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祁念笑总是那样无暇无垢的人;温润如玉且清俊出尘,淡漠寡言却举止得体;谦逊温和,文武卓群,莫说在大都城,便是在整个北境都颇负盛名。 如此……他二人倒也般配了。 却听得欢儿与连柒交头接耳。 “诶,姑娘在想什么呀,祁大人他们都走远了,姑娘竟神游到现在。” “小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连柒挤眉弄眼。“我可闻着好浓的一股酸味儿哟……” 祁寒轻轻推了一下连柒的脑壳,佯怒道:“你莫拿我打趣了。” 话虽如此,心中隐隐的失落却是真的。
第21章 公主(下) 祁寒与霁宁的初次见面,便是显而易见的不对付。 至少在祁寒看来是这样。 霁为停,宁为静,如此封号,与这位骄矜任性且聒噪难安的小公主,简直大相径庭! 她一袭红衣,就像团燃烧的焰火,又像灼灼日光,热烈而温暖,与祁寒的性子截然相反。 任谁见了,都会更喜欢前者罢? 祁寒如是想着。 “她是先太子的遗腹子。”直到霁宁离去后,祁念笑这才得空来到南苑。“也是当今圣汗最偏爱的小孙女。她来府上造访,我总不能怠慢了。” 他默了一瞬,似是在琢磨祁寒的脸色。 “至于我为何于她相识……两年前,元族皇庭在园林举办了一场狩猎比赛。公主惊马,险些跌落。我那时正奉命巡守场地,凑巧救下她,自此便相识了。后来入右卫担指挥使,职责便有去皇城当值,有时也能打个照面……” “长兄不必同我解释。”祁寒抿嘴,垂下眼帘,有意无意地绞着手。 祁念笑眸光微闪,不紧不慢继续道:“先太子是圣汗的嫡长子,出生时恰逢高僧云游漠北。高僧以世间万物真金最贵,为他取汉名真金,” “蒙元贵族大多仇视汉人,圣汗却不同。他广收汉儒名士至麾下,推崇汉化,甚至派儒士作为太子伴读,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以《孝经》为启蒙,” “太子崇尚汉学,在他不懈努力下,一众汉臣终于能在朝堂上得以重用。然而他‘以儒治国’的理念,动了元族人太多利益。以太子为首的‘汉法派’,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十三年前,圣汗年事已高,对汉化失去了早年间的赞同,反而宠信奸佞,听信谗言。有人假意上奏说,圣汗已年迈,应当禅位给太子;有人借此诬告,说这是太子意欲谋权篡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圣汗信了,杀光了太子的汉人亲信,将太子禁足王府,褫夺了封号与兵权。” “先太子在悲愤中郁郁暴毙。有人传言,他是自尽——为了自证清白,成全孝心。直到太子故去,圣汗才幡然悔悟,然而逝者已逝,只能竭力补偿他的孩子们。” “先太子留有三子一女,三子全部封了王,这还是前所未见的。” “霁宁公主便是圣汗唯一的嫡孙女,自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脾气秉性难免娇矜任性。” 祁寒闻言,若有所思。 “那么,圣汗后来可有再立太子?”她眯眸问道。 “不曾,”祁念笑回答。“近些年,圣汗身体每况愈下,倒是有意从先太子的三位皇子里择一立储,” “晋王、怀王、成王三人,各擅其胜,在朝廷上明争暗斗、拉帮拢派,也不知……皇太孙的宝座会落到谁手里。” “那么,不论这三位王,哪个最后做了皇帝,霁宁公主都会是唯一的嫡长公主,是这样吗?”祁寒蓦然抬首,一针见血道。 祁念笑闻言,面色有一瞬间变得僵硬古怪。 “或许吧。”他含糊道。“天家事,最无常。我为人臣,守好自己的本分足矣。”
第22章 失言 祁寒喜静,霁宁好动,她二人凑在一块儿,那便是针尖对上了麦芒。 自从搬出皇城,霁宁常来祁府闲逛,但祁念笑却不是每次都恰在府上。 霁宁等得无聊,便乐呵呵地跑去祁寒那边转悠,像只肥嘟嘟的跳脚麻雀,叽叽喳喳,好不聒噪。 起初祁寒还能以礼相待,次数一多,便压不住烦意了。 “我不喜欢她,”某日,祁寒幽怨地告诉祁念笑。“她今后怕不是得空了便要来祁府罢?” 祁念笑并未表态。对这位公主,他似乎一向有着某种纵容,不止是恪于君臣礼,更像是刻意逢迎,却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这天,霁宁又赖在她身边,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对她药房的瓶瓶罐罐动手动脚。 祁寒念及她身份,本想相安无事,她却一把拿起祁寒身边摊开的医书。 “这书名字真怪,《金匾要略》?编的什么,金子嘛?” “那是《金匮要略》,读作‘愧’。”祁寒冷笑。 “你在熬什么啊?我闻到枣子的味道了,但是苦味好浓好冲!诶!是不是这个——酸枣仁汤!我看看——川穹?知草,土茯苓……养血清内热,助眠……你是要煎给祁哥哥喝嘛!”霁宁弗一激动,没留神手中,竟是不小心将这页扯了下来。 “放下!”祁寒心疼地望着那本古籍,不再给她好脸色,指门便呵:“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霁宁呆呆地看她,显然还没弄清她为何这样凶。 “这里不欢迎你,”祁寒一把将《金匮要略》从霁宁手中夺过。“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你敢这样同本公主说话!”霁宁骄矜惯了,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骨子里还是奢僭跋扈。“你竟敢?” “殿下毁人心爱之物在前,凭什么不许我这样说话?” “一本书而已,本公主赔你便是了!” “赔?此书几近失传,我好不容易寻来这一本,是你说赔便能赔的?” 霁宁一时嗫嚅,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从你见我第一眼,就想凶我了?你当时那个眼神,是不是因为我说你是脏兮兮的小花猫——” “是。”祁寒淡淡回答。 “你!就是个记仇的小气鬼!” “比不得殿下,倨傲无礼,毫无教养。”祁寒熄了炉火,用湿抹布垫着手,打算将药罐移到桌上。 “小气鬼!”霁宁气哄哄地跺脚,转身用力甩开屋门。 却是不想,摔开的门一下子撞在了祁寒手臂上,她此刻正捧着药罐,猝不及防,重重地晃了下。 罐中滚烫沸腾的药液“哗”地一下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洒在她手背。随着祁寒一声尖叫,那药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剧烈的刺痛霎时传来。 …… 祁念笑赶来时,正好见着了这幅场景。 他二话不说,拉着祁寒来到水缸前,将她的手浸在冷水中。 祁寒泛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嘴唇不住颤抖,低声呜咽着。她的手背渐渐发红,有水泡缓缓浮现,纵使泡在冷水中,也难抵剧痛。 祁念笑看在眼里,莫名心烦。 “我真不是有意为之……”霁宁咬唇嗫嚅道。 “殿下请回罢,”他阴恻恻回眸,戾气颇重。“今后若无要事,烦请莫再造访祁府,臣感激不尽。” “蓬门局促,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单看他紧绷的下颌,便知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 霁宁自知理亏,却也没曾想他会这般愠恼。她手足无措地杵了一会儿,适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祁念笑不予理会。他舀起冷水,一遍又一遍浇淋在祁寒手背上,不厌其烦。 她的啜泣声渐渐减弱,转而呆愣愣望着他,噙泪的双眸一眨不眨。他被她这样直勾勾盯着,不禁有些赧然。 “其实,若有下回,直接和我说便好。”他别开视线,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什么?”祁寒困惑抬眸。 “你不喜欢谁,想让谁走,直接和我说便是,弄伤自己多不划算。” 此话方一出口,周围空气骤然冷凝。 “所以你以为,我是故意烫伤自己,好让你迁怒霁宁?”祁寒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神色渐渐淡厌下来。“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看我的?” 祁念笑顿觉自己失言,尚未来得及找补,却见她倔强咬唇,用力抽出手,向后退了一大步。她好像又回到了初来祁府时的模样,像只带刺儿的小兽,漆黑的瞳仁闪着幽光,其中满溢戒备。 祁念笑长了张口,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何必惺惺作态呢,”祁寒扯了扯嘴角,满目失望。“我拎得起轻重。” 话毕,她也不顾伤口,阴沉着脸便回了南苑。 祁念笑仍站在原地,心中蓦然一紧。
第23章 邀宴 晚间,祁寒蜷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泪眼朦胧,患处还在火辣辣地发疼。 忽然听得门口一声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祁寒一见来者,便赌气般扯过被子,一把蒙住了头,整个人都缩在里面,像只圆滚滚的蚕茧。 “今日是我说错了话,莫再气我恼我了,好么?” 无人应喏。 “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些放在一边,先起来上药,好么?” 被中人依旧不理不睬。 “我跑了十条街,才买到这烧烫伤膏,听闻药效极佳,若按时涂药换药,便不会落疤。”他耐心劝道。 “还管我做什么,”哀怨的声音自被子下闷闷传来。“反正自始至终,你都把我想得那样坏。” 祁念笑攥着药罐的手颤了颤。 “并非将你往坏处想,”他沉默了片刻,适才抬眸道。“你心善纯良,哪里有什么坏处。我只觉得……哪怕,即使,你真动了不好的心思,我也一定是站在你这边。” 她从被中探出头,只露一双水盈盈的红眼睛在外,怯怯回望他。 “不堪的人是我……久居庙堂,惯见勾心斗角,便以小人之心揣摩你了,”他叹道,声音温柔诚恳。“现在可以好好上药了吗。” 祁寒没有应喏,却是缓缓伸出手来。 祁念笑眉宇间随即疏朗了几分,执过她的手置于膝上,又打开药罐挖出一团深棕色的膏药,小心翼翼涂抹在她手背,指腹轻轻按揉打圈。 她却忽然鼻翼翕动,寻着气味嗅了嗅,而后委屈瘪嘴。 “怎么?”祁念笑觉察到她的小情绪。 祁寒呜咽了片刻,哀怨抬头。 “这烫伤膏里,是不是还放了芝麻香油啊,”她委屈巴巴地晃了晃手。“这么香,闻着便更饿了,还怎么睡得着……” 他低头轻笑,笑声如清泉淙淙。 “别乱动,当心药膏流到被子上。”他耐着心将她柔荑摆正。 “黏糊糊的,”祁寒撇嘴。“我睡觉不安稳,肯定会蹭脏被褥,蹭得哪儿哪儿都是。” “我在这守着,”他的神色润泽如玉。“原本便要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有我守在这,你只管安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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