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个发的功夫,桌上的膳食凉了。 司沂命人将膳食叫人拿去热一热,再带上来叫她吃。 满江的食物和邺襄的有些区别。 邺襄的口味偏辣,她似乎吃不得辣,额头上冒出来很多密密麻麻的汗珠。 小姑娘懂事的没有吭声,也没有叫人换。 既然她能够忍,也吃进去了,司沂也懒得再麻烦。 从碗里抬头,唇有些红肿了。 显然是吃不惯,小口小口嘬吸着,一口要嚼很多下,才咽下去。 喝药的时候还有些迫不及待。 像是为了解辣,一股脑全都喝完了。 唯独膳食剩了半大一碗,她不肯吃了,不多用膳怎么养得一身好血肉。 “吃不惯吗?”司沂明知故疑问道。 芙潼摸摸肚子,下意识想摇头,怕自己太麻烦,她懂事点头。 “还可以。” 司沂继续做好人,轻声说,“有什么便说什么,心里有事不必瞒我。” 芙潼小声,探出粉嫩的舌尖,伸着小手扇了扇,“有一点点辣。” 司沂看着她被辣红的舌尖。 只怕不是有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舌尖,司沂下意识又想到了刚才的事情。 脸色霎时不太好看。 “......” 瞬间不想顺着她。 她也不是从前的千娇万宠邺襄小公主了,阶下囚,该要有分别。 万一她又高兴,再作出适才不要脸面的举动。 不过一点点恩惠而已,就对着男人作出亲密的举动。 过往,从前没有人教过她男女之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养在东宫府上,真的很难不怕被人丢他的人。 到嘴边说可以换一换的话,太子殿下没说。 前几日饿怕了。 芙潼怕吃太少又饿肚子,她舔了舔粉唇,等膳食凉,端起来又慢慢地吃。 完全不同于满江女子,司沂看着她的脸,也不得不承认,邺襄女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美貌。 她的美貌少见,几乎是无以伦比的。 在满江找不出来第二个来,类似于她眉心的朱砂,还有蔚蓝的眼瞳。 往下,被辣得很红得唇,“......” 罢了。 就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上,司沂扯了扯唇,按住她捏勺子的手背。 “吃不惯就不要再吃,明日....我亲手给你做。” 那两日为了找药。 在邺襄逗留了好长的时日,他吃过一些邺襄的饭菜,知道怎么做。 也不是不能写下来配方给府上的人,只怕厨娘们做不出来,又闹出事,索性一次解决。 芙潼受宠若惊,“你...你给我做吗?” 司沂扯了扯唇,道嗯。 芙潼像得了天大的便宜,司沂面无表情看着她高兴地抿着唇吃吃偷笑的憨样。 太子回东宫的消息一传出去。送礼上门的人,又来了一波,只为到他跟前打照面,想和未来储君打好关系。 太子殿下忧虑,人来人往,闹了不好走漏风声,即便有奴婢们守着,恐生差错。 派了心腹林简暗中看守。 每日来汇报,她做了什么。 令司沂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听话了,叫她静养,就真的安静待着,也从不要伸手要什么。 林简说她不出门,好似畏惧生人。 畏惧?因为这里她不熟悉? 不怎么出门也好,司沂少操心了。 转念担心过是不是邺襄女玩的什么把戏,他这才哄了多久,就上钩了? 一想到那些仆妇,又觉得一切就能说通。 小公主么,十指不沾阳春水,曾经没做过什么粗活,应当是仆妇们给她收拾过几顿。 磨掉了她身上不少的娇矜气,弄巧成拙让她懂得何为乖觉。 乖就好。 她曾经是公主又如何,而今没落了。 按照贞景的规矩来,该充入军营为妓,原本也不配跟在跟前伺候。 就挨着她是一味药材,才有今天的殊荣。 重要的是,她识抬举。 芙潼病好了五六分,身上的伤疤也大致愈合了,司沂让林简给她换了一身稍微好点的行头换上。 说是好点的行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是为了标记她,能一眼看到。 样式跟她原先穿的奴婢衣裳没有多大差。 依旧还是妍粉色,只是颜色要更深一些,以足于司沂能够在一干的婢女当中辨别她的存在。 还有的,无非是料子更绵软了。 芙潼从小泡在牛乳罐子里养的肌肤,奶白奶白,又软和芬香。 婢女们的衣衫料子对她而言,太过于粗糙。 太医那日说。 她身上多半的伤口的都是被磨出来的,尤其是后颈那一块,竟然破了皮。 养药奴还真是麻烦。 司沂的敷衍,只有芙潼看不出来。 她看得出来的,也只是好,觉得好太多了,司沂施舍的一点小恩小惠,在无形中慢慢收买了她。 比如说司沂亲手给她挽发,司沂亲手给她熬的粥。 对了。 司沂还答应,等她身子好了就带她去打马。 为了能跟司沂出去打马,药很苦,芙潼也喝得很勤快。 林简送衣衫过去,司沂在二层的水榭往那地方看她的反应。 邺襄女摸到料子,高兴地眯起了眼。 笑吟吟对着给她送衣裳的林简笑,就用她那满江不体面的官话跟林简道谢。 近些日子处理政务,忘了要给她找一个说满江话的女官给她教习。 芙潼的口音并没有进步,除了流畅之外。 依然难听。 瞧她感恩戴德的模样,两只脚垫起来往前扑。 司沂骤然眼一凛,手骤然锁紧。 差点就要以为她还会一如之前般忍不住扑上去,抱着林简亲了。 好在最后,她刹住了脚,停下来。 太子殿下的手几不可察松开。 “可以帮我谢谢司沂吗?我最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 芙潼的脸上浮现出失落。 其实也有见到的。 司沂每日都会帮芙潼挽发,只是挽发的时间过短,很快他就走了。 走之前,两人也没能够多说上几句话。 听到小姑娘的问候,司沂的唇边不带感情地扯出一抹笑。 还知道问他。 看来不悔白养,知道感恩戴德,她还是分得清楚。 谁是主子,谁给她的好日子,她该谢谁。 小姑娘脸上透出毫无防备的憨傻笑容,身姿偏转,犹如翩飞的蝴蝶。 司沂睥睨她那么好哄的架势。 也没有废多大的功夫,或许再过不久,就能够很快地将心头血给取出来了。 看了一会,司沂转回书房。 林简走后,芙潼舍不得脱掉绵软的婢女衣衫,对着铜镜臭美转了好几个圈圈。 真舒服呀,小姑娘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 新打造出来的金花簪子,在衣衫底下。 芙潼拿到衣衫就发现了,是一个,司沂给她打造的藤蔓缠绕的金簪花。 比起芙潼原先的那一支,这支也足够惟妙惟肖,只是那支足金,做的人费心,明显更漂亮一些,这支要显得廉价。 取下珍珠发簪,芙潼欢欢喜喜戴上了。 对镜照了一会。 芙潼询问得了司沂的所在,高兴地往司沂的书房走,想要给他看。 或者说是芙潼想要见司沂,几天不见,有一点点想念他了。 书房传来交谈的声音。 芙潼听到说话声,闪身躲到了角落里,来得不敢巧,太子殿下在接待大臣会客。 她只好在侧拐角窝等着。 细数着地上掉落的梨花瓣,一共有几片。 听着声音有不少人,尽管有很多人在讲话,在很多道声音里面,芙潼还是清楚得辨出来。 只偶尔言道,嗯、是吗?尚可。寥寥几语,是出自于司沂。 他的声音比其他人的都要好听,像高山飞溅的泉水,清凉剔透,叮咚悦耳。 听着。 芙潼用指腹忍不住在地上比划记录司沂说过的每一句话。 一个字,一个字,甜滋滋的回味。 她写得很慢很仔细,特别的专注认真。 后面有人察觉也不知道。 “你是谁?” 乍然从背后听到了声音,芙潼转过背。 见到一个俊朗的少年,比司沂矮,也比他更年幼一些。 手里握着打马的鞭子,一身不规整的圆袍,看起来玩世不恭。 瞪着眼睛,有些凶。 “.....” 芙潼张嘴立马想要自报家门,说她是芙潼,又很快憋了回去。 尽管这些日子,躲起来的时候有在很认真地练着满江的官话。 自己也悄悄在私下求问司沂派来伺候她的婢女求问过几句。 想让她们能够教教芙潼。 那些婢女也不是真的想要交给她怎么说满江的官话,只是为了听她别扭的口音,取笑她。 因此,故意给她出难题。 故意说一些很难的满江官话,让她状态百出,借此来欣赏她的丑态,借此赏乐。 “小哑巴?” 芙潼背抵住墙,往边沿退,摇头表明她不是哑巴。 哟,转过来,低着头也还挺俊俏。 唐令呈可来了兴致。 “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还有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唐令呈端详着芙潼的扮相,低着头看不清,他用马鞭抵住她的下颚,用力抬高。 长相在满江极其少见,像胡女。 她身上虽然穿着婢女的衣衫,细看之下,依然有所区别。 唐令呈是东宫府上的常客,常常替唐舒窈给司沂送东西,又或者把东宫要送给唐家的东西抢先一步,递到他姐姐的手中。 东宫的人,他大致都过了眼,这么出挑的婢女,从来没见过。 他眯着眼问,“你说不说?” 芙潼又摇头。 生得不错,比塞北上进献的歌舞妓还要更漂亮璀璨几分。 “该不会是谁家塞进东宫的想要投机取巧的官妓?” “不是,芙潼不是官妓。” 唐令呈最先被她给吼愣,须臾片刻后,眯着眼逼近她。 “你....你说邺襄语?” “邺襄人?!” 邺襄人不是死绝了吗?怎么在东宫府上还有邺襄相貌不俗的女子呢。 “既然不是官妓,身份又可疑,躲在这里偷听...” 他的目光向下,芙潼连忙用脚把刚刚写的字给蹭花。 “好啊你,还敢装模作样说自己不是奸细,我看你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分明就是!” “今儿个被小爷给拿住了,你就别想再装蒙混过去,非得说清楚你的来历不可!” “或者,你跟我去见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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