之计。直到他听清了细枝末节,才知,途径山阳的敌军只是部分军马,故造了声势,似为掩饰末帝行踪。 掩饰大军绕走楚丘一事。 怎么,赵禀打算避实就虚? ……其实,是正撞到枪口上了才对吧…… 一个颠沛流离十余年、只精通谍报暗探之类小把戏、匮乏前线对战经验的前朝末帝,如何能与自小在北境军里摸爬滚打、征战十余年、平叛西北动荡的武将相对抗? 自不量力。 异想天开。 祁念笑暗自奚落道。 …… 正月夜,义军行进在楚丘的山林中,尚不知枢密院已埋伏在此多时。 随着标志般的红色星芒在夜空里炸开,元军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们在祁念笑的授意下,已经提前抓捕了上千只野猴子,又将浸泡了油的麻草绑在猿猴的背上,等到发现义军踪影,便迅速点燃麻草,放任猿猴们后背烧着火、滋哇乱叫着冲入义军之中。 这些猿猴因火受惊,自然发了疯地拼命逃窜,引燃了茂密的山林,义军军内顿时陷入汪洋火海。 赵禀何曾料到祁念笑居然能使出如此歹毒的招术?待反应过来中计,却是为时已晚——被火烧伤的兵士惨叫连连,有人冷静地想要扑火,可是附近并无水源;猿猴到处乱窜,火势越燃越旺,很快便烧到了义军的粮草辎重——混乱,一片混乱,前所未有地混乱! 就在这时,祁念笑率军冲杀而来,义军便犹如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人倒在熊熊火海,有人跌落山坡悬崖,有人被猿猴抓挠缠绊,有人猝不及防遭元军砍杀…… 赵禀好不容易拍灭身上的火,咬紧牙关,亦耗尽了全力迎敌。 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他脑中持续地嗡鸣着,一阵接着一阵,一阵强过一阵。 闪着银光的弯刀破空劈来,快如电光。他抬刀,挡住了这一击,双足因力后退了两步。 下一瞬,对上了那双阴戾的瑞凤眸。 “……像是祁大人能做出的事。”赵禀冷笑。 为了对付敌人,不惜屠猱、不惜烧山……如此蔑视生灵施以阴谋,真不愧是,你能做出的事。 “战场上,无谈仁义道德。”祁念笑再度挥刀攻袭,眼风自带肃杀之气。 刀锋闪淬着冷光,每一次相击都发出震耳的声响。周遭树木尽被火焰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映照在他们的甲胄上,闪过耀眼的光。 “古战国时,有齐将田单大摆火牛阵,败燕守即墨……今有你祁念笑借局布势,‘火猱烧山’……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赵禀胸腔起伏,呼出白雾,眸光锐利寒凉。 他盯着面前之人,眼中燃烧着愤怒、鄙夷、不屈的意志。 却是没有挫败和退怯。 刀刃划破被炙烤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向前刺向银白甲胄的胸膛。 祁念笑丝毫不慌,三下五除二,阻挡了赵禀的攻势,反逼得对方退至悬崖边。赵禀稍一低头,往后瞥去,只可见黑黝黝的深渊;脚下一滑,又险些踩空,碎石混着土块哗啦啦掉入崖底,许久不闻回响。 “琴师,”祁念笑扬起刀,睥睨他,冷冷地吐出五个字,“你赢不了我。”
第407章 倚剑空歌不逝骓(上) 就在祁念笑以为一切终成定局、赵禀即将被他击落悬崖的前一瞬。 那贼子眸光顿变,忽然握刀捅向他的左臂。 祁念笑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只听得“噗呲”一声,好像是自己的血肉被捅穿;而他原本挥向赵禀的刀,只堪堪擦过那人脖颈,划在了铁甲上——被赵禀闪身躲掉了。 祁念笑的左臂是有旧伤在的。当初他不得已刮骨疗毒,损伤了肌肉筋骨,这条胳膊算是半残半废,吃不了多少力,也就迟钝而没能避开赵禀的反击。手臂血涌如注,疼痛钻心而来,他与赵禀有了一瞬间的对视。 那贼子……知道他的弱点! 那贼子就是故意的! 故意卖破绽,使他光顾着蓄力击砍、从而忘记了——自己的左臂正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对面,赵禀没有一丝迟疑。趁着祁念笑短暂的分神,他伏低了身躯,巧妙闪避到了对方身侧,朝着断崖的方向对他猛地顶肘撞击。 祁念笑猝不及防,左臂还在沥沥拉拉地流血,却是踩上了湿滑的泥地,重心不稳。 被浑身铁甲束缚着,在惯性下…… 直向崖边跌去…… …… …… 那一晚,楚丘之役,山火烧了整整四天,满山都被烧的黑秃秃的,随处可见义军、元军、猿猱的尸体。 义军遭遇重创,宋末帝不得已带领残兵败将遁逃,仍没逃出枢密院的围锁,只堪称为苟延残喘。元军虽也伤亡不小,且主帅亦负伤,却是出奇制胜,成功逆转了中原战况,化劣势为不可扞拒的优势。 至于祁念笑,当夜被赵禀伤了左臂,又摔下悬崖……那场面当真危急。所幸他坠落时,凭本能将刀子插入崖壁,哪怕意识因失血而变得模糊发白,也一直死撑着没撒手。 全靠着这支点稳住了身体,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等祁念笑被部将拉上来,才发现,宋末帝早已乘隙带兵遁逃了。 此番运气不佳,没能一举拿下赵禀,祁念笑的确有些懊恼。 但他并没怎么着急。因为,砧板上的鱼肉,就算长了腿也跑不掉。 祁念笑处理好了伤口,没作休整,直接率兵从四面八分包围了楚丘,堵死了任何通路,彻底让宋末帝这支军队与南边的其余几路义军断了联系。 祁念笑故意放出消息,就说宋末帝已被诛杀,劝告南边仍在负隅顽抗的义军,早日投降,免得一死。 义军虽不是贪生怕死的,但听闻赵禀被杀的消息,一时无法辨别真假,又无法与之获得联络,自然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少了领头人,士气大打折扣,加之缺乏指挥,作战的实力也大不如前。纪隆的叛变,更是彻底摧毁了义军的粮道,使大后方沦陷…… 与此同时,邬术在祁念笑的授意下,采用连环战术,逐一击破了东南路与西南路的义军,大获全胜。 而后邬术继续北上与祁念笑汇合,大军总计十余万人马。 至此,这场由前朝末帝掀起、前朝遗民应和的起义…… 终究还是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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