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秦阙又在外面准备了盛大的烟花,远比之前那次为了出来找她故意搞出来的灯市要热闹璀璨。 微凉的风轻轻飘在祝蘅枝的眉梢鬓角,她被秦阙揽在怀中,一时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头轻轻一歪,便靠到了他的肩上,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等她想要挣开的时候,又被秦阙锁在了怀中。 “蘅枝,这是我们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小年。” 确实如此,四年前那个小年来临之际,他们尚且在从邺州向上京奔波的途中,都没有人提起小年的事情,嫁到燕国后,逃离上京前的那个小年,她是在京郊别院与陈听澜一起过的,在澧州的三年,也都是乌远苍在陪她,这样正儿八经的和秦阙过,还是第一次。 就这样想着,万千烟花同时在她眼前炸开,一时,亮白如昼。 在宫中岁月静好的日子似乎擦得很慢。 祝蘅枝虽然人在宫中,却也一直让人暗中观察着宫外的情况,看看袁准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袁准起初还有些不放心,一直是小心谨慎着,没有露头,担心祝蘅枝耍诈。 祝蘅枝便请陈听澜找了人,装作是买她在外面的那处宅院,以远远低于市价的银钱将小院“买”了出去,又让人撒消息出去,不到一两天,便穿得沸沸扬扬。 袁准许是看着雾绡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门了,东家祝娘子甚至将自己在洛阳的宅院低价变卖了,人却不知所踪,这才敢稍稍露头。 当和雾绡阁一样的缎子出现在袁氏名下的商号里时,祝蘅枝就知道自己已经在暗中占据了上风。 所有人都涌向袁氏,他们家从前被雾绡阁压着没能卖出去的缎子也都涨了价格。 祝蘅枝在宫中冷眼看着这一切,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 她终于吩咐下去,让人动手了。 祝蘅枝只是靠着凭几,看着门外簌簌而下的落雪,淡淡地吐出一句:“腊月二十八,是该让袁准过个好年了。” 声音确实冰冷的。 她原本是不屑于用这些肮脏手段的,但他们袁家,先是袁预,又是袁准,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她,阴算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耍手段,谁还不会了。 她从小在几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楚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论阴私,袁准比不上她。 你死我活的事情罢了。 隔日,城中便有人说买了袁氏商号的缎子,身上都起了红疹,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凡是碰到的,都出了问题。 这段时间,买袁氏的缎子的,基本都是之前的回头客了,一时谁也无法分辨,到底是新买的缎子的问题,还是早已制成成衣的缎子的问题。 他往自己的雾绡阁里塞人,便以为她也不清楚生意场上的手段了吗? 谁在别家店里,还没有个眼线了?只是做得事情不同罢了。 她当时一摸那个伪造的缎子,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挑着时机差不多,让人在他们的仓库里撒上一些对人体几乎没什么别的危害的药粉,洛阳冬日天气干,一旦沾在身上,多多少少会起些红疹。 即使不用吃药,过两天也就自己下去了。 但就是要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她要让袁准身败名裂。 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以至于连秦阙都听闻了,他这日下了朝,照常来撷月殿看祝蘅枝,发现她只是神色淡定地看着手中的书。 挥了挥手,屏退了殿内侍奉的宫婢,坐在她的对面,试探着问了句:“袁家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 祝蘅枝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着秦阙,也不用秦阙再问,便自己承认了:“我做的,陛下要治罪于我吗?” 其实她知道秦阙当然不会,但还是这样问了。 “不是说了要叫我‘二哥’吗?怎么又改口了,这里又没有别人。”秦阙微微蹙眉。 “嗯,二哥。”祝蘅枝勾着唇笑了笑。 秦阙隔着小几将她的柔荑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回答:“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下次如果想做这样的事情,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麻烦。” 祝蘅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不知是不是有意,在这个过程中指尖轻轻勾了勾秦阙的掌心,笑道:“不用,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 秦阙被她的动作勾得心痒,但毕竟拿捏不准祝蘅枝现在的想法,只能说:“都依你,你开心就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并不代表,秦阙就能任由着这件事发生。 他这人,向来护短。
第84章 084 祝蘅枝耍这样的手段,根据《大燕律》也治不了袁家的罪,他可没忘了当时袁预是怎么打算羞辱祝蘅枝的。 当时闹事的那个袁家下人扔在祝蘅枝身上的烂菜叶子,如同打在了他秦阙的脸上一般。 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原本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但那天谈辛查到背后推手是袁准的时候,他便叫人多留意了几分袁家,这不查没有什么,一查倒是叫他震惊。 随着这两年他扶持商业,《大燕律》中的一些律令的确跟不上,官商勾结牟取私利的事情并不少见,但他没想到袁家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更何况,年后出兵楚国的事情也算迫在眉睫,为了军饷以及各部支出的问题,内阁争议很大,倒不如借着办袁准这件事,将袁氏抄家,也可充盈国库。 随着袁家缎子的事情越闹越大,袁准不得不先下令关了袁氏的所有缎子商号,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找上袁氏的其他商号,纷争不休。 袁氏如今虽然是袁准在当家,但他毕竟才接任家主之位没多久,地位尚且不是那么地稳固,闹出了这样地事情,袁家内部对袁准一时说辞颇多。 袁准迫于压力,只能先找了个除夕将至的由头,先将袁氏所有的商号关门,又说自己担任家主之位资历尚浅,想要将位置归还给袁预。 但袁预又不蠢,这些事虽然是在袁准手里做出来的,但外面的主顾可不会管谁是家主,他们只认袁氏这个名号,如今袁准想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他自然是不肯的。 一时让袁准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其实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祝蘅枝动的手脚。 当时和雾绡阁长得相同的那批缎子出现的时候,一时让雾绡阁成为众矢之的,被迫担上了价格虚高的名号,反倒是袁氏底下的缎子因为略去了其中一道让缎面看起来很具有光泽度的工艺,才降低了成本,但平常人是瞧不出其中的差别的。 这件事一出,原本瞧着一样的缎子,从雾绡阁买来的便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袁氏底下的,都出了纰漏,是谁是非,一眼便知。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从一开始就是祝蘅枝算计好的。 她前两天又将自己在京中的祝宅低价抵卖了,销声匿迹了许久,以至于袁准现在想在洛阳找到跟祝蘅枝有关的人,竟然只能想到陈听澜。 他攥紧了手,看着窗外的飞雪:“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不得不去叩开那个人的门。 即使按照现在的形势,早该和他断了联系的,但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境地了。 前工部尚书,现右都御史,内阁次辅苏烨。 他只身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来到苏府前。 但苏府的下人,似乎是早早就得了主君的命令,看到袁准来,只是朝他作揖,然后回答:“我家主人大病初愈,这几日不见人,还是请您回去吧。” 袁准还没有开口,就在苏府门口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门童他其实很熟悉,之前他和苏烨来往甚密的时候,马车每次到了苏府门口,他便亲自扶着脚凳,讨着笑意迎接袁准入府,如今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面孔。 袁准不由得冷笑一声,暗嘲了句:“果然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门童对着他这句话,也只是说:“还请您慎言。” 袁准看着门上硕大的漆金的“苏府”两个字,拢了拢袖子,站直了腰身,收起了之前的卑微,和门童道:“见不见我,你说了不算,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今天若是不见我,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陈听澜会不会放过他。” 门童看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一时也没了刚刚的那副嚣张气焰。 “不要胡说!”他出声制止,因为的确是苏烨和他吩咐的,如若袁准来访,就说不见。 但袁准没有说话,就站在原地,任由着风将他的衣袍吹起。 没过多久,门童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便落败了,他看了一眼在袁准,回头进了门,前去通报苏烨。 他这几日一直在洛阳城中留意祝蘅枝的动静,但人就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若说她已经离开了洛阳,但雾绡阁却只是关门,店面的房东却说祝蘅枝之前是付了一年的租金的还有一百两银子的押金,也没有叫人来说不要的话。 京中的客栈也找不到她人,袁准唯一能想到可以私藏她的人,就只能是当朝左都御史陈听澜了。 苏烨早些年在上京的时候就和陈听澜在政见上多有不和,如今两人分别是左右都御史,只是陈听澜是从东宫就跟着今上的,身上又带着军功,故而占了内阁首辅的名头,但若是排资论辈,刚过而立之年的陈听澜自然是比不上混迹于官场三十多年的苏烨。 他料想的果然没错,苏烨还是选择见了他。 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礼遇,只是让人泼了杯不是那么上乘的茶,意思了意思,连眼睛都没有抬,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难道您不清楚吗?”袁准瞥了一眼那杯茶,也没有端起来,反问道。 “我说了,这是你们商人之间争斗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帮不上你的忙。”苏烨神色淡淡。 “但我说若能借此机会,让陈听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袁准说着将目光对向苏烨。 苏烨端着茶杯的手果然一颤,第一次看向袁准,问:“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袁准闻言,轻笑了声,这才道:“他陈听澜之前不是说要整顿朝纲,规范大燕朝中官员的个人修德问题吗?他自己身为内阁首辅,左都御史,却在府中私藏商贾寡妇,无名无份,你说这要是参上去了,底下的人能不能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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